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是他?林烁的心头腾地升起一股火,可这股火马上就熄灭了。她望了望那个男孩儿,问周子敬:手续办齐了吗?
行李还没带来,先让他进班吧,手续回头再补。
叫什么名字?林烁问那男孩儿。
朱昰。朱德的“朱”,日正“昰”。那男孩儿回答。
先坐那里吧!林烁朝教室后边一个座位指了指。然后又说:欢迎朱昰同学进班。
一阵稀疏的拍手声里,朱昰走到位上坐下。
周子敬转身离开。
林烁怎么也没想到会摊上这么一个学生,且不说他的来头和成绩,仅凭他那面相和那天在公园里的无赖样,就可以断定朱昰决不是个好调教的孩子。不好调教又怎么样?反正已经塞给你了,塞给你就得教,好也罢,歹也罢,他就是一瓶敌敌畏你也得慢慢消化他,品味他。瞬间,朱昰占据了林烁思维的所有空间,两节课过去了,竟不知道上午要干些什么。直到莫雅和俞瑜抱着两摞作文走进办公室,林烁才想起上午要去邮局帮莫雅寄稿子。
莫雅的散文写得还可以,结构清新,语言也流畅。林烁想寄给《中国校园文学》,于是加了点评,装入信封,贴足邮资,骑车去邮局发了出去。
十月的天气不冷不热,骑在自行车上,小风吹着,确有点神清气爽之感。从邮局回学校的路上,林烁心念一动,忽然就想去郊外转转,于是掉转车头,奔向郊外的护城河畔。
护城河在城外不足一千米处,说是城外,其实已和城区融在一起了。河水不太清,微风吹处,泛着绿波。两岸的垂柳基本落光了叶子,那纤细的枝条随着微风婆娑起舞。竹子失去了那葱茏的繁茂,青黄的竹叶贴着竹枝摆动。还有月季,在那几片赭青灰黄的叶的烘托里,亦有几朵欲放不能的花儿耸立枝头。大地变黄了,河岸变黄了,虽偶有冬青、雪松点缀,仍挡不住秋末的寒潮。万物萌于春而凋于秋,大自然的造化,造物主的神威,非人所能及也!
林烁把车子支在一旁,站在河边,扯一枝柳条,望着那墨绿色的水面和两岸凋零的自然景色,心头不禁掠过一丝悲凉。人生如什么?如水如火如霞如云如春如秋如歌如戏?人生就是人生。人生同这凋败的花木草禾一样,生为大地,死为大地。你既然是大自然中的一员,就得听从大自然的安排,就得同这花木草禾一样,生生死死,默默奉献。是奉献,花儿不是把青春献给了大地献给了人类吗?还有树木、野草、庄稼,虽说也向大地母亲索取些营养,最终不还是更好地奉献给母亲了吗?此刻,林烁想到的只有这些。作为一名人民教师,一位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也只能想到这些。你能想贪污想*想受贿想赌博想聘小蜜你贪何的污腐哪儿的败受谁的贿赢得输不得你聘得起小蜜吗你?……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四章(7)
拂柳远眺,林烁想了很多很多。然而,想得最多的还是那个刚来的朱昰。他是一匹脱缰的野马还是一头驯顺的小鹿?怕的是他非鹿非马,那就只能是一头怪兽了。同怪兽为伍,林烁先怯了三分。毕竟她也是一介女子,一个进入不惑之年的女人!
经过酷霜的河水绿得如同一块未经打磨的翡翠。翡翠上偶尔也显现出几缕波纹,皱皱的,好像四十岁才怀胎生子而又没功夫精心护养留在母亲肚子上的妊娠纹,那样的含蓄,那样的深沉。林烁忽想变做一泓透明的秋水,来年好滋润那干渴的幼苗,使其成长壮大成材……
叶子。林烁又看见了叶子,就在她手下的柳枝上,蒙着灰色黄绿相交。这不就是莫雅笔下的那片不想随波逐流却垂死挣扎葬身泥土的叶子吗?它仅仅是叶子?林烁想到了自己,想到了自己的前半生和后半生。她她她,她有后半生吗?任何人的后半生都是虚拟出来的童话,人们知道的只是过去。美国“9?11”事件,马德里火车爆炸,瞬间丧生的有多少条性命?他们谁没想过自己的后半生呢?林烁不清楚自己的后半生是悲还是喜。前半生已经过去,苦甜酸辣,受的受了,忍的忍了。她是那片叶子吗?莫雅笔下的那片叶子怎么突然像她?对了,对了,人生就是一片叶子,时光的短暂生命的脆弱奉献的多寡都由大自然主宰着,穷也罢富也罢悲也罢欢也罢官也罢民也罢贪也罢献也罢,最终还是要葬身大地,化为泥土再同泥土一道滋生万物,生生息息,永无止境。
叶子就是叶子。
林烁还是林烁。
如同山还是山,水还是水一样。
林烁收了心,拢了下被风吹散的青丝,推上车子,返身回校。
林烁也想写一篇文章。进入不惑之年,积累了四十年的人生,她应当有很多东西可写,可她没有时间。终于挤出了一个周末,把刘乐乐安排妥当,自己搬只矮凳到阳台上坐下,铺展纸张,然后凝思默虑起来。写什么呢?小说,散文,童话?她都教过、读过、欣赏过,可没有写过。写出来也没地方发表哇!听说作家写出来的东西发表都困难,何况她这连业余都不是的撰稿人呢?关键是,也不好写。小说、散文,新概念一大堆,讲都讲不及,怎么能接受能运用能写出好的文章来呢?她忽然想起了写论文。论文实在,也好写,还有用处。明年轮到晋高了,应该写两篇论文,发两篇论文。想晋中高,没论文还真不行,而且还得在CN刊物上发表。CN刊物不少,平原就好几家,日报、晨报、大平原、改革,都印有CN。现代人认的不都是符号吗?CN,ISBN,WTO,OUT,AIBO。你知道是什么?文字不重要了,符号重要。不信再过几年,说不定教汉语的都得退休。哎哎,想哪里去了,还是考虑你的文章吧!
别看在课堂上讲起课来滔滔不绝、头头是道,真要静下心来写点什么,还真是太难太难,咬破笔杆,凝神冥思了半天,终于想到一个题目——论初中生审美情趣的误导。当然要结合初中生的现状去谈,上网啊,追星啊,哈日哈韩啊,听MP3啊,攀比啊,夸张啊,诸如此类,扭曲了当代少年的心灵,误导了少年正常的审美追求。论点提出来了,林烁有的是论据,事实一摆,论点就立住了,半天下来,居然写了一千多字。像论文也像教育札记。管它像什么呢,反正自己把它当做了论文。现在的人,真正懂论文的能有几个?日报上、晨报上发的论文有几篇真正称得上论文?高科技时代还就有好处,好糊弄领导。随便一写,找个地方发了出来,说××领导我又发表了一篇论文,领导会当即说个“好”字。连评职称报上去的论文都没人去看,指望哪个领导坐下来耽误喝茶抽烟打牌喝酒读你的文章,去SPA吧你! 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四章(8)
林烁终于写成了一篇文章,下午又认认真真改了几遍,在方格稿纸上誊好,准备先送到日报或晨报。尽管这些都不是教育教学专业报刊,可毕竟是CN哪!能发就行。
第二天,上完两节语文课,林烁带着誊清的稿件骑车去了《平原日报》。编辑们倒是很热情,让座倒水,然后索稿看稿。大致浏览一遍,编辑就开口了。
文章写得不错,观点挺新颖,论述也切中肯棨,就是篇幅长了些。报纸上的文章都是个筋,七八百字千把字就算大作了。压一压,压一压也能发。不过,哦,林老师对吧?像你这篇论文要发表至少得六百元。咱报社发论文的标准价是五百至一千。
什么什么,你是说我付六百元,才能在日报上发表?林烁一头雾水。
编辑点了点头。是的,至少六百。因为你的文章篇幅较长,有一千七八百字吧,肯定还要压一些。
你把稿子给我吧,对不起,我没有钱。
林烁索回了稿子,折叠好装起来,起身就走。身后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不识时务!
林烁怎么也没想到现在发稿不仅不能赚回稿酬,还得给编辑部交钱,那还教语文干什么?还办文学社干什么?还写这狗屁文章干什么?那一刻,她真想把那稿子拿出来撕碎扔掉,可那是她一天的心血呀!写了一天什么目的也没达到,自己也太没价值了吧!想了想,还是把稿子留了下来。“留得五湖明月在,不愁无处下金钩”嘛!也不是就你这一家报刊。林烁没有再去晨报。日报尚且如此,晨报可能更黑!她悻悻地回到了学校,把稿子锁进抽屉,把这事深深地尘封了起来。
蓝翎同虞美子调了位置。
开学以后,由于前边没有了位置,由于插班生都坐在了后排,蓝翎也便坐在了后排,同虞美子坐一张桌,右边是新来的男生宁珂。宁珂像从农村转来的,不仅黑得透亮,连穿的白衬衣都变成了黑色,虽然同蓝翎隔着一条通道,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说不清的臭气汗气还是飘浮到了蓝翎跟前。蓝翎一上课就捂鼻子,有时身子还侧到了虞美子身上。好则,北边那张桌只有宁珂一人,他坐在墙根,离蓝翎稍远。朱昰一来,宁珂坐在了外边,朱昰坐在了墙根。这一来宁珂离蓝翎的距离近了,虽说身上的臭气汗气比过去少了,可看上去还是黑黢黢的。于是,蓝翎趁虞美子出去方便,将自己的书包文具同虞美子调了个个,自己坐在了虞美子的位置上。虞美子是个不好事的姑娘,加上接受过蓝翎的一些小恩小惠,也没当成回事就坐了下来。蓝翎向虞美子挤挤眼,意思是说美美够朋友,接着再次报之以李,将自己多余的一面凯迪猫镜子送给了虞美子。虞美子甚是高兴,也就心甘情愿地挨上了那个脏猴儿宁珂,反而对蓝翎更崇敬起来。
通过和林烁的几次接触,蓝翎的纪律逐渐好起来,当然偶尔也做些小动作,或对着凯迪猫照照镜子,或给虞美子或是左边的张毛毛递个眼色,有时也团个纸蛋什么的随便扔扔。尤其在数理化课上,她的动作相对多些。蓝翎本就不喜欢数理化,什么求证、定理、分子式,她一听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