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是,我们都不知道在等待什么,我们只会很细心地将那些幻觉和假相紧紧抓在手里,就像以为手里有一两把刀叉,我们就一定能存活下去一样。如果,能在某个时刻清醒过来,走到摆满丰盛食物的餐桌上,将玉米和大豆,番茄和南瓜,大米和面包,红酒和香槟,爱和恨,此爱和彼爱,甚至将命运和生活区分开来,该是件多么好的事情。
但是,生活中哪有从出生直接完美走向死亡的事情呢?
我们不是婴儿,也不想成为在世间只逗留一会的婴儿。
在风中,我想起小妖,她失望的脸让我瞬间又想到了寒虫。我在记忆里跳跃,不断将往事重放,最后跌跌撞撞走到了岛的面前。记忆里呈现出来的这个顺序,让我充满了伤感,我不知道我本该从哪里出来,又该从哪里回去。
最后,我又想起了小妖的那句话:我们要找的,到底是爱我的那个人,还是我爱的那个人?在不断的反复里,我渐渐觉得自己陷入了一片没有答案的空白。
刚到青岛的晚上,嚼着奶片,踢踏踢踏地在街上走,觉得自己像个张牙舞爪的国王,自由自在,甚至可以命令一株植物开口说话,并要求它扭动腰肢开始跳舞。街道清冷,朴实的人们从我身边走过,像一个被剔除了声响的动词。
在偏僻小巷子里竟然有好东西出售。于是,我们坐在路边,一边吃着鲜红的樱桃,一边用两支吸管喝着新鲜而冰凉的扎啤。
然后,带着一丝醉意走上一座宽阔的天桥,在天桥上抽烟。
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应该细心观察他的手指,特别是一支烟让他沉迷在不由自主的矫情里的时候。我不知道谁跟我说过,如果一个人手指的长度恰如其分,那么爱就可以紧紧被你抓住。太长则增贪,太短则不及。
我点燃烟,让手指间升腾的烟雾弥漫我的整张脸,华丽而凌乱,模糊而不堪。你抽吗,我问岛。岛说,我抽一口,就拿你嘴上的这一支。我将香烟递给他,他接过,用修长的手指转动它,然后他闭上眼睛,慢慢地、深深地吸了一口:火星像一群纵情嬉闹的孩子,或者酒吧里挥霍激情和性腺的年轻人。多年以后回想起他意味深长的表情和动作,那彷佛是一场有预谋的审判,又或者是一个未经神示的预言。岛将烟递给我。他说,轮到你了。我说,我可以再点一支。他说,不需要了,我只想尝一下,其实,我差点呛着。我说,你可以学着抽,其实香烟并不是个很坏的东西。岛说,算了吧,我是那种天生就不会和香烟谈恋爱的人,只想来次一夜情,就像刚才那样,哈哈。我说,我想……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那么多的预设的圈圈框框。岛说,你比我勇敢。我说,你怎么忽然那么多废话了,我当然比你勇敢了,天生如此,品种优良,哈哈。
空荡的天桥。绽放的霓虹。城市模糊的轮廓。可否有一辆车带我们逃走。
我将香烟使劲地吸个不停,像个淘气的孩子在天桥上放烟火……
我们的世界像一卷电影胶片,呈现出长时间的迷幻。
岛在一旁,沉静的笑在他的被烟雾笼罩的脸上,清晰分明。
我们去买龟龄膏好不好。
好啊。我还想吃核桃,已经剥掉壳的那种。
30
如果你说不爱我了,我会说,谢谢,因为我们彼此爱过。
爱让我感恩,无论在什么时刻。
风把脸上的汗吹干了,小妖和小逊才像两条软虫一样爬到大树底下,而岛就像跟在后面的一只闲来无事、充满好奇的小麻雀;探头张脑;舒展筋骨。冬日的阳光,斜斜地照射在身上,温暖而平静,但一阵奔跑后,它反而像一座火炉要将我们融化。
刚吃饱,求你们人道点,不要这样快吧……又不需要减肥!小妖捂着肚子,整张脸都扭成一团,作痛苦呻吟状。
呵呵,这要怪也只能怪小词啊,我可是唯他马首是瞻。
寒虫一把拉过我,两臂纠缠,大幅度晃动,好像一对小情人的呢喃情话被突然打断,其中的一方用亲昵的动作对潜在的第三者进行挑衅,带了那么一点点不怀好意和十足不屑。
我没有看到马脑袋啊,刚只听到了马屁股被拍得劈里啪啦响的声音!
小妖动用她无比娇媚的脸上所有可能潜伏的细微动人的表情,配合高亢的声线进行反击。
哈哈,你的意思是不是说这个大大的马屁拍疼的不是马本身,而是小妖你啊?
寒虫也不是吃素的。事实上,她从来就不喜欢吃蔬菜,对那个立在浪尖上的复旦素食协会没有一点兴趣。她最喜欢去的是清真餐厅,而在那里她对酱爆牛肉和孜然羊肉情有独钟,这点颇为吓人,这好像一只只吃肉的熊猫。
哼,寒虫姐,你干嘛要和我进行内战啊?
我没想到一个回合不到小妖就挂起了和谈旗。旗子高高飘扬,与其配合的音乐极其雄壮,仿佛所有的历史时刻都是为她们准备的一样。
哈哈,好,好,好,世界上所有的妇女姐妹们联合起来,打倒……
打倒……姓宋的那个大坏蛋!小妖抢过寒虫的话,并且把她的音调瞬间拉到最高,震得树上的几只打盹的小虫都屁滚尿流地掉了下来。
我发誓此刻我并没有发怒;我只是认为这是一场主角不是我、甚至与我毫无瓜葛的喜剧。我买了票;但也可以中途退场;何况我从来就没有〃掏钱买罪受〃的意思。我躲开那张自以为能使我震怒得吹胡子瞪眼睛而洋洋得意的脸,向蹲在路对面的岛走去。
岛刚发出短信,收起手机,一脸疑惑地看着我。
怎么了?吵架了?
没有啊。没空吵。
那你听音乐吗?岛将CD机递给我。
不了。我想抽支烟,你把背包给我。
我从包里掏出红双喜,点一支,深深吸一口,吐出。
没有烟圈,也没有细小的昆虫和嗡嗡叫的蜂鸟躲在我制造的云雾里……最后,长长的烟灰像一截圆柱型的金属倾倒、跌落,发出极轻微极轻微的声响。这种声响我们只能在梦中才能听见,而且一生只能听到一回。
忽然很喜欢这种烟雾。我说。
少抽,这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知道。
你不知道。
岛拉住我,掏出整只CD机放进我的手里。
一首好歌,你会喜欢,可以让你安静。岛说。
《Amazinggrace》。一首宗教歌曲。在一节英文课上,岛第一次听到。他说,我当时想接通电话让你也听来着,它让我着迷。我说,谢谢。
宗教是什么?是心灵的毒药,还是一针所有人都可能需要的镇定剂?
Amazinggrace!Howsweetthesound
Thatsavedawretchlikeme!
Ioncewaslost;butnowamfound;
Wasblind;butnowIsee。
'Twasgracethattaughtmyhearttofear;
Andgracemyfearsrelieved;
Howpreciousdidthatgraceappear
ThehourIfirstbelieved。
Throughmanydangers;toilsandsnares;
Ihavealreadye;
'Tisgracehathbroughtmesafethusfar;
Andgracewillleadmehome。
TheLordhaspromisedgoodtome;
HisWordmyhopesecures;
HewillmyShieldandPortionbe;
Aslongaslifeendures。
Yea;whenthisfleshandheartshallfail;
Andmortallifeshallcease;
Ishallpossess;withintheveil;
Alifeofjoyandpeace。
Theearthshallsoondissolvelikesnow;
Thesunforbeartoshine;
ButGod;Whocalledmeherebelow;
Shallbeforevermine。
Whenwe'vebeentheretenthousandyears;
Brightshiningasthesun;
We'venolessdaystosingGod'spraise
Thanwhenwe'dfirstbegun。
而宗教一旦附着在音乐上,就像魔鬼偷了天使一双翅膀,它可能拥有的飞行姿态也许是天使和上帝都无法想象的。这就是我们不断念到……〃amazing〃……并不断表示敬畏的原因吧。
我在说什么?一些不知道所云的话吧,但我相信我只是在说关于生活本身的一些事情,你会明白的。
估计所有人都被无聊折腾得躁动不安起来,个个像烤焦的红薯。寒虫像从炉子里迫不及待钻出的那只红薯,一脸黑漆漆,刷地站起来大叫:
快点过来决定去哪里,时间所剩无多,我不要再把它浪费在你们这些闷柿子上了。
我站起来,眼前一阵发黑,蹲得实在很久了,感觉时间已经足够长得让我孤独地游过一条大河。
聚拢。一个好兆头:有人开始说话了,那个叫小逊的男孩。
好好好,不急不急,我这个向导可不是吃闲饭的哦,一会准能给你们提供优质、周到、细致的服务。
我靠,怎么感觉你是服务业人士啊?安大少爷,可以给我们打折吗?
完全可以啊……不过最近生意实在太好,你不提前一两年预约是不行的!
人群里一阵哄笑声。
我先给你们讲一个笑话,好不好。小逊说。
好好好。
〃有一个包子,它在路上走啊走啊,忽然饿了,于是它把自己吃了。〃
〃有一根火柴头痒痒,挠啊挠啊,然后就把自己点着了。〃
还有吗?哈哈。好好玩啊!
〃夏日炎炎的一天,两只香蕉走在路上。走在前面的香蕉突然觉得好热,他说,好热哦,我要把衣服脱掉。结果他就把皮给剥掉了,后面的香蕉就跌倒了。〃
继续!继续!
〃在复旦大学,有一个躲猫猫社团,他们团长现在还没找到。〃
不是吧?!靠,哪里是我们复旦,是你们海大吧。
还有吗?
〃这位来自复旦大学的跳水运动员的动作难度很大,他做了一个转体三周接前空翻三周半接后空翻一个月。〃
〃从前;有一个人姓蔡,大家都叫他小蔡。结果……有一天,他就被端走了!〃
哈哈。笑成了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