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下课我端了洗澡的东西去学生浴室洗澡,这地方很特别,一三五对男生开放,二四六对女生开放。所以,女生经常在存衣服的地方发现男生有一股怪味的内裤,男生也能发现女生落下的卫生巾。我们去洗澡各自都带上一大罗的报纸用来垫存衣箱,不知道的人一定以为我们是去图书馆。
洗澡的人真多,每次进去脱衣服的时候都很不适应,要跟很多赤裸的身体摩擦,闻着每个人身上不同的气味加上空气根本不流通,简直让人窒息。水龙头就那么几个,晚到的就要光着站在一个喷头旁边等别人腾出空来,所有人对自己的身体做着各种动作,彼此很少说话,都像一只只被吊在烤箱里鸭子,身子光溜溜的,有人还冒油。在我面前搔手弄姿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人,浑身的肉就如同装在塑料袋里的大油,暗自流淌,稍微一挤都能破似的,她身上的泥被搓成一条一条,被水冲走,越看头越晕。我想,我老了身体要变成那样太可怕了。
好不容易穿好衣服,头发湿漉漉的,像刚出壳的小鸡顶着一脑袋湿毛。
“去我家吃饭吧,尝尝我的手艺。”
我回头吃了一惊,苏简满头着哩水头发全支棱着。
“你怎么跑这来了?”
“我去你们宿舍找你,她们说的。去吧,好吗?”他的手居然很自然地就放在我的肩膀上。
“你不怕你女朋友看见?”我笑着,很没意义。瞬间觉得苏简是一个很可怕的人,我从来没透露过对他的好感,他竟然能察觉。
我甚至连洗澡的东西都没放回宿舍,就已经坐在他自行车的后倚架上。这个健壮完美的身体又出现在我的眼前,触手可得。他从来没跟我说过女朋友的事,我也从来没问,也许我们都想回避这个问题。
他的家就在立交桥下,离学校不远,租的一个独单,很干净,像他住的地方。我坐在他的书桌旁,靠墙的地方落的都是书和光盘。我随手翻着,他没招呼一声就自己进厨房做饭了。我笑着进去,看见案板上有几个西红柿,苏简抬头挑了一下眉毛:“你爱吃这个,在食堂注意你好几回了,十天里你八天都在吃这个。怎么样,观察细致吗?”
抽油烟机哗哗响着,掩饰我的紧张。我不知道为什么紧张。厨房里的盘子碗被我弄得叮当响,灯并不亮,看着他翻弄着锅忽然有了一种幸福感,我知道是幻觉,因为他不是我的。可我还是站在一边欣赏这短暂的幸福,像蝴蝶,我看到了火光。
他很夸张地在桌子上点了两支蜡烛,火苗跳得我有些眼晕,他让我随便吃。我的舌头敏感地发现所有的菜都很咸,可看他的表情没变化,也许他喜欢咸的,我也大口往嘴里送着西红柿。几乎都是他在说话,我的动作始终一致,抬头,微笑,夹菜,嚼,再抬头……一个多小时就这样过了。
我还是坐在他的书桌前跟他聊杜拉斯、卡夫卡,天黑了。
“我走了,借我本书看吧。”我的结束语说出来让我都吃惊,因为我手里拿着《没有个性的人》早在上星期我就看完了,可我为什么还借呢?
他说好。站起来了。看着我。
我说不送我吗?他说不送。坚决极了。
也许正是他这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固执一直在吸引着我,尽管我清楚地知道他已经有女朋友,我还是不能自已地想接近他。
我一个人抱着书慢慢地往回走,有些委屈,我咬着牙不让噙在眼窝里的泪水流下来,很坚定地下决心回头最后看一眼他窗口的灯光然后结束这种荒唐的思念。灯光昏暗,我看到他的影子从三楼的窗口投射下来,他专注地目送着我的背影,我的决定在早已在这一瞬间崩溃,突然间我很庆幸拿了手里这本书,也许它会成为我寻找幸福的线索。我朝楼上挥了挥手,楼上高大的身影晃动了一下,我想象着他的笑容,脚步也变得轻盈起来。
十四、11月26日 没有期待
我以为我会一直怀念钱宾,怀念我的初恋,但当我今天突然想起来他的时候,却发现他已经在我的生活里退潮了,一直没有他的消息。对于我无法把握的,我不会去努力,我是一个懒惰的人。
也许是经过了那个夜晚,苏简每天找来我,给人们的印象好像情侣。我不知道在他心里我是什么人,但在我心里,我还没把他当男朋友,至少他给我的感觉和钱宾是完全不同的。
接连下了好几天的雨,天气骤然凉了起来,食堂到宿舍的路变得泥泞,下午打着伞端着饭盒往宿舍走的时候,一脚踩进了水坑,引来一大群民工的哄笑和口哨声。我厌恶地看了一眼。还是有些尴尬,从水坑中拔出满是泥水的“彪马”,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回走。
老大抱着饭盆正从旁边过来,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喂!”我回过神。“哈哈,有人动了春心啦!”她一进楼道里就开始喊,“呀,谁呀谁呀,我看我看,哈哈哈哈……。”宿舍里很多脑袋一下子挤了出来,我和钱宾的事被很多人传来传去,现在又出来个苏简,所有人都想知道故事的传奇。这种事会越描越黑,所以我和他都选择低调。
和苏简去了几次雪缘,我一直在捕捉第一次去时的那种期待,但事实上当他靠近我的时候我却总是设法在逃避,也许我还不适应这种用肢体语言来表达的爱情。他是一个极其懂得讨女孩子欢心的人,每次见面他都会像变魔术一样从背后拽出一个布绒玩具或玫瑰花。我无法抵御这种被宠爱的感觉,我喜欢同寝的小女人们即羡慕又嫉妒的挖苦。
十五、11月28日
我爱上了爱情,这是我的劫难。我想要在一场劫难里得到永生,可我却没有找到幻觉里惟一的拯救。
十六、11月29日
张移这些天情绪很平稳,每天按时上课、吃饭、睡觉。唐娜没来找过她,估计她也没去找过唐娜,她们的友情这么快就从沸点降到了冰点让我多少觉得有些吃惊。
不过让我庆幸的是我们的关系越来越很好,自从她知道我有胃病后更是像个大姐姐一样每天督促我按时吃饭,杯子里永远都盛着冒着热气的开水。我们经常一起吃饭、打球、上自习,遇着无聊的男生她总会毫不犹豫地冲出来跟他们理论,她在系里面不好惹几乎出了名,所以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我还觉得很安全。
有时看着她严肃的样子我就会开玩笑跟她说,你要是个男生就好了,你要是男生我肯定会嫁给你,她就戳着我的头说瞧你那小脑袋里一天到晚都想着什么,我要是男生还不一定会娶你呢,你这个丫头这么胆小又谗嘴,紧接着我们就会哈哈大笑个没完。
每天吃过晚饭苏简都会来找我,但今天一直没人喊我的名字。我无所事事地翻着那本没有还的《没有个性的人》,张移头扎着花头巾很诧异地看着我说美女今天怎么没约会啊。我笑着用书拍了一下她的屁股,她灵巧地闪了一下身。
去打保龄怎么样?苹果从张移的手里跳起来几乎打上那个嗡嗡响个没完没了的管灯,又稳稳地落回她手里。
就我们俩个啊,没劲。我摇摇头。
叫上老大和老五,她们在教室里假装用功呢。
很快她们三个人的说话声大老远地从走廊传进了宿舍,只要有活动老大和老五永远都是最踊跃。
老五的球技实在太差,球到她手里像个醉汉摇晃晃只顾着撞击球道的两侧。老大连着打了三个满分然后把球扔给了我。
以前跟玫玫打过几次球,她一直嘲笑我平衡能力太差,拿球的姿势都不稳,更不用说抛球打分了。我一直因为这句话耿耿于怀,所以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只要见到凸起的矮墩子我总会上去摇摇晃晃地走走,以证明我的平衡能力并不像她说的那样差。
第一个球扔出去后立即赢得了老大和老五清脆的笑声,老五更是捂着肚子用断断续续的广东话说个没完,哈哈你还笑我呢,我看你这两手还不如我。
我被她们笑得脸都有些红了,张移适时地为我解围,“来妹妹,让姐教你打球。”张移笑着示范了一次给我看,她的球打得真不错。她很有耐心,手把手地教我打球的要领,严肃而认真的样子像极了一个老师,我笑嘻嘻地说你可以当保龄球教练了,她还使生气劲拍了一下我的屁股说我不用功学习。她有些长长了头发掉在额头,我才发现其实她挺漂亮的,如果她把头发留得长些举止再淑女些一定少不了男孩追,即便是这样听说追求她的男生还是不少,只是她好像都不大在意罢了。
我们已经累得大汗淋漓了,我把球扔给了老大,两个人在靠着楼梯的扶手歇气。渴了吧,我去找点喝的。她大步流星的背影在我的视线里慢慢变小,过一会又举着两听可乐跑了回来。我突然想起了钱宾,电影院里的钱宾。能在这个时候把她和钱宾联系到一起,连我自己都觉得诧异。也许在这个时候有人欺负我她也会毫不犹豫地为我打架,这是一种直觉。我没说。接过外面挂着水珠的可乐瓶,我笑着说了声谢谢。这是第三次对她说谢谢,第一次是她给我打饭,第二次是在医院外,至于为什么会把第三次因一罐可乐说的谢谢和前两次联系在一起,我也不知是为什么。也许在其它的时候我也说过,但都几乎没有印象了。
她没感到我情绪里小小的波动,仍然给我讲着打球的要点纠正我常犯的错误。
我们都没有接着打球的想法,几乎从我们认识以来我们第一次比较深入的交淡,我们说到了钱宾,还说到了苏简,她提醒我苏简这个人不简单,要我小心保护自己,别陷得太深。说了很久,但我发现一直都是我在说,当我想起前段时间一直想和她深谈的事时,她突然转开话题说有时间一定要到我家吃妈做的饺子。我欣然答应了,并说好这个周末就去。 。。
一、12月1日 回家
给妈打了电话,说张移要去我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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