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玉在她身边慢慢蹲下,柔声道:“主人,其实你过得并不快乐,不是吗?现在既然有机会,为什么不让自己休息一会儿呢?你的心本就不在这里,而你自己也知道,一直等下去,是等不到你想要的结果的。与其这样,为何不尝试着主动一次呢?”
“主动……”薄娘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她不是没有想过,可就算找到了那个男人,又如何呢?难道要他认自己吗?他愿意承认一个在青楼出生,在青楼长大的女儿吗?
“主人。”如玉蹙眉唤她。
薄娘放下手中的针线,转过身握起了她的手,担忧道:“可若是我离开了,你们怎么办?万一……”
如玉见她已经松口,微笑道:“主人放心,我们姐妹自会照顾好自己的。况且,叶公子与花公子并不是坏人。那天若不是他们,小君的脚伤才不会有那么快好呢。大夫也说了,幸亏小君送去得及时,若等崴到的地方肿起来,小君就要吃更大的苦头了。”
“你似乎很信任他们?”
如玉一怔,随即点头道:“是,我相信他们。”
薄娘累了,身子向后靠上了软榻,手撑着额头道:“天色不早了,你也回去休息吧,这件事……我会考虑的。”
***
第二日一早,叶昔迟与沈凝烟才一出门,就看到薄娘站在清微居旁的池塘边,独自望着水面上盛开的莲花出神。单薄的紫衣搭在肩上,衬得她整个人愈发地清瘦。
“莲者,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温润的声音仿佛含着笑意。
闻声回头,薄娘微微施了一个礼,淡声道:“叶公子怎知我看的是莲花?”
叶昔迟扬起嘴角,脸上带着三分笑意,道:“因为在这庭院之中,只有莲花才配得上姑娘。”
薄娘的脸颊上染上了几片红霞,“公子过奖了。”
沈凝烟道:“他才没有夸你呢,他啊,这是羡慕!”
“阿花!”叶昔迟瞪她。
沈凝烟哈哈一笑,往薄娘身后移了一点,一脸我才不怕你的模样。
薄娘也笑了笑,这还是她第一次在两人面前露出笑容,“恕我冒昧地问一句,叶公子为什么总是唤花公子‘阿花’呢?”
她一直觉得,阿花是女孩子才会用的名字,而且在她的忆仙坊,也有一个女子唤作阿花。
沈凝烟脸上的笑容渐渐僵住了,斜着眼望向叶昔迟,叶昔迟忽然觉得背上一凉,这个目光似曾相识。
叶昔迟想了想,打马虎眼道:“是这样的,我和阿花从小就认识了,她小时候就体弱多病,又长得跟个女孩儿似的,于是我就一直开玩笑叫她阿花,叫着叫着,也就习惯了,改不了口了。”
什么改不了口,是根本不想改好不好!!
薄娘半信半疑,“两位公子原来小时候就认识了呀。”
心里一咯噔,沈凝烟别扭地转过身,狡辩道:“才不是!”
叶昔迟很重义气地揽住了她的肩,又拍了两下,对着薄娘道:“你瞧我这兄弟,又在使小性子了。她从小就是这样,可没让我少操心。”
沈凝烟回头瞪他。
叶昔迟装作没看到,笑嘻嘻地凑近她,低声询问道:“你我二人第一次相见时你就丢了一个大麻烦给我,弄得我寝食难安了好些日子,难道你都忘记了吗?”
他说的自然是沈凝烟为了救叶昔早身中剧毒,他在她的床边整整守了三天三夜才见她转醒。
可沈凝烟却不这么认为。她的思绪早就因他的笑容、他的话又飞回了六年前的沈府。初见时,她拉着他的手,亲昵地问他,“哥哥,等我长大了,你就娶我好不好?”
这算是一个麻烦的问题吗?虽然他口头上答应了,可是否也如他所言的那样,让他寝食难安了好几天呢?那么,最终的答案,究竟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沈凝烟感觉到自己的心正在怦怦直跳,特别是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忽然间也变得滚烫滚烫的。
等了这么多年,她真的,很想要一个答案。
沈凝烟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叶昔迟十分满意地笑了笑。
薄娘看着二人,忽然道:“两位公子来这里那么多日,可有想过去赏一赏湖光山色呢?”
叶昔迟颇有兴趣道:“姑娘的意思可是要带我们去游湖?”
薄娘点头,“正是。”
叶昔迟诧异道:“姑娘今日怎会有闲情逸致……”
他的话没说完,便被沈凝烟兴奋地打断,双眼亮晶晶地问道:“莫不是你被我们感动了,所以答应我们的要求了?”
她的双瞳充满着希冀,对上她视线的那一霎那,薄娘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偏过头道:“三日之期未到,两位公子又未曾做到答应我的事,请恕我暂时无法答应二位的要求。”
“……”真没想到她说话居然这么直接!
沈凝烟失望地嘟起了嘴,低声道:“那你要怎样才可以答应我们呢?”本来想硬的不行就来软的,可带她出去玩了两天都没见她有半点高兴,这条路只好就此作罢。现下只剩下一天的时间,她的态度仍是那么坚决,他们到底要怎么做才行呢?
叶昔迟安抚似的捏了捏她的肩膀,然后松开手笑如春风地对薄娘道:“承蒙姑娘不弃,愿意与我们共泛一舟,我们岂有不应之理。”
薄娘望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沈凝烟,道:“那就请两位公子跟我来吧。”
***
码头在山脚的另一边,离忆仙坊并不远,但是由于泛舟的人多,所以需要早一些去才有船只可挑,去晚了,便只能同别人一起共乘,诸多不便。
薄娘原本是算好时辰带着他们过去的,可没想到刚走到码头,就见旁边冲过来一个男子,约莫二十岁刚出头的模样,年轻气盛,跑得极快,差点与薄娘撞个正着。
站稳身子之后的薄娘冷冷地望着他,面上又恢复了冰雕般的神情,轻哼一声,眼里不无厌恶之色。
“薄娘,你没事吧?”沈凝烟关心地问道。
“没事。”薄娘冷声答道。
才又走了两步,就听身后传来一个女子和一个孩子的哭声。
“孩子他爹,你回来!你要去哪里啊!孩子他爹……”
“砰”地一声,女子抱着孩子一同摔倒在地上,膝盖擦到凹凸不平的石块上,磨破了一层皮,鲜血淋漓。
刚刚跑出去的男人似乎听到了后面的动静,回头一看,就见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倒在地上。妻子为了不让襁褓中刚满足岁的婴儿受伤,高高举起手把婴儿托了起来,可自己却摔得浑身疼痛。
待女子反应过来,首先想到的是检查孩子有没有受惊,见他只是哭并没有受伤,心里松了一口气。忍着疼从地上爬了起来,衣服上沾满了灰尘,脸上也沾了几块肮脏的泥土,显得十分狼狈。
可哪怕膝盖上的血迹已经连裤子都渗透了,她依旧强撑着往前走,行了几步,坚持不住了,摇摇欲坠,幸亏沈凝烟上前及时扶住了她。
“谢谢。”她朝沈凝烟点了点头,又往前走了两步,对着怔在原地的男人道,“孩子他爹,跟我回去吧,不要再赌了……你刚才拿的,可是要给孩子买吃的的,我不吃没有关系,你给孩子留条活路,好吗?他可是你的亲儿子啊……”
哀悯中带了点乞求,女子说这话的时候,情绪并没有多大的波动,仿佛早就意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一般。嫁给一个嗜赌成性的男人,她哭也哭过,闹也闹过,可一点用都没有,最后她只能妥协,任他去赌,任他把家里仅剩的银子全部输光。可他今日拿的,是她要给孩子活命的钱呐,他怎么可以这么残忍,连这么一点点银子也要拿走去赌呢。
男人低头看了看手里仅剩的银子,他也知道那是家里仅剩的了,可他若是不去赌,他之前输的那些又算什么?如果拿着这些去翻盘,或许明日他们一家就能过上好日子了,他的孩子也不用再受苦了,而他们以后再也不用为区区一点点油盐酱醋犯愁了。
思及此,他掂了掂手里的银子,再次握紧,转身欲走。
薄娘早猜到了他的反应,讥讽地勾了勾嘴角,“男人都是一个样的。”
叶昔迟听她这么说,心知不妙。若是真让这个男人这么走了,那他和沈凝烟这两天做的努力可就都白费了!
叶昔迟也不知哪来的冲动,举步上前拦住了他,“等等。”
男人奇怪地看着他,刚才只把目光放在了自己妻儿的身上,并没有注意到旁边还有其他人。
叶昔迟亦看着他,淡声道:“留下妻儿不管不顾,这样的男人还配当一家之主吗?”
男人嘴角抽了抽,“你谁啊?这些管你什么事?”
叶昔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道:“去道歉。”
男人觉得他一定是疯了,白了他一眼,嘴里骂了一句莫名其妙就往前走,可偏偏叶昔迟不让他如意,伸手拦住他的去路,声音拔高了几分,“不准走!去道歉!”
薄娘在一旁歪头看着。
男人一把推开叶昔迟,怒吼道:“哪里来的疯子!要管管你自己的女人去,滚开!”
叶昔迟仍是不让,男人终于被激怒了,当即握紧了拳头,一拳朝他脸上打了过去,叶昔迟被打得跌倒在地上。
“公子!”一直在一旁看好戏的沈凝烟见状飞也似的上前,见叶昔迟嘴角淌下了一丝血迹,心里又急又气,想都没想就给那男人补了一拳。
她的这拳着实不轻,在女子的尖叫声中,男人应声倒地。婴儿的啼哭响彻云霄,女子抱着孩子连滚带爬地到男人的身边,男人的嘴角已经青了一片。
“你们干什么,你们干什么啊!”女子也抱着男人哭了起来。
“公子……”沈凝烟扶着叶昔迟站起来,叶昔迟抹了抹嘴角的血迹,厉声道,“一个男人若是连最基本的责任心都没有,倒不如死了的好!”
男人抿着唇一言不发,女子被他这句话吓了一跳,双手紧紧地抱着自己的男人和孩子,惊恐地望着叶昔迟,“你……你是什么人,究竟想干什么……”
叶昔迟朝沈凝烟使了个眼色,沈凝烟跟在他身边那么久,见他方才反常得厉害,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冷冷地看着那个男人,手上的折扇仿佛变作了一把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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