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对话,就像第一次排话剧时背的台词,我只是希望自己能从容些。
我不知道我的脚步是快还是慢,我也不知道我有没有看到熟悉的脸。当我的手从“欢迎链接友情宿舍”按下去的时候,我看到的却只是空荡荡的墙壁和孤单的床们。那些昔日里看似可爱的布绒玩具今天在我眼里是那样的面目狰狞,它们统统用玻璃眼睛直视着我,仿佛要看穿我身体里残败的秘密和我这颗不堪一击的心。我飞快地把它们全部从墙上扯下来,装进袋子,塞到床下,这样我才觉得安全。
门被咣地推开之后,她们嬉笑着从门里挤了进来。我看着她们有的横躺在床上嚷着累死了累死了喘着粗气,有的拉上窗帘要换被汗水溻透了的内衣。我知道她们去打球了。我羡慕地看着她们光着腿从我眼前晃来晃去,尽管我很清楚我一直是宿舍里公认的身材最好的一个,可只有我知道眼里的她们远比我纯洁,比我更完美。
她们还在热烈地说着打球的事,说老五的球技如何的臭,我孤独地坐在床边,没人问我昨天去了哪里,甚至她们都没看到我的存在,我精心编织的谎言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从我的视线里飞走,消失。我多希望能有人咄咄咄逼人地让我解释,哪怕是让我绞尽脑汁去给自己寻找一个彻夜不归的理由。
十、12月24日 没意思的节日
一年就快过去了,我坐在最后薄薄的日子里想着过去所有时间在生命中留下的痕迹。
玫玫的电子贺卡准时挂在我的邮箱里,占了25K字节。居然还有一封是安力伟的,电脑显示“来自卡秀”,自从毕业以后我们就没有过联系,他是玫玫中学时代的男友,大学他属于谁我就不知道了。他写的话硬硬的,没有一点感情色彩,祝福我美丽如花,智慧放光。
我笑了笑关上窗口。
钱宾的贺卡是“门卫”大娘给我的,他的字还是像狗爬一样东一个西一个谁也不挨谁。他说我在他心里就是个可爱的妹妹,祝福说完了,是另一行字:我帮你找了个嫂子,她比我大两岁,上海人。等放假来这里玩吧,介绍你们认识,她长得很像你。
一颗流星划过。心里残存的希望熄灭了。
我不是一直催促他找对象吗,我不是一直说等他的好消息吗,可是看着他厚厚的信,所有的关怀祝福还不如这样的一行话,把我一下子拉入深渊。我以为我早想通了,原来全部的防线那么不堪一击。我把他的信叠好,放在抽屉的最下层。
我看了一眼手机。12月24日。今天是平安夜。圣诞节对我没任何意义,但校园里已经到处都在为洋节做准备。下午看见大草莓,他自行车上放着一堆廉价的圣诞用品,他说刚从大胡同批发来,还随手扔给我一个圣诞老人帽子,上面还亮。大家都兴致勃勃地等着天黑。
系里也在狂欢。一个温柔造作的夜晚。我不喜这种特别喧闹的场合,在人群里我会感到无所适从。班长叮嘱了班里活动必须参加,所以,我只是往嘴上涂了些口红,来了。
我拿了一个苹果,一个人坐在多功能厅的一角,漫无目的地削皮。所有人都穿着奇装异服,连教政经的老师都打扮得怪模怪样。我熟悉的人都在霓红灯里疯狂跳舞,他们的腰支摆动出夜晚的风情。看了好笑。不知道是谁往我身上喷了些彩条,跑了。
“喂!你准备削苹里核吃啊!”张移也满脸挂着彩条,从人群中挤了过来。
我低头看了一眼,腿上全是苹果皮,手中只剩下了一块尖尖小小的苹果。
我笑了,想把苹果扔到地上。
“哎,别扔啊,怪可惜的。瞧瞧,都没断,好长啊!”
她说着把苹果皮提了起来,伸长了胳膊仰头张着嘴,她的嘴型原来很好看。
那样子可爱极了。我笑着把苹果皮抢了过来,“来,我给你重新削一个。”
“我们出去走走吧,我看你不喜欢在这里呆着。”
她抓住我的胳膊就往外走,不容我迟疑。
寒气扑面而来,我在空荡荡的羽绒服里面冷得不停地哆嗦。
外面很安静,月亮照在她的脸上,她的眼睛黑亮,眉毛浓重,坚韧的嘴唇,棱角分明的脸庞。她紧紧地搂着我的肩,两个人挤着是比一个人暖和。我往她怀里使劲儿靠了靠。走着走着,她撞了一下我的屁股,轻声说“哎,别说你已经爱上我了啊!哈哈!”她笑着跳开了。“臭美吧你!让你胡说!”我追打着她。
大概所有的人都欢度圣诞去了,学校里的在狂欢,学校外的去了教堂。路上,只有我们两个在疯跑。她红红的羽绒服在夜晚依然很显眼。
我们满身是汗,也没别的地方可去。圣诞似乎与我们无关。
我肚子突然拧着疼。平安夜,我急匆匆地跑回宿舍上厕所。多可笑。
倒在床上,生活似乎就此静止了。
张移站在床边儿问“怎么了?还疼吗?是不是胃病又犯了?”
我没说话。
“走,我带你去医院!”她抓起我的羽绒服。我哈哈大笑,用手圈住她的脖子。
“你别让我有错觉啊!”她毫无防备的失去了重心,整个人趴在了我的身上。
“你没事,你骗我,你这个臭丫头,你吓死我了你……”。她大叫着用手咯吱我的全身,等着我求饶。我在她的身下咯咯的笑着,她也随着笑声颤动。
突然她的笑声停止了,她用双手扶正我的脸,眼睛紧紧的盯着我,那目光击穿我的心,我预感到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我想从她的身上逃开,而我整个人刚拉了肚子,没有一点力气。我能感觉到她心脏跳动的力量,那么近,压着我。
张移的举动总是让我觉得突然。
我能听到她急促的呼吸。
外面一阵喧闹,零点。我的平安夜与一个女人拥抱在一起度过了。
十一、12月25日 疑惑
我在搜索栏里输入“同性恋”,相关的网址很多,我随便点了一个进去,聊天室里的在线人数到了158,屏幕不停地被刷新。我随便点了一个名字。
细雨清风:你好。
BJ小鼻T:你是那里的?
细雨清风:天津,你呢?
BJ小鼻T:北京,不是写着吗。你是P?
细雨清风:你骂我是屁,为什么?
BJ小鼻T:你是LES吗,有GF?
细雨清风:我不懂你说的话,那些字母都什么意思?
BJ小鼻T:晕倒!
细雨清风:我第一次来,不好意思。
BJ小鼻T:LES是女同志的意思,GF是女朋友,T是两个人中比较男性的一个,P是比较温柔的一个。当然,也有不分的。YOU KNOW?
细雨清风:怎么确定自己是不是同性恋?
BJ小鼻T:问你自己,我的GF来了,不和你聊了,你找别人做入门测试吧。
我的屏幕晃动着,对话框里没有人进入,那些人都彼此相熟,我第一次知道网上还有这样一个地方。可我是LES吗?张移呢?友情?爱情?犹如一块冰凉的玻璃,罩着我,几乎窒息。
我害怕再跟张移接触,因为“同性恋”这几个字在我的大脑里是肮脏的。那天的事,我们都没再提起。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我完全可以明确自己没有这方面的倾向,因为我可以接受异性,我有喜欢的男生,我可以去爱异性,可为什么那天会有那样的事情发生呢?我只把它归结为一时的冲动,是的,冲动。我们都很孤独无助,我们都很渴望爱和被爱,同性之间为什么就不可以有激情燃烧呢?
只是我担心她会误解,因为我不会爱上女生。她表现得没什么异样,照样跟我说说笑笑,也没有更多的心照不宣。只是她越来越关心我,甚至知道我这个月例假又晚来了三天。
肚子一直疼,我早早就睡了。半夜突然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是被一个人抱着的。她什么时候躺在我的床上我都不知道。我极力调整呼吸,让她别听出什么异样。她的手轻轻地放在我的小腹上,很暖,她已经睡熟了。我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害怕她会突然又做出让我意外的事,我一动也不敢动,我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小四川和老五还在睡觉。
我把全身的感觉细胞全部集中在腹部,除了她的手指偶尔会颤动一下以外,她一直在均匀的呼吸。我在惊厥惶恐之后又浑然睡去,梦里我梦见了和张移接吻。突然吓醒了。七点半,楼道里已经有嘈杂的人声。别人都起了,在洗漱。张移也不在屋里。也许昨晚都是幻觉吧,我也穿好毛衣,去厕所换卫生巾。
马上就要放假了,学校一点儿也没有给我亲切感。
洗澡的时候听那些上高自考的学生说他们楼下自动够货机里每天消失最快的就是避孕套,谁的男朋友晚上10点临时急用居然里面那个档已经空了。学校里是严禁学生发生性行为的,校卫队的人一到晚上就骑车在校园里转,可他们不知道,宿舍里几乎都在润物细无声,更有热恋中的情侣们们不敢严寒地在干枯的草坪上释放激情。
端着洗澡用的东西出来,看见布告栏里贴满了旅游的广告,有人还在邀请美女帅哥私人助游。广告里还有学英语的通知、房屋租赁、代考四级,还有191办证的传呼。
张移说唐娜回来找她,她要陪她去秦皇岛。我没好意思问更多的问题,我想我还是回家吧。
晚上大草莓急急忙忙到阶梯教室找我,问我明天回不回北京,他贼眉鼠眼的样子很可笑。我说回,坐9点的车,他说那我和你一起走,说完还握了握我的手,他手心里都是汗,弄得我很恶心,赶紧去女厕所洗了。
一、1月1日
大草莓已经在售票口等我了。我们彼此不熟,所以只能寒暄着一起往进站口走。大草莓提着个旅行袋一副要出远门的样子。
京津特快里熟悉的味道刺激着我的嗅觉神经。家。这段时间我一直没有回去,我荒称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