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的学生又有几个会去看秤?大多一副挺大方阔气的样子。偶尔有学生掂了掂分量,说:“好像没这么重吧?”不料那妇女粗声道:“少一两,让你操!”顾情面的学生便赶紧付钱拎水果走人,偶尔碰上硬汉型的学生把水果一扔,同样粗声道:“不买了!鬼操你!”
晚上德海走过水果摊时,听到有妇女叫喊:“卖桔子苹果啰!买桔子苹果啰!一块钱三斤!”看见德海走过,喊住说:“来来来,后生买些水果去吃!”德海停住脚步,随口问道:“苹果多少钱一斤?”他刚听到妇女叫卖,以为苹果一块钱三斤。那妇女道:“苹果是刚运来的好苹果,一块五毛钱一斤,看你后生面善,你要就算你一块二。”德海扫了一眼苹果,看见好些苹果有黑色或黄色斑点,便转问桔子价钱。“桔子四毛钱一斤。”那妇女利索地拿起塑料袋装起桔子来,继续说,“你要,就一块钱三斤,全市最便宜了!我和你们学生做长远生意,不会算贵的!”德海见那妇女在装桔子,有些羞于拒绝买了,便问道:“桔子是酸的还是甜的?我喜欢甜的——”“桔子是甜的!”德海接着说:“我朋友喜欢酸的。”“放心,我的桔子又酸又甜!”那妇女边装边说道。
德海把桔子带回寝室,和林海、郭斌三人一吃,却是那种令人倒牙的酸!四斤桔子剥完后只吃到四五个又酸又甜的桔子。林海和郭斌受酸之余不住地说德海是个废物,不会买东西。这实在令德海有口难辩。
兰西一中校门斜对面是兰西城东广场,晚上广场入口处会有一些妇女卖些小吃:煮油豆腐、煮粉丝、煮猪血等等,若是夏天,还有麻辣田螺。这些妇女待学生倒挺厚道。
早晨,一些兰西一中师生及附近的居民会去城东广场跑步、散步。有时还有成群结队的老人打太极拳或练花剑,或练习腰鼓,噼哩啪啦,咚呛咚呛咚咚呛的,甚是热闹。下午时,则有许多人散步或聊天,也有些人跑步。到晚上时,城东广场一般是宁静的,有时却掀起腥风血雨。
有一天晚上,德海较晚从教室回寝室,走过水果摊后,听见广场内有打斗叫骂声,不禁停住脚步,过了一会听得旁边几个不知是高几的学生议论说是高三两伙混混型学生在打架。一向不喜欢做看客的德海听了,立即移步走回寝室。
过了一阵,林海回到寝室,颇有兴致地讲起他刚才看到的广场打斗情景:“他丫丫的,那些家伙一个比一个凶,手里拿的不是铁棍、铁链,就是水果刀、马刀。乒乒乓乓地打了一阵,之间听到有人痛得嗷嗷叫。后来有一方好像人手不够,打输了,然后向另一方叫阵:明天晚上到城西广场见,是孬种就别来!那一方人则毫不示弱地说:谁怕谁!明天晚上城西广场见就城西广场见!再过了一会,便散了。”
郭斌听了,懊悔今天早早回了寝室而错过了观看机会,待林海讲完后,不住地询问打斗的一些具体细节。
德海在旁边没有插一句话,捧着书看,却一直看不进去,心中感到分外悲凉。
七
随着国庆节一天天临近,学生们的兴奋情绪一天天高涨,但这情绪却被陆陆续续的试卷所吞噬。学生们自然很不满,然而不满也只能是不满而已,嚷叫之后,试卷还是要照做,并且七天国庆节假也被学校砍成三天。此外,每周的双休早就免了,不过星期天下午不上课,说是给学生放松一下;每四周的第四个星期天放一天假意思一下,兰西一中称之为月假。
德海心想:上面的*门知不知道这些呢?然而无论知道与不知道,都不知道上面的*门在干什么。
后来的一天我无意中发现有一个重要细节是德海这一时期开始在报纸杂志、同学嘴中频繁地接触初中时几乎没接触的“应试教育”这个词语。这对德海影响很大。如果说学校是围城的话,那么德海在这个时期开始逐渐认识到这围城是什么样的。两年之后,德海被人非议得多了,有时竟也会想自己这个时期开始频繁地接触“应试教育”这个词语,使他这个老师同学眼中的好学生开始走上“邪路”。
这一时期德海还听到兰西城的中学中有一条不成文的信条:谁补的课多,谁就是高考的胜利者。此外还盛传一句“格言”:素质教育轰轰烈烈,应试教育扎扎实实。上面*门的客人来吃饭了,便彩旗飘扬地搞素质教育,至于平时过日子,还是简约朴素一点,扎扎实实地进行应试教育。
如同古代某些侠士脚踏黑白两道。
八
或许因为还不大适应高中生活,德海后来回想起来感觉这个时期如同在梦游,日子也似乎过得飞快,转眼便到了期中考试。
期中考试的前一天下午,学校各宣传栏、各教室都鲜明地或贴或写“严肃考纪,禁止抄袭”、“自尊自爱,真诚应考”之类标语。
然而考试时,德海看见有一半以上的老师监考时心不在焉,或出去与路过的老师聊天,或出去打电话,或坐在讲台看小说,或到走廊看风景。而台下一些善于把握时势的英雄学生便趁机活动起来,或看自己准备的纸条,或斜瞄他人试卷,或直接把旁边熟人的试卷拿来抄,或传纸条问隔得远的熟人……在交试卷时,有些学生还混水摸鱼,匆匆和熟人对对几道不大确定题目的答案,立即用笔填上。
这一切令德海怒火中烧,恨不能油炸了那些家伙,禁不住骂了几遍学生,再骂几遍老师。
考完后,德海听说尖子班也有些人抄袭了。有个家伙还对人吹嘘他如何聪明地用绳子通过窗户向下一层楼的熟人拉写着答案的纸条。
德海感到又气愤又悲伤。在考完后的第二天晚上,德海熄灯后才走出自习室,抓了一支粉笔,估摸着教学楼的学生都走了,便在教学楼一楼宣传栏黑板上写道:
抄袭是一个民族的悲哀!这句话不是我首先说的,是一个外国友人说的,我只是代为传达。抄袭同样是兰西一中的悲哀!这是我要说的。
写完之后,他心里想:要不要大胆地写上自己的班级姓名?正犹豫时,听到教学楼大门口值班室的阿姨喊:“还有没有人?还有人没有?要锁门了!”德海便扔掉粉笔,跑向大门口。
第二天上午,班上纷纷议论德海在宣传栏写的话,但只是谈论而已。其他班也大抵如此。班上有熟悉德海字迹的同学问德海是不是他干的,并且说这样的事大概只有德海干的出来。德海只对个别知心朋友承认了。
一年后,德海想起此事时,感觉自己是对牛弹琴或者竹篮打水,实在是多此一举。因为那时抄袭之风依然刮得厉害。而四年之后的一天,他听到同学说大学中抄袭更加严重,更加*裸,更加科技化,不禁一时黯然良久,同学在电话那头喊了好几声“喂”,才回过神来。
这天晚上,德海听说今天下午普通班有一位年长的化学老师崔一多先生听说这次抄袭现象很严重,上课时在班上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大通话,说到后来竟当着学生的面痛哭起来,还说“长此以往,中国又将落后,又要挨打了”。德海不禁对崔一多先生七分崇敬,三分好奇。而其班上的学生大多说崔一多是有神经质才这样。
期中考试后的第五天,试卷大多改出来了。语文老师把试卷讲完后,拿着班上同学一篇高分作文范文念着时,德海后面的同学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德海转过头去时,那同学小声对他说:“念的这篇作文,我好像在《中学生作文精选》上见过——没错,就是《中学生作文精选》上的,内容一模一样,只是有些词语该了。”
德海听了,没有说话,转过头继续听着语文老师念那作文,心中却有些难受地想:“真没有想到尖子班也有人做此等无耻之事。”这时德海听到前面的几个同学也小声议论着:“这篇作文是抄的。”“是抄的《中学生作文精选》上的,我妈给我买过这本作文书。”“真是抄的作文,我记得很清楚。”……
而讲台上的语文老师仍然声情并茂地大声念着。知道作文是抄袭而来的同学不想得罪同学,没有对老师说出真相。而语文老师念完之后,还犹兴未尽地问台下学生:“是写得很好吧?要不然,这篇作文也不会得高分!”
语文老师语音刚落,坐在前排的一些学生还只是嬉笑而已,后排的一些学生可就哈哈大笑了。上了年纪的语文老师似乎感觉到学生们的笑声中有一些荒诞意味,一时间有些疑惑。但过了几秒钟,他自己也跟着笑了,大概以为学生们的哈哈大笑是表达一种热烈的赞叹。
按照兰西一中的惯例,期中考试成绩出来后的第二个星期六晚上召开家长会。
这天上午上完第二节课便开始全面性大扫除。然后各宣传栏、各教室或写或贴出“热烈欢迎家长光临指导教学工作”之类标语,此外校园处处张灯结彩,彩旗飘扬,如同节日一般。
一年后德海又一次看见家长会的标语中“指导”二字不禁发笑。
家长会开始后,首先是校长发表电视讲话,讲话内容是欢迎家长光临、其学校取得的成就、新的一年打算及对未来的憧憬。最后说今年双休日补课费是多少和缴费日期,并提醒家长按时把补课费给自己的儿女。
然后是班主任及部分任课老师发表讲话,介绍介绍班上情况,当然大多时间是介绍班上“前途辉煌”的学生。家长根本没多少提问时间,而家长们也似乎没想到自己是来“指导教学工作”的,极少有人提问。家长们最关心的还是自己儿女的期中考试成绩和排名情况,对于学校其他情况,或道听途说,或一知半解,因为他们觉得其他那些不重要。开完会后,和熟人谈论自己儿女及取得高分的学生。仅此而已。
德海这次考得一般,其成绩排名为年级第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