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义与郑想自然就寻找他们自己的话题。对于刚刚过去的那场争端,两人都非常敏感,他们努力地回避着。他们谈论各自的大学生活,但无论如何也谈不深入。后来双方干脆说畅通和远达。相互指出各自的长处与不足。到最后互相吹捧起来。
佞月插话说,你们都不要吹捧对方了,所有功劳都应归在我身上。如果没有我在家外家弄得人义的一个电脑文件密码,就凭郑想所掌握的畅通秘密和远达那点技术力量,别想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吃掉畅通一大截。反过来,没有我从远达弄得他们的绝密资料,人义也别想那么快就夺回阵地。
现在我终于把从畅通偷来的阵地还给了畅通,对于你们两个我都是公平的了。佟月说。
郑想说,佟月,你的行为真是不可理解。
人义说,你真像变化无常的风儿,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样的形状,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刮到我们身边,更不知道是大是小。
佟月说,现在我宣布,我的病彻底好了。你们应该为我的痊愈举行一个隆重的庆祝仪式。佟月跳下沙发,精神抖擞。
郑想说,我初步想庆祝活动就以下馆子代替吧。你们同意吗?
佟月说,我已经好久没喝酒了,我同意。
人义和传西说,你们是举办人,我们只是应邀参加,怎么做,我们没权反对。
佟月说,在去饭店之前,我们来一点鸡尾酒。佟月在大饭店里于过,她对调制鸡尾酒很在行,在不长的时间里,佟月便为每个人调好了一杯。四人碰了杯说了些好听的话后,佟月开启音响。那里面播放着约翰·施特劳斯的《维也纳森林的故事》。佟月说,这曲子太好听了,我们大家来跳一个舞吧。佟月拉起传西的手,跳起来。开始时郑想和人义还有些拘束,只是边听音乐边欣赏她们两人的舞姿,后随着音乐的推进,他俩情绪渐渐激动起来,分别下到舞池。人义和郑想跳了几分钟,再分别牵上各自老婆的手。
大河涨水小河满,畅通产品的南市总代理金海公司又恢复往日辉煌。金海和刘诗艳决定趁着辉煌把婚结了算了。这是金海打电话来邀请人义时的理由,但是人义到达南市后见到的刘诗艳大约已怀孕六个月了。人义想这才是他们急于结婚的最主要理由。
金海和刘诗艳的婚礼很隆重也很豪华,人义想起十几年前自己结婚时的情景不禁苦笑着摇头。十几年前,人义还只是“一介草民”,没有高级西装,没有证婚人,就连婚宴都是在单位食堂里举行的。如果再有一次婚姻,他想他也许会搞一个全桂城最隆重豪华的婚礼。
石荫也来参加了。她带着婷婷。进入酒店前,人义开车去接她们母女俩。人义和石荫分别牵着婷婷的左右手像一家人一样走到新郎新娘面前。金海和刘诗艳非常高兴,金海拥抱人义,刘诗艳抱起婷婷。金海还特意把人义和石荫安排在双方父母的那一桌,当做最尊贵的客人。
金海夫妇敬了酒,人义在酒桌上讲了一大堆客套话和废话后,与石荫一起告辞。他们是50多桌客人中第一批告辞的。
人义送石荫母女俩回家。到了楼下,石荫说,上来坐坐吧,你还从未到过我家。人义看了一下表,觉得时间还早就上去了。
人义告诉石荫说,前一阵子佟月病了,医生查不出病因,但后来又莫名其妙地好了。石荫说,佟月对我说了,她说全靠你的照料。人义说,她在说谎,她住院期间我什么也没为她做。石荫说,你不要激动,我没有别的意思,你能照顾她我很高兴,绝不会吃醋。
人义不想与石荫讨论那些问题,他打开茶几上的跳棋盒,对婷婷说,我们下棋好吗?婷婷说,我不跟你下,你快走吧。人义善意地摇着头,对石荫说,我是不是该走了?石荫说,上哪儿?人义说,回桂城。石荫说,为什么非要赶回去?人义不回答。
八十九
石荫叫保姆带婷婷到楼下去玩。婷婷撒娇不去,石荫打了她的屁股,又答应给她买泡泡糖她才勉强同意随保姆下楼。
屋子里只剩下石荫和人义。石荫说,我看你一身疲惫的样子,今晚就不要回桂城了,不然会出事。就算不出事,这样折腾自己也不好。人义说,留下或者回去,都一样的没有风景。
从南市回来,人义对石荫产生了一些依恋。工作间隙脑中总是闪着石荫的影子,每晚睡前他要回想一下与石荫相处的日子。他准备从第一次认识石荫回忆起,绝不漏掉一个感动的细节。人义连续性地进行了几天后,便放弃了,放弃的原因是回忆太费脑筋,另一个原因是工作上他要花掉绝大部分精力。
但就在人义淡化了石荫的时候,他接到石荫的电话。石荫什么也没说却首先大哭。人义说,你哭什么,真是烦人,有话不好好说,光哭有屁用?石荫的哭声像放问的湖水一泻千里,怎么也拦不住。人义说,你哭吧,我要挂电话了。石荫说,你这个没良心的,连我的哭你也烦吗?要我的时候你为什么不烦了?要收线你就收吧,你这个狗东西!人义说,我说到做到。人义收了线。
人义的心被她痛苦的哭声扰乱了,他拍着胸口坐到沙发上。人义仔细回忆她的哭声和愤怒,吃不透她为什么那么伤心。
电话又响起来了。人义走过去提起无线话筒。
来电话的仍是石荫。她说,听听吧,我没哭,我今天的眼泪已经流光了。人义说,你说吧说吧。石荫说,经过确诊张易民得了晚期肺癌,眼看就要死了。人义哑然失笑,说,这么好的事还哭个什么劲?现在你们行同路人了,他的死与你无关。石荫说,说你是个狗东西真的一点也没冤枉你,他的存在虽然对我无益无害,但他一旦死了对我就是害。那样,婷婷就名副其实的没有父亲了。人义的心态开始平稳,他顺着她的思路安慰她。可是不安慰还好,一安慰她又哭上了。人义烦女人的哭声,但此时此刻他不能再把电话挂断。他躺到沙发上,闭上眼睛。
人义在石荫的哭声中渐渐睡去。醒来时,电话里是嘟嘟的忙音。他不知道到底睡了多久。人义第一次感到女人的哭声也是催眠剂。
第二天人义借视察金海公司之名来到南市。当他出现在石荫的面前时,石荫扑到他怀里又是一阵大哭。人义说,不要哭了,说不定我还会睡着的。
人义在石荫的带领下来到南市第二十人民医院。张易民立在病房的阳台上向远处眺望,一群鸟向他飞来,张易民向它们招招手,它们竟然就落在窗前的树梢上。张易民说,你们好,能和我聊天吗?鸟是听不懂人话的,所以它们继续玩自己的。张易民说,谁有空啊?一个都不理我吗?
人义和石荫进来。人义接过张易民的话说,我有空啊。张易民转过身子,他的嘴最大限度地张开。人义说,收起你的嘴巴,这样会消耗你一定的力气。张易民张得过度,嘴一时收不回,他以张开双臂来表示感谢。
张易民说我想哭,人义同志你允许吗?人义说,张易民同志请你坚强些,千万不要哭。张易民说,你太让我感动了,我必须得哭,否则我就太不够意思了。人义说,哭,对你的病没任何好处。你要是真哭了,我会觉得你在做秀,虚情假意。张易民说,那好吧,我听你的,我们拥抱一次吧。人义主动上前,拥抱张易民。人义说,你的精神很好,脸色依然如故,病情很快会好转的。上次我俩开会你没结账就走了,你还欠我一餐。张易民说,但愿我能在人间回请你一餐,要是到了阴间我就没有办法了。你还年轻,等你到达阴间,恐怕我们都忘了。
石荫削好一个梨子递到张易民手上。张易民说,还有你,石荫,你也是个好人,我为你能找到人义这样一个好朋友高兴。张易民说,人义,你能答应我娶石荫为妻吗?人义说,我答应你,只要你好好养病,早日康复,我什么都答应你。张易民说,早知道你们对我这么好,还不如当初跳河自杀,跳河了一了百了,不会遭这个皮肉之苦,也不会让你们操心。人义心里想,如果有心的话现在找一个无人之夜去跳河也还来得及。都知道,第二十人民医院不远处有一条河,靠山的那段特深,据说它的结构像锅炉底,只要下去了就别想上来。人义却说,张兄不要说傻话,好死不如赖活,只要有信心和毅力,天大的困难也能克服。
坐在办公室里想起张易民的病情,人义有些莫名其妙的恐慌,好像总有一种力量促使他脑子里常常闪出张易民的形象,告诉人义张易民与他有着不可割舍的联系。人义的心情由此时常变得沉重。帮助张易民便成了人义工作之外的头等大事。人义打开所有的健康同站,寻找专家,发布求助信息,而且走访了全桂城所有的专家学者,收集到一大堆资料。他的反常行为被心细如发的萌子发现,人义告诉她,他的一个朋友得了肺癌。萌子说,人义你瘦了。人义说,石荫更瘦。萌子说,石荫是谁?人义意识到说漏了嘴,只是哦了一声。但是萌子没再追问下去,她着急着人义的着急,也一头扎人寻医问药的行列中。有一天,萌子给人义带来一条消息,说郊县有一个民间医生治好了不少患绝症的人,是个神医。萌子还拿出了几篇文章,这些文章都是刊登在有国家公开刊号的报刊上。人义急忙拿过来阅读。在他阅读过程中,萌子说,按理我是不相信这个叫陈庆中的民间医生有这么高的能耐的,但报上都登了,我们不妨试一试。人义粗略地看了看两篇文章,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九十
在萌子的陪同下,人义驱车前往郊县。但到郊县一打听,说陈庆中回老家去了,县城里的诊所不开了。人义问他们为什么,回答说县卫生局眼红,千方百计刁难,地税局乱收费,一气之下他就砸了自己的诊所。
人义和萌子又按照别人提供的地址前往。小车在经过了十几公里崎岖的乡村公路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