他静静地看着我:“只要你肯嫁给我,我随时可以带你走。”
“走?走去哪里?”我缓缓垂首:“只怕走了也得回来。”
“儇儿。。。”他看着我,欲言又止。
“别说了。”
别说了。
你很清楚,你是走不掉的,而我,却是一定我走的。
“你的心,究竟在哪里?”我苦笑的摇头:“你究竟。。。还要怎样折磨我。。。”
我忍不住背过身去,克制下心中的潮涌,淡声道:
“流云阁不是这个方向,你带错路了。”
“你是说真的么?你当真要回流云阁?”
他一把板过我的身子,捧起我的脸,目光灼灼:
“倘若他要立你为太子妃,你也会跟他去么?”
“放手。”
“不,”他斩钉截铁:“永不。”
我使劲推他,却怎么都摆脱不了圈在胳膊上的一双铁臂。
“你到底要我怎样?”我只觉无限心酸,哽咽道:“你放了我,大家都好过。”
“儇儿。。。儇儿。。。”他喃喃地唤我,就是不肯放手。
“你总在骗我。。。”我望向别处,缓缓道:“明明不喜欢桂花糕却赞它美味。。。明明讨厌面条却将整碗卤肉面吃了精光。。。明明玉锁是御赐信物却说成是传家之宝。。。明明答应我绝不食言却将玉锁挂在了华晴的身上。。。你一直都在骗我。。。你这个大骗子。。。”我咬唇,看着他渐渐苍白的笑容,心底的痛,一点一滴地扩大,一直扩满了整个胸膛。
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微笑?
为什么连我刺伤你的时候,你还要对我那样温柔地微笑?
“儇儿。。。”他的手指,冰凉如雪,触及我面庞的那一刻,我不由轻颤起来,他于是抱住我,紧紧地抱住我:
“对不起。。。”他的声音,低哑而颤抖:“我错了,都是我的错。。。可我不能让你涉险,我不能叫你为了我担惊受怕。。。你不要恨我。。。”他的唇瓣在我耳鬓流连,传入耳中的是他声声的叹息:
“不要走,儇儿,不要舍下我一个人。”
他低低地,不停地唤我,叫我不要舍下他。
痛楚,似一条条有毒的藤蔓,注入了我的血脉。
你知不知道,假使我不走,我就一定会死?就算留下,我又能陪你看多少日升日落?
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所以,不要,不要再用这样祈求的语气叫我别走。。。
“够了!”我奋力推开他,掩面而逃。
“儇儿。。。”
我遮住耳朵,一路狂奔,直到听不见他的呼唤,才倚住一棵大树,气喘吁吁地停下来。
这是哪里?
蓦一抬头,‘吟风轩’三个字映入眼帘。
我怔住。方才没看路,竟转到这儿来了。
尹君睿说过,蓉妃失踪之前,曾与王爷在此长住。
朱漆大门已是尘网累累,门前青苔丛生,杂草凌乱,枯叶残枝满地,被风一吹,呼声顿起,说不出地萧索,显已很久无人打理了。
“儇儿。。。儇儿。。。”
远处,隐隐传来司马容的急唤,我顿足,闻地唤声渐进,索性一纵身,躲进了‘吟风轩’。
一不留神,披风被墙头长长的枯枝勾去悬在了树上,连袖口也被划破了。正逢一股夜风刮来,呼呼地直往破袖子里钻,冷地我哆嗦。
他一直徘徊在附近,低声唤我。
我不禁黯然。手搁在门闩上,差一点就要推出门去。
却是不能。
见了又怎样呢?没见他一次,心就不自觉软一分。
长痛不如短痛。
我叹口气,决定从后门走,穿过廊子,瞧见一扇拱门,应是通向后花园,过了后花园便是假山,沿着湖直走能看见端庆宫,也就到了‘流云阁’。
不假思索地,我打开门闩,垮了进去。
满院的花蕊,满地的花瓣,刹那如潮水般涌入我的视野。
一片片嫣红从我眼前静静飘过,似生了翅膀的精灵,在月圆之夜误坠凡间。
清冷明澈的月光如九天银河飞流而下,将每一株花草,裹在银色的外衣,反射出耀眼的晶光。
原来,世间真有花海。
晚风轻拂,多多飞散,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我怔怔地踩着花瓣向前走,膝盖忽然撞到一块硬物。
抬眼,原是一支梨木做的秋千,小巧精致,覆满花瓣。
忽然想起多年以前,我也曾坐在这样美丽的秋千上,被兄长推着,越推越高,最后手一松掉了下来。我没有受伤,兄长接住了我,却因此断了胳膊,两个月后才得以痊愈。
自那时起,我就再也没有荡过秋千。
此刻,我却鬼使神差地坐了上去,轻飘飘地荡起来。
仰头,星星与月亮同辉,璀璨闪耀,明媚如昼。
一片花蕊,飘落在我的头顶,伸手去拨,才惊觉人已至半空。
一双大手,接住了我下坠的身子。
我睁眼,瞧见那片刺眼的明黄上张牙舞爪的龙鳞,顿时醒觉。
“蓉儿,你又顽皮了,瞧,衣服都破了。。。”
61、惊虹
“蓉儿,你怎的总是这样,天气那么凉,还穿那么单薄,万一又受风寒该如何是好。。。”抱着我的男人语声极低极温柔:“不怕,我马上带你回‘凌波馆’,你最爱的那只紫砂暖炉我一直留着,还有芙蓉香片,玫瑰豆沙糕。。。因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我心底,渐渐涌上一层恐惧,双手紧紧抓着前襟,想开口又不敢开口,半响才嗫嚅道:
“皇上。。。”
他的脚步嘎然而至。
“你叫我什么?”皇帝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蓉儿,我不是说过么,没旁人的时候不要叫我皇上,叫我韶凌,就像从前那样,我喜欢听你叫我韶凌。”
我惊地寒毛直竖,打了个冷颤。
“蓉儿?你冷么?”皇帝收紧了臂膀,将我整个揽入怀中,语气说不出地心疼:“蓉儿,你看你,又瘦了。这些年你是不是过地不好?你都到哪去了?有没有人照顾你?。。。蓉儿,你为何一直不说话?是还在怨我当年私心么。。。”
我整颗心一下子被吊了起来。皇帝又重重叹口气:
“蓉儿,我错了,悔了,是真的,这些年我的心从未安宁过。。。每次看见君容那孩子,我的心就更痛一分,他长地那么像你。。。我真傻,当初如何能放手,让你嫁给大哥。。。”
我脸色剧变,背脊冷汗直冒。
皇帝认错人不要紧,但将皇帝的心事听在耳中,死地是我。
“皇上,我。。。我是儇儿。。。”
“啊!”
蓦地,身后传来一声尖叫,将我的轻唤尽数吞没。
甫一回首,瞧见一行手提灯笼的婢子正杵在十步开外,个个俯首贴地,噤若寒蝉。为首那人,脸色铁青,双拳紧攥,旁边站着一位身穿白貂皮裘的美妇,神色惊惶,面容如雪,正瞪大眼睛盯着我们,忽然一仰头向后倒去。
夏瑶一个箭步上前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低呼:
“母妃。。。”
“你们怎么在这儿?”皇帝怔怔地看我一会儿,推开了我,面上波澜不惊地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转向尹君睿:“这里不许来的,忘了么?”
“用过晚膳,父皇先走一步,母后,王妃及各宫娘娘们看了一会儿西陵歌舞也散了,于是儿臣便送王妃和公主会‘瑶池’,一路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就走到这儿了。”尹君睿垂下眼睑,慢慢地道。
“我们远远瞧见‘云芳斋’的红杏探出墙外,母后一时兴起,说是很久没回云芳斋看看了,所以才。。。”夏瑶瞥我一眼,俯首道:“瑶儿等惊扰了皇上,请皇上恕罪。”
皇帝淡淡‘哦’了一声,眼神却十分凌厉地从众人面上扫过,最后落在我的头顶。
我心头惊跳,噗通跪了下去:
“儇儿鲁莽冲撞,请皇上降罪。”
明黄的衣角,碧玉翠绿的扳指,秀金滚边龙纹皂靴,只是一瞬的伫留,很快从我眼前飘开了去:
“儇儿,宫里大,容易迷路,往后出门,记得找个人跟着,知道么?”
为这一句话,我足不出户整整三天。
皇帝没要我的脑袋,真是天大的慈悲,却不知他心里究竟怎么想,皇后又会怎么想,至于尹君睿,那天他送我回来的路上,没说过一个字,只在临走,狠狠摞下一句:
“想当娘娘?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你就别指望。”
我气地发抖,扬手朝他的脸挥去,却被他一把擒住反剪身后。他面色铁青,漆黑如墨的眼珠死死盯住我,波涛汹涌地犹如海啸席卷而来:
“从来没有一个女人敢打我,你最好也不要试。”
他猛一甩手,我一个不稳栽倒在地,幸而及时撑住花坛才免于撞破额头。他立马伸手来扶,却在触及我衣角的一刹被我喝止:
“别碰我!”
我狠狠瞪着他:“滚出去!”
他仿佛被抽了一鞭子般倒退一步,紧抿地嘴角隐隐浮上一层酷厉的微笑:
“你急什么,我们还没完呢。”
他忽然冲过来,一把提起我的身子负在肩上,穿过围廊,直冲内厢。
我急地重锤他背脊,他却毫不在意,一脚踢开房门,将我仍在床上。伴着‘嘶’的裂帛声,本已破损的衣袖如碎片般飘下,我的两条胳膊顿时裸露在空气中,冷地簌簌发抖。
“你滚开!”
我尖叫未落,他已扯下帐幔金钩,翻身扑上。
几乎就在他转身的刹那,腰间匕首如离弦之箭只扑他面门,他眼也不抬,只微微侧首,匕锋从他鬓角斜飞而过,钉入墙头。
一道暗红,从他右边脸颊缓缓滑落,他随手一抹,看着我似笑非笑:
“还有么?”
我浑身颤抖如秋风落叶,气地语不成句:“这是宫里。。。你敢胡来我就。。。”
“就怎样?杀了我么?”他抬起我的下巴,漆黑如墨的眸子如两道长钉般直刺我的眼:“杀了我你也得死。单凭这个,我就能让你死上一百次。”他指指脸上的伤:“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携带利器入宫。”
“你这个大混蛋!”我咬牙切齿:“卑鄙无耻!”
“我对你已足够宽待,可惜你太不知好歹。”他沉下脸,冷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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