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沾满粘液与泥泞,与汗水混合出一股叫人窒息的恶臭,刚刚伤愈的身体因为赶路而疲惫不堪。如果可以的话,他此刻只想脱掉一身粘乎乎的衣服,好好洗一个热水澡。
但他却只能站在烈日之下任其暴晒。贺景齐擦了一把汗,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两层高的竹楼。一个时辰之前,他终于找到左靖凡的住所,一名戴着皮面具的诡异男子将他拦在门外。
在他表明来意后,那名男子却不愿放行,说左神医暂时不想见客,让他在外面等。贺景齐深知对方难缠,以自己目前的身体状况来看,不适宜硬闯进去,于是合作地留在外头。
太阳从头顶转到背后,附近也没有能遮阴的地方,他这么一站就是大半天,已然热得头晕目眩。
贺景齐心想那左神医一定是在考验他,他不会就这么放弃的!与阿犁对他的付出相比,自己现在受的这么点苦根本不算什么!
贺景齐不折不挠地站着,直到日落西山,四周逐渐阴暗下去。
竹楼的窗户透出淡黄色的火光,接着是咿呀一声,贺景齐抬头看去。那名面具人出来了,漠然地说:「左神医请你进去。」
看来自己成功了!贺景齐自信满满地跟着他进屋。
屋里头飘荡着淡淡芝兰薰香,靠墙的巨大柜子上摆满了瓶瓶罐罐,中央是竹制的家俱,布置得相当整洁。
贺景齐站了将近三个时辰,脚早就累得酸软不已,他正要坐在一张竹椅上,一道冷冽的声音蓦地传来:
「不许坐下!」
贺景齐顿住,站直身子看去。一名身着黑袍的青年从面具人身后的竹帘走出来,他面容艳丽,身姿柔韧,气度高雅,如仙人下凡。不过让贺景齐讶异的是,这名看上去二十出头的青年的额前竟然有一缕头发是银白色的。
左靖凡坐在竹椅上,面具人则是恭敬地站在他身旁。左靖凡鄙夷地瞟着贺景齐,用露骨的厌恶口气道:「臭不可闻,给我站远一点,少弄脏我的地方。」
尖酸刻薄的话从这么个美人嘴里说出,不得不叫人有点幻灭。?贺景齐已经许久不曾被人这么欺辱了,但为了阿犁,他不能动气。贺景齐冷静地后退一步,抱拳道:
「在下贺景齐,我前段日子身中奇毒,幸得左神医出手救治,在下对此深表感激。」
他说完,从身后的包袱里拿出一个盒子,打开后双手呈上——里面装满了耀眼的金条,还有一些价值不菲的翡翠玉器。
左靖凡优雅地翘着腿,漠不关心地扫了一眼。
「你拿这种破东西来是什么意思?」
这盒里的财宝足够买下一座城池了!贺景齐知道他是故意刁难,他忍着气道:「虽然对于神医来说,这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东西,但这毕竟是在下的一番心意,恳请神医笑纳。」
「我就是不爱笑纳,你想怎样?」左靖凡目中无人地说道,拿出一根小竹片磨着自己的指甲。
「既然左神医看不上眼,在下日后一定想办法找到让您喜欢的礼物……」
「不必了。」左靖凡打断他:「少给我绕圈子,你今天是来干嘛的?我很忙的,说完你就可以滚了。」
「既然左神医事忙,那在下就直说吧。」贺景齐婉转地说道:「听闻在下的一位朋友被神医留下作客,在下今天是来接他回去的。」
左靖凡冷笑:「你这种人的朋友想必也是全身恶臭之徒,我怎么会留你的朋友做客?」
「左神医,在下的朋友叫阿犁,我想您应该认识的。」
「哦,听你这么一说……我倒记起来了。」左靖凡一笑,恶毒地说。「我有只专门用来试药的山猪,也是叫阿犁的。」
贺景齐终于按耐不住了,这家伙实在欺人太甚!他沉声道:「左神医可以侮辱我,但请不要诋毁我的朋友!」
「你朋友?」左靖凡冷哼:「敢情朋友对你来说是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有价值的时候就利用一下,没作用的时候就狠心抛弃的?」
贺景齐脸上一窘,看来这左神医已经知道不少他与阿犁之间的事了。他锐气骤减,惭愧地低下头,细声道:「神医教训得对,阿犁不止是我的朋友,他还是我的救命恩人……是我最重要的人……他对我有情有义,我却做了很多对不起他的事……我知道自己罪大恶极……」
「把你这些装可怜的话省着吧,跟我说是没用的。」左靖凡冷冷地驳回。
「我确实让他受了很多苦!这辈子都补偿不了他!」贺景齐激动地大吼:「但从现在开始,我会尽努力赎罪的!请求您把他还给我!让我好好对他!」
左靖凡扬起下巴,倨傲地问:「当初是他自己答应留下来的,而今你说还我就要还吗?」
「左神医,只要你放了阿犁,我愿意代替他来给你试药!」贺景齐豁出去地说道。
「哼,我才不会把我珍贵的药材浪费在你这种臭虫身上。」????左靖凡鄙夷地说。
贺景齐无技可施,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他咬牙切齿地问:「那请神医明说,到底要我怎么做才会把阿犁还给我?」
「还你就还你吧,反正该试的药都试了。」左靖凡忽然一改之前的态度,爽快说道。「只要你见了他不要后悔就得了。」
贺景齐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他试探地问:「左神医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你耳朵有问题听不懂啊?一句话,要还是不要?」
贺景齐生怕他反悔,他先且把心里的疑惑放下,点头如捣蒜。「要!请神医让阿犁跟我回去!」
「那你就见见他去吧……」左靖凡嫣红的薄唇泛起阴险的笑,率先站起来。往内室走去,那面具人跟在他后面,贺景齐也立即跟上。
三人走进一个地下室,那里一片昏暗,空气中全是浓烈的药材味,贺景齐被呛得难受,忍不住捂住鼻子。
左靖凡点燃一根蜡烛,室内顿时光亮起来,他指着一个巨大的坛子道:「你要的东西在这里。」
贺景齐狐疑地走进一看——坛子里竟装着一个人!他不敢置信地眨着眼,那人泡在深黑色的药汁里,散发出一种又苦又臭的味道,他又干又瘦,脸上胀起无数大小不一的脓包,丑陋得不堪入目。
「这……」贺景齐后退了半步,大受打击地摇头:「这不是真的……」
「什么不是真的?这就是你的阿犁啊。」左靖凡笑得恶毒。
「你对他做了什么?!」贺景齐暴怒地吼道。
「做什么?试药啊。」左靖凡冷酷地说:「我不过是让他试了一下我新配制的毒药,他就变成这样了,我没把他弄死你就该感激我了……」
贺景齐双眼冒火地向他挥拳,那面具人飞身闪到左靖凡身前,一手挡下他的拳头。贺景齐一惊,猛力踢出一脚,面具人也以旋踢还击,两人在狭窄的地下室里拳来脚往地打了起来。
左靖凡在一旁看着他们拆了十几招,冷冷地开口:「姓贺的,既然你嫌弃,那就让他继续留在这儿给我试药好了。」
贺景齐一听,慌忙停下手来,喊道:「不可以!」
「有何不可以?」左靖凡冷哼:「你不是也被他可怕的样子吓到了吗?那你还要回去做什么?」
「是你将他变成这样的!」贺景齐不忿地吼道。
「是我?」左靖凡尖酸地反驳:「他是为了谁才会上这里来的啊?是谁自己没本事被下毒的啊?」
贺景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左靖凡继续讥讽道:「你以为只要武功好一点就能当盟主吗?你这次是被仇家袭击的吧?像你这种树敌众多的人有什么资格成为武林之首?别的本事没有,只会耍手段,就你这样还妄想当盟主?上任半年就被袭击中毒,还差点丢了性命,简直笑死人了!」
贺景齐被他说得无地自容,他捏捏拳头,下定决心道:「神医说得对,我的确没资格当盟主,但请你把阿犁还给我!」
「还给你可以,但你要拿东西来跟我换。」左靖凡开出条件。
「没问题,你要什么?」
左靖凡字正腔圆地说:「我要你的盟主金权杖。」
「什么?」贺景齐瞠目结舌。
「你耳朵有问题吗?」左靖凡再度讥笑道:「你自己都说你没资格当盟主了,既然那样就让我来当好了。我要你的盟主权杖,不然就别想将阿犁带走。」
「可那个权杖是……」
「是武林盟主的象征。」左靖凡替他说道,谁得到权杖,就相当于得到盟主宝座,他当然知道贺景齐不会轻易答应。
「没错……所以……」贺景齐面带难色地说:「权杖对我而言至关重要,能否请左神医要别的东西?」
「不行。」左靖凡一口拒绝。「正因为这东西对你来说很重要,我才要得到。」
自己处心积虑,付出艰辛的努力才能成为盟主,而今要他拱手相送?他怎么办得到?贺景齐看了看坛子内的阿犁,犹豫不已。
左靖凡看出了他的心思,冷冷笑道:「看来你还是觉得,当盟主比救阿犁重要吧?那好吧,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贺景齐心头升起千思万绪,自己该如何抉择?是要名利?还是要恩情?是要地位?还是要爱人?要为了阿犁而放弃盟主之位吗?天……他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脚下生根似的定在原地,不开口,却也不走。
左靖凡没耐性地说:「你到底要怎样?不愿意的话就快走,少在这里碍眼。」
贺景齐闭上眼,咬了咬牙,几不可闻地答道:「我把权杖给你……请你将阿犁还我!」
算了,本来盟主之位是自己以卑鄙手段夺得的,看来这本该就不是属于他的东西,他现在放弃了,就当是天意吧!贺景齐在心里安慰自己,至少他可以跟阿犁从头开始……
「那好吧。」左靖凡眼里闪过得逞的笑意,道:「我就把他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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