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号呢?”
“天肃七年…”
天肃七年…天肃七年?!
眸中闪过欣喜光芒,小公主一个翻身下床,飞奔到内殿门廊边,双手在门廊上摸索。
“公主!地上凉…”侍女惊呼着追上去,一脸紧张中伴着狂喜的小公主却充耳未闻。
摸着门廊上匕首刻出的痕迹:“七,八,九…”没有十,没有十!
自她六岁起,那每年年头刻在这门廊上量她身高的印子,没有十!
脑中轰得一声巨响,刹那之间心头如百花齐放,
血染一夜,国破家亡,胸口那般剧烈疼痛,那一切,都不是梦;
鬼门关回,浴血重生,心头这般猛烈跳动,这一切,亦不是梦!
含恨而终,却回到过去,天肃七年,这一年,她还未遇见萧寒,安王还未谋反,江山还在,东离还在,皇叔…
皇叔!
倏然回头,清冷凤目,那用力抠上木质门廊的纤指却暴露了她此刻内心的慌乱。
“…写意,皇叔…现在在哪…?”
写意被公主这一惊一乍一悲一喜弄得忧心忡忡,但此刻公主那从未有过的眼神语气却不容她不答:“圣上…现在应该在明安殿…就寝…”
下一刻,砰的一声巨响,寝殿大门被推开,门外的贴身侍卫还未反应过来,只见眼前一个白色身影一晃而过,只着了一件单薄白衣的少女越过他便向着前方跑去。
公主!写意追出来,对上表情微愣的宇文白:“你快点跟上去,公主要去明安殿觐见圣上!”
想到公主衣着单薄,鞋都没穿,写意急得跺跺脚,转身冲回屋。
冷秀颜在午夜的深宫回廊飞奔,衣袂发梢迎风扬起,妆点上空中稀疏飘落的点点雪花,清丽容颜在夜色的映衬下有些苍白。
一点也没感觉冷,赤足亦不觉得疼,竟然就这般一路到了明安殿,望着那巍峨的寝殿大门,忽觉鼻头一酸,止步,眼底渐渐愠起水气。
公主这幅样子深夜到访,明安殿外侍从均是一愣,面面相觑。
宇文白上前:“劳烦通报一声,珑瑜公主前来觐见圣上。”
“…呃,诶…”领头的宦侍呆愣着应了声,犹豫片刻,转身欲推宫门,却闻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清冷声音:“回禀公主,今夜圣上宣了贵妃娘娘侍寝,实在不宜召见公主,奴才斗胆,叩请公主明日再来。”
一席话落,鸦雀无声。半晌,跪地之人微微抬眼,对上一双冰冷凤目。
003 君子约
看见那双眼眸的那一刻,他便后悔了。
珑瑜公主素来心思单纯极易揣摩,今日之事他只当公主一时兴起,大意之下居然做出当庭劝阻公主之事。要是以往,虽然有所逾越,他却自信并无不妥,可是今日…他只觉那落在自己身上的冰冷视线,如芒在背。
半晌,才听上方传来冰凉女声:“既是淑贵妃,那最好不过了,淑贵妃向来性子温婉,定不会和本宫这样的小辈计较,你说,是不是?”
前方跪着的人俯身将头埋得更低,恭顺的声音带着一丝惶恐:“奴才该死,奴才一时嘴拙冲撞了公主,望公主恕罪…”那般的形态语气,竟已完全不见了先前那般淡定自若。
虽然只是一瞬,先前那隐隐带着锐利的双眸她却看了个真切。
这不是久居深宫的阉人该有的眼神,他做的,也不是这个品阶的宦侍会做的事。真是个不懂规矩一时昏头的小太监?她倒是觉得,之前那般公然挑衅才是这人的真性情,而如今,这刻意为之显出的恭顺紧张,反倒是欲盖弥彰。
想到那夜最后刺杀皇叔的宦官,她原以为那是混入宫中的叛军,现在想来,敌人早就潜伏进宫也不是不可能!想到这里,袖下素手紧握,长指嵌入肉里,那微微眯起盯着宦侍的眼神,愈发阴冷。
却在这时,内殿大门忽然打开,走出一个被宫人簇拥着的少妇来。一身鹅黄色宫服,外罩一件雪白貂绒外袍,一头青丝随意绾了个髻,如秋水剪月般的眸光落在门外的少女身上,少妇浅浅勾唇:“珑瑜。”
四目相对,冷秀颜微微俯身低头,微抿的唇角带出一抹歉意:“珑瑜参见淑贵妃娘娘,深夜扰人清梦,还请贵妃娘娘恕罪。”
淑贵妃温婉一笑,上前执起冷秀颜的手来:“有什么恕不恕罪的,这是…又做什么吓人的梦了?快些进去吧,手这样凉。”那般的语气神态,带着宠溺纵容。
“嗯…”冷秀颜微微垂眸,小脸带着一抹少女的娇羞红晕,轻应了声,也不再扭捏推辞,举步踏入明安内殿。
大门关上的那刻,却是所有娇意隐去,清冷的面容衬着一双暗含凄然的双眸,她朝着内殿深处走去。
珠帘重重,层层帷帐,内室点了一盏不亮的油纸灯,东离国君冷亦清一袭白衣靠在床头,抬眼看见来人,淡淡开口:“珑瑜。”
昏暗的火光微微跳跃,映成两人眸中一抹琉璃色。
冷秀颜揪着衣摆,默默看着眼前的男子。那清润的眉眼,温和的声线,当日大殿之上她眼睁睁看着皇叔遇刺身亡,那日蚀骨的痛楚在这一刻席卷全身,再次真切体会到那日的悲伤无助恨意滔天,万般情绪涌上心头,瞬间一串清泪落出眼眶。
一句话没说,就自顾自哭上了…冷亦清哑然失笑,却也隐隐察觉今夜他家小公主有些失常,微叹口气,他伸手招她,颜儿,过来。
她很乖巧地跑到床边,在床沿坐下,轻咬红唇,眼泪还是抑不住扑簌簌往下掉。
没有方巾,只好用了衣袖拭泪。帮着擦了半天泪水,冷亦清淡淡勾唇,好以整暇:“究竟是个什么梦,竟是吓成这样?”
当年,新帝即位,先皇托孤,年仅六岁的她自是抓着这个新皇叔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得了什么好东西都往上送,要是受了委屈那更是整日的往处跑,半夜发了恶梦夜闯明安殿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也怨不得人人背地里拿她打趣扯她闲话。
只是如今已是及了笄的大姑娘,这样的事做出来,自是不合情理。皇叔眼底淡淡的无奈她看得真切,可心中那万般的情绪也不是能说出口的,终是只能撇撇嘴,坐实了骄纵任性的恶名。
总之,就是一个很吓人,很不好的梦,她这么说。
微叹口气,看着对面人儿单薄的衣衫和泪眼婆娑的小脸,却是怎么也狠不下心来赶她回去,半晌,终是轻轻掀了锦被:“上来吧。”
覆上一双冰凉的小手,拉过捂在胸前,冷亦清微微皱眉。
皇叔身子不好,受了寒又该咳了,想着冷秀颜便要抽手,却被淡淡声线抑住:“别动,就这么睡吧。”
嗯…她轻应一声,看着对面那背了烛火半隐在阴影里的清隽容颜,心头隐隐疼痛。
夜深了,人平静下来,便是更多往事浮上心头。
安王伙同萧家造反,如此重大之事,又岂是朝夕决定的,定已谋划许久!
久居深宫,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她被保护得太好,以至皇权岌岌可危她却懵懂不知,做着风光出嫁幸福一生的美梦,还痴傻成了叛军攻城的助力!
而这一切背后,最让她心碎难过的,却是这最终结局,皇叔恐是,早已知晓!
她倾心萧寒,皇叔便是反对,还一度提出送她和亲,当时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如今回头看去,却均是皇叔奋力为她谋划的后路!
她是有多傻,帝王身残,久病无医,膝下无子,东离唯她一个帝女,却是有勇无谋。如此险峻局势,她是有多天真,才会以为能一直躲在皇叔的羽翼之下安然度日,让皇叔护她一生?!
那最后的时刻,她杀回重云殿,皇叔看见她时眸中闪过的震惊,她才最终确定,就连那传入盛京的数道凶险战报,里面也有皇叔的“功劳”。
反贼利用战报骗她私调龙虎营,皇叔便顺水推舟加重敌情骗她亲自领兵,当日她偷偷调动龙虎营出京,皇叔就没想让她再回来。
难道已是,那般无力回天的境地了么…?
她微微扬首,逼退眼中泪水,心头堵得如同塞足了棉絮般难受。如此为何不为自己多做打算?生死关头,还要管她这个没心没肺什么都不懂的丫头做甚么?
僵着身子,她忍了很久,才渐渐平复住心头悲痛,睁眼,用了刻意平静的声音,开口:“皇叔,能不能答应珑瑜一件事?”
半晌:“说。”
深深呼出一口气,小手翻转,握住那宽大温暖的手心,出口,一字一顿,字字认真:“皇叔,珑瑜还请皇叔今后能多为自己着想,再也不要做出为了他人牺牲自己之事…即便是为了珑瑜,也不要。”
夜深人静,四下无声。一片寂静之中,过了许久,才听身侧之人淡应了一声:“好。”
纤细小指固执绕上对方手指,她谨慎巩固承诺:“那就说定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嗯,”仍旧是阖着眼,片刻,冷亦清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笑意,“放心吧,便是八马去追,也追不回来了。”
004 梨花烙
清晨,跟在自家公主身后,走在回凌霄殿的路上,写意的眉头一直蹙着,心事重重。
自昨夜惊醒之后,公主的表现就极为反常。先不提公主昨夜夜闯明安殿的鲁莽举动,单是公主今晨起身后的神态表情,便与平日有很大不同。今早,她进殿伺候公主梳洗更衣,公主一睁眼,那看向她的目光,里面的寒意,震得她心肝一颤。
公主到底是怎么了…
慢慢走在宫殿回廊,看着廊边池塘水榭,一片静谧中,冷秀颜默默想着心事。
如今,可以确认谋反的,是安王和萧家。
安王,是父皇的皇兄,排名第二,德太妃之子。
当年,皇爷爷子嗣众多,年龄合适有力竞争皇位的皇子便有八人。因为太子身子嬴弱,待到皇爷爷缠绵病榻,各皇子便隐隐有了异动,最后甚至演变成了逼宫惨剧。
当年的皇位之争,流尽了东离皇族血。
各阵营之间厮杀争战,朝廷派兵围剿打压,最后,落败的皇子杀的杀囚的囚,曾经鼎盛一时的东离皇室,最后只余下了六皇子,她的父皇,和父皇最小的皇弟,当年只有十岁的九皇子殿下。
而安王,就是那唯一没被诛杀而是流放至边城的皇子。
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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