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若犯我,我就躲开不让他再犯的乖孩子。她是个好相处的人,最大的梦想是当大学老师。都说两人宿舍最容易起摩擦,但跟她是很难有起摩擦的机会。常常是晚上我睡觉的时候,她还没从图书馆回来;而我起床的时候,她早已经抱着面包去图书馆了。所以总体来说,尽管聊起天来有些话不投机,但关系总归是和谐的。
研究生生活比大学生活更要无趣,只是这两年我也学着安分守己了,所以这白开水一样的日子于我来说,虽然不如舍友一样过的有滋有味,但姑且也能适应。本身交际圈子极窄,又无心去搞外交,所以这两年来我认识的朋友屈指可数。朋友少有朋友少的好处,比如说就少了那么多各种名义的应酬,还有各种虚情假意的问候。不过,也会有感到做人太失败的时候就是了,比如说现在,一个人躺在病床上挂点滴,连个送饭的人都没有。
这场流感来的突然而猛烈,没有前兆,我不幸是第一批被打倒的人,高烧烧到四十度,烧到快神经错乱,只是我着实不想去医院,吃了药硬扛了一天,晚上想起身上厕所,爬梯子时脚一滑就栽了下去。舍友吓得腿都软了,喊着去医院,可娇小的她怎么也扛不动庞大的我,急得彻底慌了手脚,我简直觉得她更像那个发烧的人。直到在我一边忍着小腿的剧痛,一边用尽量安抚的语气的指示下,她才如梦初醒并哆嗦着找到我电话,打给了那个跟我有一点交情的男生。那个男生一身骨头,背着我我真觉得我比他还累,再加上旁边舍友“怎么办怎么办加油加油”的喊声,我当时真头昏脑涨想还不如就这样死了吧,给我一个痛快。
不过总算是平安的住进了医院,住进医院其实没什么,从小就闻着消毒水的气味长大,我也不是个怕打针吃药的主儿。只是,只是这个一片惨白的地方,有着太多美好与痛苦的回忆,有人陪着的时候还好,我可以压抑那些心情,让自己假装遗忘。然而当同病房的人都沉沉睡去,当夜的寂静悄无声息的泼洒开,那些回忆就像有毒的藤蔓一样勒紧了我的心,让我感到窒息。
这些回忆的名字,都叫陆小阳。
舍友在百忙之中还要抽空给我送饭,这也是让我在医院里住不自在的原因。我是没什么,摔到住院,我心里还乐得清闲。但舍友是个连一天三顿饭都恨不得在图书馆解决的人,而我俩又没有多么好的交情,让她每天跑这么远给我送饭,我心里着实觉得很对不起她。可程谦一周前奉父母之命回法国去探他们二老,迟姐手机又停机,所以尽管心里万分的不想麻烦舍友,却还是不得不靠她照顾。她还是很细心的,照顾我就像对待她的论文一样严谨,只是不知道今天是不是在图书馆待的太忘我,直到现在,快一点半了,我都已经饿到不饿了,却还是看不到她人影儿。
正当我等到昏昏欲睡时,一个酷似程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是不是该好好解释一下你现在的造型?”
我立刻睁开眼睛,又揉揉眼睛,嘴开开合合了几次,才难以置信的喃喃:“你现在不是该在法国?”
程谦轻“哼”一声:“那你现在不是该四肢完整的在学校蹦达?”他的声音是不友好的,但还是动作轻柔的扶我坐起身,“可以啊你,我这才走一周,你就把自个儿整的又发烧又断腿?”
我耸耸肩,抬眼看见他手中的饭盒,心中了然:“你打电话去我宿舍了?”怪不得比表还准时的舍友今天会不见。
“连着两天你的手机都关机,我当然会觉得不对劲儿。只是飞机延误,刚刚才赶到。”他看着眼睛发直的盯着饭盒的我,好气又好笑的叹一口气,移过桌子,一边无奈的嘟囔着,一边带着认命的表情,帮我张罗着迟来的午餐。
接下来的医院生活终于好过很多,程谦的回归让一切都变得顺利起来。他总是带着笔记本来医院,一边处理公务,一边陪着我。其实我们并没有聊多少话,可也许是因为熟悉的原因,比起舍友,他的存在就是更让我自在一些。他不动声色的帮我办了转院手续,虽然我们都没说破,可我明白他的心思。我抗拒医院,就是想抗拒一切跟医院有关的记忆,可造化弄人,偏偏在我最无力反抗时,将我丢进那个我最想逃避的回忆漩涡。故地重游,我以为不会有人知道,我心里那永远不断放大的空洞。
他却懂。
转院后我住进了程谦给我安排的病房,当天我就闹的不可开交,死活要换房。不是我不知好歹,而是这病房太豪华,实在不是我这种小老百姓所能消费的起的。程谦先是好言好语的劝着,最后却也怒了,声音冷硬道,“林海儿,你就那么迫不及待,要跟我划清每一分关系?”
当时我也是一股脾气拗到底:“程谦,这跟我们的关系没关系。我只能说,我绝对不能欠你这个情。就算你今天执意要让我住这个病房,出院后,钱我还是会照给你。”
他定定的看着我,眼里有愤怒更有哀伤:“你欠我的情还少吗?我有要求过你回应吗?”咬牙说完,他转身大步走出病房,愤怒的声音震的窗户都颤抖,“给她换!爱住哪儿住哪儿,住停尸间我都懒得管!”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我的心里就像是被铁钩深深的钩了一下,揪的生疼。程谦,你为什么不明白,我就是欠你的情欠太多,我才不愿再在钱上面不明不白。如果到了最后,我还是不能放下心结跟你牵手,还是注定要对你的感情说抱歉,心欠得债我还不了,可至少这些能还的债,我一分都不能欠。
如愿换了普通病房,可心情并没有好转多少。复杂的情绪萦绕在心头,程谦愤怒的声音阴魂不散。那次争执后,我以为他不会再来了,毕竟认识这么多年,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他动怒。我知道他也是个好胜的人,家里有钱有势,从小就被众人捧着呵护,那颗自尊心更是强到不行,在那么多人面前被我气成那样,肯定不会再好声好气的来陪我。暗暗叹一声气,心里挣扎挣扎再挣扎,最终还是决定向现实妥协,毕竟无论怎么说,我不能在腿好之前就先饿死。正准备借病友的手机给舍友打电话时,程谦突然出现在门口。尽管比往常晚了半个小时,尽管黑着张俊脸,但他终究还是出现了。
高大的他让这间小小的病房充满了压迫感,病友与病友床前的亲友们都不自觉的偷瞄向他。是啊,他永远都是个时刻充满着存在感的男人。黑着脸推开门,黑着脸大步走到我床前,黑着脸放下饭盒,黑着脸坐在我床前的椅子上打开笔记本。就如先前那些天一样。只是黑着脸。而我透过在被子的缝隙偷看他的侧脸,忍不住嘴角的上扬。
第三十三章 她不懂我的繁花似锦,我看不到她的雪人(下)
快要出院的前几天,舍友来看了我两次,我着实惊喜并感动了一把。她说她把我一顿好找,去原先的医院,只有一张空空的病床迎接她,而我的手机又一直处于关机状态。她是个一急就没了主意的人,自己焦急了好几天,还是找来男朋友想办法,才想到去查宿舍里来电显示里,那个打听我情况并说不用她再去给我送饭的电话。是程谦告诉她我转来了这个医院。她依旧是那么细心,带来了我的手机充电器跟我最爱吃的鸡排。当然还顺便羞怯并甜蜜的告诉我,她恋爱了,男朋友就是我那天召来背我到计程车上的瘦猴。
“我这么多年那么勤勤恳恳的守着你,怎么不见你感动?”程谦一边在我第无数次表达我对舍友的感激之情时不满的轻哼,一边将一块削好的苹果喂进我嘴里。
前些天,程谦带来了一个不好也不坏的消息——迟姐失踪了。
迟姐失踪了。老实说,我并不意外。自从那一天她找我聊天后,我就隐隐的感觉到,即将会发生些什么。不放心,不放心,原来终是要远行。
想来她也是辛苦做了大量的准备。从她不见,到郊区河里打捞上一个有她证件的面目模糊的尸体,再到尸体被不明人士认领,再到公布尸体并非本人,耗费了许多时间,而迟姐也许就得了这个空,悄悄的脱离了她依靠了十几年的势力。
她背负的并不是好回忆。她不麻木,只是为了生存,所以她懦弱的选择了自私。我不是生活在象牙塔中,不食人间烟火的白痴,我不认同她的选择,可我能理解她的别无选择。希望在另一片土地上,她能让自己的灵魂得到宽恕。
其实我现在明白了她不放心的是什么。她怕我对陶路路的事还耿耿于怀;她怕我想不开,也许哪一天一个激动,就会想去找陶路路说个明白;她怕如果有那么一天,我若是铁了心,她曾经的那些劝说也只会成为空谈。于是,她告诉我她那个圈子的一切,就是想让我明白,那不是家家酒,不能任我由着性子去玩;那不是我待惯了的校园,不要以为有理就可以说个明白。
迟姐,其实我早就已经想开了。那些势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我惹不起,但我真的庆幸,至少我能躲的起。我没有那些背景替我打点一切,所以即使我有那篇稿子,我也不能走到她现在那个位置;相反的,即使没有我那篇稿子,她找个枪手,也依旧可以达到现在的高度。那么,也罢,我只当是遭了小偷,反正我依旧能写,反正我能够写的快乐。人各有命,我惜福。
又走了一个。
那些心情在岁月中已经难辨真假。不知道是不是我已经习惯了离别,所以在今天,才能够如此淡然的接受又一个人的离开。当他们一个一个展翅飞走,只剩我,只剩我还在原地留守。仿佛是作垂死挣扎,仿佛是在心里隐隐的相信着,只要还有一个人守在这里,只要还有一个人,那些我们一起经历的年华,就永远不会睡去。
出院的那一天,看着程谦忙前忙后,我坐在病床上,有些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