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要老子让着他?”
我们三人把愤怒的李海洋送进距离花市不远的市一医院。老秋先把人推进急诊室清创缝针,蒋峰和我去补办手续。因为伤在脑门上,也没打麻药,缝针的时候我们就在急诊室外面听着李海洋叫唤。没一会儿,李海洋包着脑袋出来了,一脸的晦气。老秋说,他们这是在手指头缝里夹着刀片扇的,刀片快得狠,没把你扇成兔子嘴,运气已经不错了。李海洋呸了一句,太他妈坏了,真阴险。我冲他嘿嘿一笑,回头你把西瓜刀带着,忘战必危。
老秋撇嘴说行了行了,这些下面来的人杂得很,你哪弄得过他们。人家一穷二白,城里没家,捅个人一拍屁股就跑了,你们别去招惹。
“真是白打了,自古光脚不怕穿鞋的。”老秋拍拍李海洋,“人家那边老实的进城打工,年轻的没地方上学就到处玩,开始被城里的大哥欺负,后来干脆捅了两个大哥,自己抱团干,打架,抢钱,干什么都不吃亏。”
李海洋听得丧气,骂了两句我操,说管他妈的,下回看见这狗东西把他爪子给他打断了。我在边上嘿嘿一笑,说自从你剁了条狗,突然变得猛了。
小兵张嘎(4)
那天晚上女孩儿们来得不算早。孙楷和他的几个同学先来的,瞅见李海洋的脑袋包着,问了两句,老秋告诉是给外地的混混给砍了。孙楷摇头说划不来划不来,说着从衣服内侧的兜里摸出个钱包来。当时我们穿的衣服样式土,口袋都在两侧,冬天手就插在口袋里,口袋开在里面的不多,他一掏口袋,我们都盯着他看。
孙楷从钱包的夹层里倒出两片小小的手术刀片扔给李海洋。刀片的大部分都用两分钱的纸币紧紧包住,只留个尖角在外面。李海洋接过来研究了一下,说好兄弟这就送给我了。这时候飞哥和孙军抱着两台电烤箱从外面进来,一进门就有人把烤箱接走了。飞哥过来拍拍这个拍拍那个,走到李海洋跟前的时候,把刀片拿起来看了看,告诉他,这个玩意平时千万别拿出来,小心在街上人家就把你当割包的小偷给扭了。李海洋说好,我回去找个钱包揣着。
飞哥嘿嘿一笑,钱包揣就外行了。你回去用胶布把这个东西贴在衣襟里边或者领子下边。我说对,扇你的小子好像就是粘衣襟里边的。李海洋说呸,那成小偷了。孙军把桌上的刀片捡起来塞到李海洋手里,示意他收好,说小偷是吃饭的家伙,玩的可比你们好,看别人打伞总是轻松。
飞哥看李海洋尴尬,说你们今天是给人偷袭了,下次多小心,注意别惹事,说着拉过孙军和两个伙计到一边开始张罗吃喝。
傍晚的时候,张建安和杨蓉蓉带着另一个女孩儿来了。飞哥和孙军他们大一些,开场的时候和大家喝了两杯酒,早早就退席了,叫我们玩个痛快。
大家开始围着火锅吃,李海洋讲述了锅里狗肉的来历,顺便隐瞒了对他英雄形象不利的一些细节。不过三个女生还不好意思说话,也没能引起什么反响,后来卫校几个男孩开玩笑,开始互相揭短,女生也加入了议论,开始说些卫校的事。李海洋跟着杨蓉蓉的兴致在一边嘿嘿傻笑,我和蒋峰对着眼发呆,桌上的几盘菜被我们划拉得稀烂。孙楷开始还能记着说几个卫校里的稀奇事照顾我们情绪,但是很快就参与进了内部的讨论中,把我们忘到了九霄云外。
后来餐馆的小工把烤羊肉串的烤箱搬到一边,开始给我们烤肉串。1994年前后夜市大排档上的羊肉串要4毛一串,不算便宜。我和蒋峰捞到机会,正好借着吃掩饰尴尬,面前的自行车签子摆得比谁都多。我假装数桌上签子,偷眼看了看安,她很快就发现了我在看她,也盯着我看了一眼。当时我还是十几岁娃娃,不能从女孩子眼神里看出什么。脸上还有点害羞,但揣着一肚子倔劲,下定决心和她对着看,就是不把眼神挪开。安看了我一会儿,淡淡地笑了,收回了眼神,和邻座的女孩说了两句话。
这时候孙楷拿来两瓶秦池酒,那会儿还不多见,成CCTV标王乃是两年后的事。孙楷给每个男孩儿倒上一玻璃杯,然后开始交叉劝酒,按“一指两指”的计量方式讨价还价,在玻璃杯上掐着喝。劝到我头上来,我心里像塞了堆草,不知道说些什么好,站起身来,匆匆扫了众人一眼,拿起杯子,悠长地一口抽干了杯里的酒。
当时我表面平静,内里却心如乱麻,脑子里瞬间有千百个念头转过,一个也抓不住,觉得昏昏沉沉反应迟钝,劝酒时站起来都要栽倒。酒的香味之下就是酒精,一口下肚,瞬间涌上头来,太阳穴上像给李元霸砸了一锤,脑壳里那千百个念头顷刻间给砸得粉碎,一股热血在心里怦怦直冒,天旋地转。大家说的话一个字也听不明白了,只是一堆莫名其妙的声音。后来李海洋告诉我,当时男的看我一口干,都开始鼓掌起哄,而张建安,当时脸色就变了。
蒋峰递过一杯茶水,我趁着清醒,赶紧端起来喝了。完了强打起精神,向大家挥挥手示意没事,然后靠在椅子上,感觉酒意开始蔓延,开始还在考虑晚上怎么回去的问题,后来想什么,自己也不知道了。
张建安走过来和李海洋换了位置,坐在我旁边,近距离观察了一下我的情况,大概还运用了她的专业知识简单诊断了我是否有酒后发病的可能。孙楷让小工搬出两张椅子放在门口,把我转移到一边,然后让张建安照顾我。那半个小时里,我的酒劲完全上来了,扒在张建安身上,哭哭啼啼啰嗦个没完——这些都是李海洋后来告诉我的,说到最后一句时,我勃然大怒说放屁,你才哭哭啼啼呢。李海洋说好好好,你没哭哭啼啼。你借酒装疯,扒在张建安身上不起来,她没办法,只有抱着你——不然你得滑到地上去,完了听你絮絮叨叨说个没完。
我挠着脑袋,笑着问他说,你听见我说啥了?李海洋横了我一眼,你是该说的也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你自己去问张建安去。隔了那么远,你又扒在人家身上说的,我怎么知道。你看,孙楷真是好兄弟,把你们两个撮合到一边,又把大家都拢到这边吃喝,还开玩笑要撮合蒋峰和那个女孩儿。不然大家盯着你们看,嘿嘿,你说什么我们就都知道了。
姿三四郎
在安的生日会上那次,是我迄今为止唯一一次醉酒。2000年6月,大学毕业的散伙饭上,我们班的男女聚在一起喝啤酒,居然也放倒了好几个。当时大家都放下了忧心忡忡的前程,畅所欲言。之前固定搭配的男女情侣,历经毕业之劫,所剩已经不多。好几个小伙子借着酒劲给班上寥寥几位美姐敬酒,用僵硬的舌头表达着自己含混不清的心事,也不知道能不能在这最后一刻说清。李海洋他们来大学看我的时候发表过庸俗的市民论调,说从初中到高中,再到大学,我的女同学中学历越来越高,整体水平却是越来越难看。
毕业那几天里,我在和安冷战中,拎着半瓶啤酒躲在餐厅的一角难过。眼前人影晃动,个个衣冠不整,神色沮丧,离别的忧愁成了压在每一个人心头的大敌,人人都想拎着酒瓶把它干掉。班里的一号美姐和几个小伙子碰完了杯,拿着杯子冲我走来。到了面前满上一杯啤酒,和我说了几件事,然后不等我说话,连敬了我三杯酒——等她三杯全部喝完,我的一次性塑料杯还僵在手里,纹丝未动。
六月的夜晚,餐厅里人声嘈杂,空气浑浊,班花喝完了三杯啤酒之后,满脸通红,眼里闪着泪花,人摇摇晃晃,似乎要栽倒。我在经历了短暂的手足无措后,很快回过神来,起身探手一把扶住她的腰,跟着把手里的小半杯啤酒喝掉,然后揽着她的腰走出了餐厅——我才喝了小半杯啤酒,离醉还差很远。
那天我和班花去了旁边的一家酒吧。当时已近10点,夜场的男女已开始跳舞。班花跳舞很棒,但是那天她只在吧台边点了两杯TEQUILA,然后把她自己那杯一饮而尽。2000年的时候还没有《无间道》可以看,要想看梁朝伟卧底你得去找《辣手神探》,那里周润发就喝这个酒。我是土鳖,当时还不认得,给酒吧里的舞曲吵得头昏脑涨失去了判断,正准备拿起那短粗的玻璃杯把那点酒底子(酒吧里TEQUILA倒的实在不多)一饮而尽。串烧舞曲里突然冒出了一个男人声嘶力竭的高喊:“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我的寂寞逃不过你的眼睛。”尽管舞曲的嗓音经过了变调处理,但熟悉的旋律还是把我抛到了六年前的那个冬夜,燥热的大脑刹那间清澈无比。
我挽着班花出了酒吧,隔着一条街,我们班几个同学都看到了这一幕,我和班花过马路走到他们跟前的时候,他们一起对我拍巴掌表示鼓励。我可以想象当时我的神采飞扬,但在那一刻,我的心底却是涩涩地笑着。
六年前的一个冬夜里,我喝多了酒,扒在张建安身上,用最啰嗦的语言,诉说着内心最微妙的情感,那天的一切,都在酒醒之后成为永远的秘密——我曾经问过李海洋,蒋峰,孙楷,他们都说不知道。我没有问过安,我愿意相信自己不靠谱的回忆和无度的想象。我记得那天我穿着老秋借我的迪多旅游鞋,窘迫不安;我记得我在吃饭时偷偷地看她时,她淡淡的微笑;我记得那天她穿着一件天蓝色的大衣披着长发;我甚至记得她和我出门站了站,我们倚在餐馆门口的几辆自行车上。冬夜的寒风吹得我有一刹那的清醒,远处的收音机里传来了当时最流行的歌声:“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我的寂寞逃不过你的眼睛……”
把时间往后推6年,2000年的前几个月里,我一直在学校的各个单位乱窜。当时班里人心已散,所有组织形同虚设,毕业的百多道手续都要自己跑。我们每天上午十点多起床,穿着背心短裤去盖章填表。那时有四年的孙子即将出头的感觉,被人踢几下皮球,火气和焦急就要迸发出来,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