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留间丘齐似听到单莲唱戏之声,那曲子正是他们二人初识时,单莲唱与他听的。丘齐惨然一笑,合了眼睛,口中低唤着:“莲妹,莲妹……”
县令大人在宣府门口上吊身亡,自是引来轩然大波。宣正贤知此消息后,骤然老了十余岁,他命宣然捧出黄金百两,前去衙门上下打点,这是旁话,无需多言。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另一轿内,辛词紧紧攥着宣夜冰冷素手,二人相互依偎。
辛词轻声对宣夜道:“莫怕,有我在。县令算是个有情有义之人,他知三夫人在阴曹地府里孤独寂寞,这便下去陪她。”
宣夜点点头,在辛词手心比划了几个字。辛词一怔,神情甚是慌乱,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三夫人只是叫我好生照顾你,并未说旁的甚么。”
宣夜一挑眉,将信将疑瞧着辛词,但见辛词脸色苍白,他亦不好多问,只是闭了眼,紧靠着辛词肩膀。
辛词慈爱地抚着宣夜后背,她心中压了许多秘密,亦觉惊恐,只是她不能将这些话说与宣夜,不能给宣夜更多苦痛。辛词只盼着宣安早日归来,她不知自己还能撑多久,更不知大夫人何时会打破承诺,除去宣夜同自己。
那日辛词自单莲口中得知宣府隐蔽肮脏事后,彻夜未眠,只是瞪圆双目,躺在榻上。单莲最后那一句话,令辛词毛骨悚然,却又挥之不去。
“下一个便是你!下一个便是你,苏辛词!”单莲阴沉笑声似仍回荡于辛词耳边。
宣然归府,并未令辛词焦虑之情有所纾解,事实上辛词现最不愿见到之人便是宣然。幸而宣然受困于宣府生意事,无暇顾及辛词。
宣家在外的买卖接连受挫,被人一纸诉状闹到官家,说自宣家买入的金簪饰品,并非足金,而是泥胎裹了金皮,欺诈人钱财耳。官家搜查店铺,竟寻到十几支泥胎金簪,证据确凿,便要治宣然之罪。宣然一见那些簪子,顿时了然,这是被有心人陷害了去。只是他百口莫辩,不得已买通师爷,上下打点,这才遮掩过去。
只不过,令宣然万万没料到的是,这档子事竟不止出在一处。短短半月光景,已有四处店铺被查出以次充好,宣家声誉大跌,其中三家店铺已关门大吉,剩下那家也是苟延残喘,门庭若雀。想来过不了些许光景,便会传到樊城,到时候只怕影响更甚。
这消息入到宣正贤耳中,自是晴天霹雳,惊得他昏厥过去,喂进半碗米汤后才悠悠转醒。他倚着床帮,气喘如牛,口中只是乱哼,双手在胸前抓挠。在旁伺候着的下人吃了一吓,急忙通报给外屋静坐的大夫人。年芮兰得信,不慌不忙起身掸掸绣裙,进到卧房,慢悠悠来到宣正贤床前。
年芮兰见宣正贤这副病歪歪的模样,只觉快意,她眯着眼睛,定样样瞅着宣正贤道:“老爷,我已派人去山上请慈娴老尼,待她转转经筒,替老爷化副仙方,服下定能转好。”
宣正贤欲开口驳斥,谁知声音哽在喉中,竟无力发出,只能呜呜几声。
年芮兰见状,脸上笑意愈发明显,道:“老爷莫要担心买卖,然儿去了店铺照应。至于单莲尸首,已装入薄棺,送去乱坟岗子。这等淫*贱妇人,入不得祖坟,随意埋了便好。倒是老爷身子,乃宣家一等一大事,马虎不得。这些日子老爷好好休养,府中事俱有我张罗。”
宣正贤焉能听不出年芮兰言语间虚情假意,但他身子不似往日爽利,头昏昏沉沉,眼前像有许多人缠住他不散,实在是顾不得旁物,只得抬起胳膊,虚挥了一下,示意年芮兰离去。
年芮兰似获胜般瞥宣正贤一眼,扭身走了。
待到傍晚,慈娴老尼来到宣府,又是念经又是上香,折腾了小一个时辰,这才作罢。事毕,年芮兰送慈娴出府,边走边问道:“老爷境况如何?”
慈娴抿嘴一笑,道:“恭喜夫人,这宣家以后就是夫人做主了。”
年芮兰白了慈娴一眼道:“泼尼,早先我失宠,怎不见你来讨好。”
慈娴正要回话,却见年芮兰直了眼睛,她顺着年芮兰目光看去,但见宣府大门口躺着一人,饶是距离甚远,看不清容貌,慈娴也知那人来历。这樊城中,只一人能着官服,便是县令丘齐。慈娴暗叹一口气,心道:“天灭宣家!”想到这儿,她低着头,顺着墙角快步溜出大门。
年芮兰哪里顾得上慈娴,她忙得焦头烂额,待她回到家庙,已是天色发白。养婆惠嫂端着一碗枸杞乌鸡汤近到跟前,年芮兰勉强喝了两口,正欲躺下小憩,却见一小厮匆匆跑进禀报道:“夫人,苏小姐求见。”
“不见!”年芮兰没好气答道:“怎不好生看管她,让她跑到这儿来?”
那小厮舔了一口嘴唇,胆战心惊回话道:“苏小姐说有要事禀告夫人,说是,说是与二老爷有关……”小厮说完这话,忙垂首而立,不敢言语。
“二老爷?!”年芮兰打翻手中汤碗,白白黄黄的汤水泄了一地:“让她进来!”
这正是昏夜漫漫徒增愁,虚空色相亦无生。
作者有话要说:刚写完,如有bug,请告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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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是那句话,二老爷之死,宣府中人,人人有嫌疑哦
并且表示,如果觉得二老爷死因啥的很明朗的童鞋们,乃们有可能错了哦
丘齐的死,对未来是有影响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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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以待毙,不是辛词的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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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留言凄惨,大家都考试去了?
74
74、第三十六章:金蕉叶 。。。
诗云:古来好色胆如天,顿使芳心锁婵娟。
且说自县令丘齐自挂老槐树,横死于宣府大宅门口后,宣府上下着实喧闹了一阵。幸而宣然行事精明,一番金银打点,这事儿竟也不了了之,至于樊城新县令是何方神圣,宣然倒无甚兴趣了解。他心中牵挂的是自家爹娘兄弟可以和睦相处,共度难关。
三夫人单莲之死,着实令宣然吃了一吓,他素来同单莲相处融洽,未红过脸,拌过嘴,也敬她是长辈,操持府中俗事,没得功劳,亦有苦劳。只是偷人乃府中大忌,饶是宣然当时赶回府,也无甚气力加以阻止。宣然忧心的是自家小弟宣夜,毕竟是血亲,好端端一个人儿,这么没了,恐宣夜承受不住。他身子本就怯弱,万一触了旧症,又该如何是好。
宣然的担忧随即被辛词化解开去,这些时日,辛词寸步不离宣夜左右,甚至将宣夜请入闺房,悉心照顾。宣夜虽情绪低沉,但身子还算健康,宣然看在眼中,喜在心头。
有喜,自然有忧。
宣夜身子无碍,但宣家家主宣正贤的身子却如秋后的蚂蚱,一日不如一日。宣正贤上了年纪,落入冰冷河水,湿气侵骨,兼又未静心休养,匆忙赶路,失了元气。回到府中还未喝上一杯温茶定定心脉,便得知三夫人单莲捐款私奔,自是勃然大怒,动了肝火。后单莲被重打而死,宣正贤看似无动于衷,个中酸苦不足为外人道也。
俱因单莲私奔一事勾起宣正贤幽幽回忆,漫漫长夜,孤灯一盏,只觉凄凉。白日里又被年芮兰拿软钉子话讥讽,宣正贤身心俱疲,再无甚气力过问府中事。宣然不满娘亲搞些歪门邪道,自去请了樊城有名的大夫来府上替宣正贤号脉。这药汤子没少熬,黑乎乎的药丸子没少食,但宣正贤的身子却不见好转,醒一阵,睡一阵,昏昏沉沉。
有位名医拉住宣然手臂,沉沉说道:“老爷子早前定是服用了不少春丹,掏空精髓,损了元神,若想复原恐是难上加难,少爷还是心中有数的好。”
宣然听完这话,一阵怅然,想爹爹往昔飞扬跋扈,气用千般,没曾想转眼间世事无常,万事皆休。宣然心中亦苦,这宣府中现无人可指望,他既要去照顾店铺生意,又要小心伺候着娘亲年芮兰,生怕她会出甚么妖蛾子,害人害己。
是夜,宣然得知年芮兰带着惠嫂去山上尼姑庵烧香求签,夜宿庵中,不免长出一口气,放松下心神,悄悄溜到辛词居住小院。他们虽居于同一屋檐下,却多日未见,宣然颇为思念辛词。
宣然自后门入到院中,迈着轻松步伐走到门口,见屋内烛火通明,隐约可闻人声笑语,心下十分欢喜,他抬手刚要敲门,却听一个熟悉声音自门缝飘出。
“为何又动了心?”宣安笑着对辛词说道。
辛词坐到宣安身侧,粉面偎在宣安胸前道:“念小女子无知之罪。”
宣然大惊,自家哥哥离府多时,且今日未听说他回来,怎底会忽的现在辛词房中?
宣然自然不知,宣安也是几个时辰前才走后门回到府上,替宣安放风把门的乃丫鬟果儿,二人行事隐蔽,未曾引人注意。宣安一入府,便匆匆赶到辛词居住之所,自他得知单莲过世消息,便马不停蹄奔了回来,一是担心宣夜,二是唯恐辛词伤到汗毛。
他逾墙入到辛词闺房,见外屋支起小榻,宣夜斜卧在榻上,书画正跟他讲着什么。宣安轻咳嗽一声,引得宣夜投来目光,宣夜见哥哥回来,喜上眉梢,正要一跃而下,却听屋内传来辛词娇音:“书画,别再歪缠夜儿,放他早些睡罢。”
书画正要回话,却见宣安抿嘴一笑,二人递换眼神,书画心领神会,嘻嘻笑了几声便坐到宣夜身边,探手指指内屋。宣安一吐舌头,捻手捻脚进到中去。
辛词只当是小娇入内,并未过多理会,宣安见状,伸手一把将辛词拉入怀中。辛词惊得是花容失色,忙转过头,刚要呵斥来人,却见宣安灿烂笑容,那话生生憋了回去,转而换上一句略带娇嗔的言语:“莫不是夜里遇到鬼怪,怎底生得好似宣安?”
“日有所思,夜有所鬼,看来是妹妹白日里想着念着俱是我,才会夜里见到我之魂魄。”宣安打趣道。
辛词心中喜悦,却故意绷着面道:“我倒是甚么鬼,原来是色鬼,若不然怎不知男女不相动之礼?还不放手?”辛词一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