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云晋当然不是真的在发呆,他只不过是直接在脑海里将自己构思一遍一遍的完善而已,对于有着过目不忘能力的人来说,这样的效率比直接动笔要高上不少。然而之所以乡试省试还拟了草稿,只是为了所谓的“科场必具其稿,以防代作之弊”这样的规定而已,只有到殿试这样众目睽睽之下,才不需要避嫌!
这个题目他并不觉得难,实际上有不少弊端都是以后会爆发出来被大肆讨论的,即使是他那样的武将也知道不少。宁云晋只不过是想要再用后世的经验想出一条更妥善,更不得罪人的解决法子而已。
虽然被称为殿试,但是文禛这个皇帝不可能真的陪着举子们考上一天,实际上他只需要在结束前来保和殿讲几句话而已。为了看看宁云晋的情况,他这次特地提早了一点。
等到他来的时候宁云晋都已经搁笔,只等墨迹干透,一副想要提早交卷的样子。一看宁云晋那胸有成竹的表情,文禛便也不再替他操心,转而看其他举子的情况。
时辰一到,考官毫不留情地开始收卷,其中居然有个倒霉鬼还没抄完,卷子被收后顿时嚎啕大哭起来。
等到皇帝做完例行讲话,众举子便纷纷离开保和殿准备回家了。
还没步出保和殿,徐不用和孙本善便走到了宁云晋身边。
文禛并没有走远,见他们两个默契地一左一右分别站在宁云晋两旁,那种保护者的态度让他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徐不用笑容和煦,“看云晋你的样子便知道这次落笔如有神助,为兄就等着拜读你的大作了!”
“至善兄也不差呀!”宁云晋拱手笑道,“小弟可是瞧见你提前老早就完成了文章!”
见两人相互恭维的样子,孙本善叹了口气道,“以你们二人的文采至少要进一甲,我这次就糟咯,只怕三甲都摸不着边!”
“怎会如此!”宁云晋惊讶地问,“季卿兄可是当今才子!”
徐不用毫不同情地道,“要我说季卿是活该呢!你瞧他殿试前都不用心准备,这些日子都泡在作画上,没日没夜的,连他家的鸡打鸣只怕都听不到,别说是时事了,你说他能考得好么!”
宁云晋好奇地问,“什么画让季卿兄如此入迷?”
“就是上次的那两幅!”对于殿试考砸孙本善根本不以为然,但是提起自己的杰作的时候,他的脸却泛起了潮红,兴奋地道,“我在昨天终于完成了,连夜送去了王传大师那里去装裱。”
宁云晋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人对作画的事情也太投入了吧,难怪之后为了画画连官都不做!不过对于这样痴心专注自己喜欢之物的人,他向来佩服,也期待着看到以自己为型画出来的作品,便道,“那小弟便等着季卿兄的大作了!”
孙本善自信地道,“没问题,肯定不会让云晋你失望的。”
三人走出皇宫,约好殿试出结果之后再聚,便分道扬镳各自回府了。
殿试成绩虽说是由皇帝钦点,不过实际上他的选择范围也不过只有十篇而已。
常规程序时殿试由八位读卷官判阅,他们每人一桌轮流传阅,阅卷的时候按照文章的好坏加上五种标记,其中得“○”最多的人为最佳。最后再在所有的卷中选出十张圈圈画的最多卷子呈给皇帝,钦点出前三。
这样一套延绵近千年的流程,严格、严肃,并不是某个皇帝那么容易打破的,尤其是那些饱读诗书的考官都会自觉维护,因此即使文禛急着查阅宁云晋的文章,也只能等着。
好在参加殿试的人不过三百多人而已,很快那十本最好的卷子便选了出来,文禛一看摆在第一本,上面画了一排圈圈的卷子,忍不住眼前一亮。他拿起那本,指着那八个圈圈问道,“众卿都觉得这本为佳?”
主考官之一礼部侍郎黄治中摸着自己的美须连连点头,只听他赞道,“这位举子见识不凡,文章又做得雄健简练,着实为佳作!所以我等一致认为这本为殿试的最佳卷。”
文禛忍不住哈哈笑了一声,虽然这时候卷子上的名字还糊着,但是那熟悉的笔迹他怎么会认错。他迫不及待地打开那本卷子,道,“待朕先看看,若是实在有众卿说的那么好,只怕本朝真的要出一个连中三元的状元了!”
说完他也不管众人的惊讶,开始看起宁云晋的文章。
宁云晋的这篇策问对答,一共洋洋洒洒写了近两千字,厚厚的一本卷子,却没有改一个错字,每个字都工工整整,可见其功底之扎实。抛开殿试最重视的卷面分不谈,内容含量实在太过丰富,等文禛读了近两百字后就停止了一目十行的阅读。
文禛几乎是一字一句的慢慢品味着文字,当终于所有的内容看完之后,他又回头将前面粗略看过一眼的部分再看了一遍。等到放下那卷子之后,文禛有种自己的心思被人看透了一般的恐惧感!
不过这恐惧感来得快,去得更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激动,那种思绪与人同步的感觉,让从来没有拥有过这种体验的文禛觉得奇妙。
宁云晋的这篇文章里面至少有一半是文禛正在思考的帝国弊端,有些他已经找到了解决的办法,有些却还不过是刚有所觉而已。
文禛知道自己虽然近两年偶尔会和宁云晋讨论一些朝廷上的事情,但是从未说得太过深入,至少没有曝露过自己的意图,因此必定是宁云晋也与自己有同样的忧虑才能做到这一点。
这篇文章一开篇,就直接点题,帝王想要把国家治理得兴旺,必须要实政与实心,上要定纲立纪,确定法规法律,有法可依,下才能目标明确视听不乱,全国上下一呼百应,这样才能从根本上治理国家。
接下来文章从十个方面洋洋洒洒地点出了帝国之弊,土地兼并日益严重、官场中结党营私贿赂成风、旗兵操练不齐绿营装备陈旧、冤假错案累积、国库空虚、吏治与社会风气日益败坏、外敌环绕、旗民生计等,将大夏的局势说的危机无比。
那危言耸听的架势将文禛看得浑身忍不住冷汗不止,里面有一些问题他已经有所察觉,但由于眼界的不同,他自然想不到宁云晋提到的一些内容,就比如文禛知道大商正打着这片富饶土地的主意,却想不到那些漂洋过海而来的洋人也抱有不良的心思,这是从来没有考虑的事情。
若不是在那些关乎国运的弊端之后,宁云晋又写了一些他认为可行的解决之法,文禛都忍不住想将人提溜过来好好训斥一番,不带这样危言耸听的,都快将自己治下的大夏说得国不将国了!?
只是文章上面粗略提到的方法,肯定不能形成政令,具体要解决这些问题还不知道要多久,但是光以文章来说,这确实是一篇无可挑剔的好文,难怪八位读卷官不约而同地将宁云晋这篇定为佳作。
黄治中见文禛对那卷子爱不释手的样子,便知道皇帝也被这篇文章打动了。他忍不住问,“皇上觉得这位举子可否成为一甲第一?”
“若是这篇文章还不能出个连中三元的状元,那就是朕眼拙了!”文禛笑道,拿着朱笔亲自在宁云晋那份卷子上写下“一甲一名”四个朱字。写完了之后他将卷子发还给黄治中,感叹道,“没想到本朝第一位连中三元的状元会这么年轻,看到他朕觉得自己都老了。”
众人想到宁云晋的年龄,也忍不住纷纷点头,直道,“这可真是后生可畏啊!”
状元的名次出来之后,榜眼和探花便十分好定了,文禛只是每份卷子扫了一眼之后,就按照读卷官们的评点情况,定下来名次。
殿试的成绩并不是先张榜贴出来,而是在出成绩的那天,让新科进士们与所有官员们一起参加早朝。
宁云晋跟着父亲爷爷到达宫门前的时候,宫门外已经站满了文武百官以及本年的三百八十位新科进士。因为今天是大朝日,又要举行传胪大典,有资格站班的皇室宗亲也都来了,他也不好再站在百官这边,便准备与新科进士们站到一起。
宁陶煦点头允了。他今天是特地与人换班了之后来参加早朝的,宗庙一般只需要派出一人意思一下参加早朝即可,都知道宁家有可能今天会出个连中三元的状元,因此要上朝的那人也乐意也他交换。
宁敬贤则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二你不要有压力,即使不是状元,也很不错了!”
父亲您貌似比我更激动更有压力……宁云晋忍不住嘀咕着,面上自然是乖巧的答应。他刚走回新科进士之间,就看到宫门缓缓的打开!
只听城门楼上一声钟响,有太监扯着喊道,“吉时到,百官率贡生觐见!”
作者有话要说:搬家真心累,从早上七点搬到晚上七点,貌似还要一天才能将东西都挪过去,我的书实在太多了,爸妈都不准我再买了~~o(》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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