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不敢靠山崖,只能停在了路中间,苏昭打开所有车灯,沈文
素抹去一头冷汗,松了口气。这两人互相看看,觉得对方现在这副泥
里水里的样子,真是狼狈啊。
“真好,还有面包,”沈文素在车里乱翻:“你要吃么?”
“过期了。”苏昭接过来。
“吃吧,又吃不死,”沈文素不太在乎:“啊呀,好!还有牛奶
……这不会是我十天前买的吧?”
“好像是。”苏昭脱下湿透的衬衣,光着上身趴在方向盘上干啃
面包。
“哎,同志,注意点儿影响。”沈文素一边批评别人一边解自己
衣服扣子。
苏昭坏笑:“脱呀,你脱呀。”
“我就脱了,”沈文素把额前的湿头发往后撸,笑道:“我提醒
你啊,别惹的我兽性大发。”
苏昭懒洋洋的:“行,那我就用这把老骨头扛你一次。”
沈文素凑近摘下他的眼镜,轻声问:“你多少小时没睡了?”
“四十左右,”苏昭笑了:“我觉得还好,现在也睡不着。”
“我管你睡不睡得着,去睡觉,”沈文素指挥:“后座上有毯子,
雨停了我喊你起来。”
“人~家~不~想~睡……”苏昭捏着嗓子肉麻当有趣。
沈文素高举电脑包,言下之意是你睡不睡?不睡我就把你砸晕喽。
苏昭说:“你禽兽不如!”
沈文素没理他,仰头灌了口水,细细看着老科长留下的纸条。
第十五章
纸条上用铅笔写了几行字:二位律师同志见谅。
王总曾劝我早离是非之地,故我走时,王总尚未出事。且为避人
耳目,离开时仅携一只塑料袋,几乎是净身出门,手头并无一丝证据。
唯记得在某银行办理过两张卡,每月向每张卡上存一万元,此事王总
也知晓。
王总授意将这两张卡均办成公司卡,故公司帐面上有记录。但现
今公司的帐本为假帐,真件已经销毁,有复印件藏在公司十五楼配电
房,日后请将其转交国家。
谭国平“下面还写了卡号,给4M的和规划局局长的。”沈文素挠
头:“还要我们去找帐本呢,怎么跟游戏似的,一个任务接一个任务。”
“不,不,他不是这个意思。”苏昭躺着闭目养神:“说得隐晦,
其实是想完全脱身,把他的任务拜托我们来完成。你想想看,如果上
面查下来,要找他,也就是为了一本帐,现在他说出了那本帐的所在
地,自然也没他的事了。”
“他哪里不清楚我们不可能从金德把帐本带出来,又不是小偷出
身。只是希望‘日后’,时机成熟,告诉国家,让国家去拿。不过老
爷子也想得太简单了些,国家查案那是什么手笔,那网撒得多开。”
“不过要真的国家出面了,老科长大概也没这么多顾虑了吧。”
沈文素说。
“哪里!”苏昭摆摆手:“其实官方查案压力也很大,尤其这种
查腐败的,底下是暗流汹涌,你我体会不了。咱们老爷子不是有个在
纪委的朋友么,老先生年纪也一大把了,前阵子为了计算贪官到底有
多少来源不明的收入,天天领着手下人算账到深更半夜。”
“对了对了,”沈文素也记起来,忍俊不禁:“整整半个月呢。
那老先生心里不平衡,经常半夜两三点打电话骚扰咱们老爷子,可凶
悍了。”
“所以恐怕到那时,谭老科长也轻松不到哪儿去。唉唉……”苏
昭抓起身边的流氓兔咬啊咬:“老科长啊,你怎么就这么绝情呢,奴
家还有一肚子话要问你啊!”
沈文素把前座的抱枕也砸给他:“我说苏老,是您老人家主动提
出不再追求他了好不好!”
苏昭唉哟了一声,然后任凭抱枕盖在脸上:“不能再去了。他一
个内幕知情者,逃离漩涡中心,本身就是极困难的事,何况还有必需
守护的家人:老伴、儿女、媳妇、幼小的孙女……我们不能再把风险
强加到他头上。”
苏昭轻轻说:“咱家老头的新理论,正义不能用无辜者的牺牲来
换,即使换回来了,那也不叫正义。”
小报社会版一般表述为:血的代价!!——山村惊现灭门惨案!
知情人揭露幕后真相!
“不谈了吧。你怎么还不睡?”沈文素问。
苏昭扭捏一下:“人家睡不着,人家要人陪。”
“我有的时候,”沈文素把纸条收好:“真是非常努力才能克制
住想把你打死的念头。”
苏昭突然伸出双手抱住他的头:“文素。”
“嗯?”
“你要是喜欢一个人,会当面对他说么?”
沈文素又不自在起来:“啊?我喜欢谁?”
“麻烦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苏昭不让他低头。
沈文素眼神四下里乱飘:“哎呀看雨好像小了……啊别闹!你别
贴上来!都光着呢!我说!我说!”
“大概……不会吧。”沈文素讷讷:“多不好意思……”
苏昭长叹一口气,把头枕在他的肩窝。
沈文素扭头看着窗外的大雨,仿佛可以看出花来。
苏昭等了半天:“你怎么还不问?”
“问什么?”
“一般情况下,出于礼貌,这时都应该转问对方,‘请问,你呢?
’”苏昭传道授业。
“哦。”
苏昭催:“问呀!”
沈文素含笑,用又黑又亮的眸子看他。
……
苏昭认输:“好吧,我说,其实我也不好意思。”
沈文素刚想笑,苏昭突然凑近在他唇上浅浅一吻,然后凝视着他
的眼睛低语:“但你说,他知不知道?”
沈文素高举电脑包向那人头上砸去。
苏昭醒来的时候,发现已经到了律所楼下,沈文素正笑嘻嘻地拉
开车门:“你睡了十分钟后雨就小了,我喊不醒你,只好自己开回来。”
“你?”苏昭紧张地摸脑袋:“很好,很好,还在,还在。”
他胡乱套上衬衣,沈文素提醒他脚步轻点,已经很晚了,连巷子
里的偷窥癖们都睡了。苏昭点点头,刚走到二楼半,突然听到沈文素
一声低喊:“小心!”
他反应奇快地一猫腰,就有个东西贴着他的头皮飞了过去,“铮”
一声钉在墙上。
“有机关,”沈文素跨上楼梯,把那东西拔出来,竟然是一把十
厘米左右寒光闪闪的小刀。
“是触发型的,你看没看见腰上有一根细线?”沈文素指点说:
“尹维同志为了阻击入侵者的最新研究结果,比较高科技。”
苏昭举起那把刀对着灯光看:“这玩意儿能把人头骨钉穿吧。”
“对,对,”沈文素附和:“新产品嘛,尹维搞科研还是很有一
套的。”
苏昭耸耸肩,继续往上爬,想掏钥匙开门,又被沈文素拦住了。
“我来,”沈文素说:“门也有机关。”
苏昭仰头,见到门框上沿的确隐约有一排锋利物体。
好不容易进了门,要换鞋,头还没低下,沈文素猛然向他扑来:
“卧倒!”
这一下摔得后脑勺着地,眼冒金星,同时嗖嗖嗖尖锐的暗器破空
声连绵不绝。
“好了,”沈文素说:“这是最后一道,我们……喂,你放开我。”
“不要!”苏昭赌气说:“我被吓坏了!”
沈文素挣扎:“别闹,尹维还在楼上,要看见的!”
只听见楼上“啪哒”一声望远镜落地,某人立刻缩了回去。
苏昭站起来,拍拍沈文素的头:“你去洗澡。”
“你呢?”
苏昭慈爱地笑了:“我去检查一下他的作业。”
尹维趴在床底下说:“那个,我睡着了。”
苏昭在床沿上坐下,压得破床吱嘎响:“哦,最近睡眠不错。”
“是啊,沾上枕头就像被人打晕了一样。”
苏昭拍拍床板起身:“那你继续睡吧。”
尹维抹掉冷汗,刚松一口气,苏昭的脑袋便突然探进床底,把尹
维三魂六魄吓掉一半。床下光线阴暗,苏昭的笑容更觉妖异,尹维觉
得自己今天差不多要归位了。
“尹秘书……”
“到……到!”
“谢谢你。”苏昭露出獠牙笑道。
“啊?”尹秘书吓傻了。
“案子结束后要请小锦和他爸吃饭,你去约一下。”苏昭说。
“噢,”尹维木呆呆点头。
“还有,你们今天干得好。”苏昭微笑着点头:“非常感谢。”
尹维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从经历了老头转院的那次疑似武警
事件,最近他便不喊苏老了,改称军座。
他从床底下探出半个脑袋:“哎,军座。”
苏昭正要下楼:“嗯?”
“你知道什么是战友么?”尹维说:“战友,就是在战场中能把
后背交给他的人。”
苏昭笑了,竖起大拇指:“谢谢你,战友。”
“不客气!”尹维潇洒地一挥手。
这个城市的清晨很美。
老头老太太在公园里晨练,小笼馒头在街边腾腾冒热气,人群在
薄雾中等待着早班车,也只有在清晨,这个城市才完全属于自己。
这个伟大的城市因为屈辱的条约而开埠,却戏剧性地崛起,领衔
百年财富,创造着自己的政治经济学。这个城市是现代中国梦的剪影,
是繁华、富足、享乐与新奇的代言人,是洋场,是魔都。但当她洗净
铅华,撇开了优雅、排场和西洋景后,支撑她的却是一千九百万艰辛
而努力生活着的普通人,每一个像沈文素这样的普通人。
发这通感慨完全是为了替每天六点钟起床做早饭的沈文素找个台
阶下,毕竟现在拥有硕士学位的保姆不多。
尹维嚷嚷:“我要一客小牛排!七分熟的!开瓶那个什么什么陈
年浅白高级干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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