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亲昵行为,也令人难以置信地没发生过。
现在,感到震惊和多少有些不快的,是作为女儿的钟秋。钟秋开始怀疑自己的原始动机,她吃不准自己是希望母亲和杨如盛之间,是有什么好,还是没有什么好。也许是仅仅出于好奇,也许只是想弄个明白,她发现自己突然失去了和母亲继续谈话的方向。
一开始,她只是想证实母亲和杨如盛之间,确实存在着的一种爱,这种爱是她一直想探寻的,成为她后来想拍摄一部和母亲有关的电视剧的重要契机。精神恋爱并不是她所希望看到的结局,对于电视观众来说,歌颂那种脱离了性关系的爱情,早就是一个应该过时的话题。
一名护士进来给冷悠湄挂水,连续不断地输液,冷悠湄的静脉管壁已经变得十分脆弱,以至于每次重新挂水,都是一次非常艰难的工作。护士有一双明亮的眼睛,身材像模特一样好看,她知道钟秋是个导演,表现得很友好,总是很主动地和钟秋说话,与许多年轻漂亮女孩的如意算盘一样,她也幻想着自己有一天,突然会被某个慧眼识英雄的大导演看上,极幸运地走上荧屏,一举成名,成为一颗耀眼的明星。护士笑着对钟秋说,希望今天的这一针,能一针见血,然而对于冷悠湄这样的病人,能不能一针解决问题,那就要看运气了。她拿起冷悠湄的手臂,仔细地研究着,研究了半天,换了一只手,继续研究,临了,她终于选中一个地方,一针下去,一道红线出现在透明的塑料管里,护士小心翼翼地拉开勒紧的胶带,还未将针头固定好,血管已经又破了。
这样的情形经常发生,钟秋帮不上忙,只好在一旁干着急,希望接下来的一针,能够运气好一些。冷悠湄变得已经有几分麻木,护士在她身上扎过来扎过去,她至多是皱一皱眉头,任凭护士忙乱。今天的情形特别糟糕,连续多少针都失败了,护士似乎已经没有了信心,最后,她不得不承认自己黔驴技穷,红着脸对钟秋说:“我去把护士长找来,反正我是不行了。“护士长很快被喊来了,她高超过人的扎针技术,仍然不能解决问题,只好再向主治医生请示。护士长获得的方案是立刻实施静脉切开手术。负责冷悠湄这张病床的医生,是一名年轻的主任医师,虽然医术在医院里首屈一指,但是他已经不止一次向钟秋暗示,对于冷悠湄这样的危重病人,所有的治疗都将证明是白花力气。
在医护人员为冷悠湄实施手术的时候,他又一次把钟秋叫到了医生办公室。
年轻的主任医生神情严肃地说:“我想,你们作为家属,应该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
这个世界上,经常会发生一些奇迹,可是在你母亲身上,大概不会再有什么奇迹发生。”
钟秋看着他,一直看到他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十分尴尬地把头低下。她找不到什么更合适的办法,来表示自己的不满。不管怎么说,治不好病人的病,就是医生的无能。
她觉得作为医生,没权力为自己的无能理直气壮,但是她也不敢得罪医生。居人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冷悠湄虽然住的是高干病房,然而这年头,能住高干病房的人并不少,病房的医生见多不怪,并不把高干的头衔放在眼里。
年轻的主任医生说:“老实说我们已经尽了力。”
钟秋仍然看着他的眼睛,不动声色地说:“你们是尽了力,但是,尽力也没有治好我母亲的病。”
“有许多病是治不好的。”
“当然,病要是都能治好,国家干吗还要养那么多的医生,“钟秋意识到自己的话过于尖刻,“对不起,养这个词,对你们医生来说,不太合适,我只是说顺了嘴,并没有什么恶意。人们常说国家养知识分子,我们都属于知识分子,所以不得不习惯这个词,不是吗?”
年轻的主任医生不以为忤,他坦然地说:“不对,对于知识分子,恐怕可以有很多种解释。我看过一篇很有趣的文章,对那上面的观点深表赞同,知识分子的概念应该缩小,应该是指那些专门从事精神生活的人,譬如教师,譬如神父,譬如做思想工作的党支部书记,像我们这种干医生的,还有工程师,演员,都只能算是专门技术人员,不应该混在知识分子中间。
钟秋觉得这说法很有意思,便问像自己这样干导演的,能不能混迹于知识分子之列。
年轻的主任医生说,得看怎么算,按照他刚刚所说过的理论,导演拍摄出来的东西,如果是想教育人民,是进行思想工作,那就得算是个知识分子,如果是为了赚钱,仅仅为了娱乐,就不能算。正说着,护士长过来报告,说静脉切开手术已经完成,总的来说还算顺利。年轻的主任医生闻讯,立刻准备去看望冷悠湄。钟秋一把拉住了他,希望他能就母亲的最后日子,做一个比较准确的预测。“我知道这很难说准,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日子,“钟秋说完,感到一阵绝望,眼眶不禁完全湿了。年轻的主任医生说:“你看,事实上,正如你所说的那样,我是没办法告诉你准确的日子,总之时间不会太长了。”
三天以后,钟秋一手策划了杨如盛和冷悠湄的见面。这是一次戏剧性的见面,在后来拍摄的电视剧中,钟秋不仅如实地再现了这一场景,而且把它当作非常重要的一段戏来处理。就在冷悠湄实施静脉切开手术的当天晚上,钟秋冒冒失失地跑去见杨如盛,将母亲病情的严重性告诉了他。杨如盛感到很犹豫,心事重重,吃不准自己是否应该去探望冷悠湄。他鼓不起这样的勇气,最后,还是钟秋邀请了他,他才一口答应下来。“按说,我是应该去看一看她,你母亲对我恩重如山,一想到她,我就心里有愧。我知道自己没脸去见她,既然你让我去,那好,我一定去。”
那天的会面充满了诗意,而且十分圆满。钟秋的担心很快烟消云散,杨如盛的突然出现,冷悠湄未表现出任何恼怒,这一点,恰恰是钟秋事先最担心的。人心是个很古怪的东西,钟秋清楚地知道母亲希望有这么一次会面,同时也知道人们常常不能正确地对待自己的愿望。尽管母亲内心十分愿意有这么一场会面,可是当这会面真成为事实以后,冷悠湄很可能翻脸不认人,拒杨如盛于门外。大家都会做一些违背自己心愿的事情。结果远远超出了钟秋的预想,这是一次成功而有意义的会面,会面结束以后,母亲脸上流露出的那种巨大的幸福感,像黄昏时湖面上折射的阳光,熠熠闪亮,久久不肯逝去。
钟秋不知道他们究竟谈了些什么,只是远远地观察着,不敢有任何打扰。阳光从窗户里照了进来,正好射在冷悠湄失血的脸上,衬着雪白的被单,她似乎一下子年轻了许多。在钟秋的印象中,母亲从来也没有像现在这么美丽过。整个会面的过程显得有些漫长,而在这漫长的时间里,钟秋一直很识相地躲在阳台上,她知道这样的机会来之不易,自己多耽误一分钟都是罪过。冷悠湄尽可能地保持着平静,两鬓斑白的杨如盛像一个认错的小学生一样,毕恭毕敬地坐在床前的一张椅子上,他们时不时地说着什么。显然,现在说什么并不太重要,时间和空间在概念上已经发生了质的变化,过去和将来也变得没有意义。重要的只是现在这个场景。钟秋忽然领悟到,人生的滑稽之处有时候就在于,以往所经历的一切痛苦,一切磨难,一切幸运,这所有的一切都是铺垫,不过是为了在未来的某个时间里,为了某个特定的场景做准备。
陶红应该早想到杨卫字不可能和那个姓侯的女人彻底分手。对于杨卫字的所作所为,陶红总是尽量往坏的方面设想,对于他这样的男人,不能寄予任何美好的希望,然而即使是这样,杨卫字仍然还会做出许多让陶红预想不到的事情。从住回家的第一天起,陶红就警告过杨卫字,她告诉他至多在这一两天,他必须尽快找了个地方搬出去住。既然在法律上,他们现在还是夫妻,那么紧接着该做的一件事,就是认认真真地考虑离婚。
“为什么非要离婚呢,我们结婚也许是个错误,如果结了婚再离婚,恐怕又是一个新的错误。我们不能总犯错误是不是?“杨卫字对陶红的警告根本无动于衷,他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涎着脸讨丈母娘的欢心。陶红的继母对杨卫字向来没什么好感,她总觉得陶红大学没念完,落到今天这一步,他有着推卸不了的责任,但是杨卫字的过人之处,就是他总有办法改变女人对自己的看法,在和女人打交道的过程中,他是个化险为夷的天才。杨卫字意识到陶红不愿意把发生的事情告诉自己的继母,这么一来,正好给了他一个机会,他拼命地在丈母娘面前做戏,努力扮演一个好丈夫的形象。
刚开始,好像是害怕陶红撵他走,杨卫字赖在家里死活不肯出去。他才不在乎陶红会不会因此鄙视自己。渐渐地,他开始不安分起来,开始早出晚归。陶红不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当着继母的面不便问,两个人待在一起的时候,又不想问,因为这样等于给了他一个搭讪的机会。她对他的气还没有消,他们之间的事情还没完。陶红现在对杨卫字已经彻底绝望,看到他就心烦,她知道杨卫字在继母面前说的全是假话,他告诉她自己去见了什么朋友,说自己正准备和某人筹划什么公司,做什么生意,这些显而易见的鬼话,只能哄哄天真的丈母娘。杨卫字把自己塑造成即将发大财的样子,有一天,他竟然带了一个很小巧的手机回来,毫不心痛地让丈母娘给外地的亲戚挂长途电话。由于他说这电话费用不着自己付,陶红的继母想不打白不打,差不多把所有在外地的亲朋好友,都挨个问候了一遍。
杨卫字的手头也变得阔绰起来,从外面回来,不是带些熟的卤菜,就是给丈母娘买一些削价的便宜货,从十几块一条的裤子,到几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