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公司?”尹维问。
“房地产,”许力平叹息一声:“他原先是那家公司的顾问。当
初他想身兼两职时还来问过我,我说这样突破了律师和当事人的界限,
法律服务的性质也会发生改变,十分不可取。不过人各有志,我也没
拦他。”
“哪一个房产公司?”
“金德。”许力平说:“他怕你们反对,只跟我一个人说过。”
其余人猛抽一口凉气,瞬间有些明白了。
金德集团,近年来崛起的大鳄。一个成立不久的房产公司,在市
内同时开工的楼盘竟然有十个之多,涉及资金十数亿,这是何等的呼
风唤雨。上街转转,满大街都是他们家的巨幅海报,“天上生活,金
德房产”。
这样的公司怎么会没有强硬的后台?
而如今这个行业部分成员内外勾结,权钱交易,抬高价格,牟取
暴利,甚至套取安置补偿款的种种事端,早就不是新闻。以至在国务
院出台了房地产调控国六条,但各地的效果均不如人意后,业界人士
都担忧地分析道,重要原因是房地产业内存在着严重的官商勾结。
王镇越这回,怕不是惹上天大的麻烦了吧?
众人沉默良久,老爷子才缓缓开口:“他没有父母,这点你们也
清楚……不管怎样,镇越是我的学生,他有困难,我义不容辞。”
沈文素说:“我也去!”
尹维陪着他一道点头。
程老爷子笑了笑,拍拍尹维的头:“谢谢。”
他停顿一会儿:“但豁出性命,上菜市口,不是你们的事,”他
转头看着许力平:“是力平与我的事。”
许力平重重应道:“对。”
“文素你们不用参与,尤其是尹维,好好备考,今年一定要通过
司法考试。”老爷子吩咐:“但是苏昭,该了解的你还是得了解,并
且把最近的案子全都推掉,必要时候我需要你顶上。”
苏昭说:“知道了。”
沈文素还想说话,程老爷子摇摇头后接手机,越接脸色越差,最
后长长叹了口气。
“消息还是慢了,”他说:“一审已经判了,一年有期。”
“哪里判的?”
“××区院。”
许力平火了:“这是秘密审判!”
“不一定。”老爷子振作精神,坐直了一字一顿道:“总之,镇
越已经提起上诉了,从今天起,我们正式接受委托,全面参与二审诉
讼全过程。”
第二章
长江律所虽小,但程静钧这个名字,在司法界还是有点名气的。
他要接的案子,别人也不太好拦,案件的材料收集很快,不久委托书
送来,程老爷子正式动身,登门看守所。
这次会见时间不长,老爷子回来把自己关进办公室,过了半天红
着眼圈出来说:“检察院还要去一次。”
许力平说:“那里全是些程序上的东西,哪有什么实际内容,去
了也是白去。”
老爷子叹口气:“看看也好。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冤案,想要翻
案可不是这么容易的。”
苏昭问:“你问出什么具体情况了吗?”
“具体情况很简单,”老爷子说:“某一位,或者说某几位官员
在金德公司在扩张过程中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组成了一个特殊利益
集团,不断掠夺和侵犯城市居民,主要是拆迁户的私人财产,而镇越
很反感这种行为。”
苏昭说:“他竟然会看不惯?当年和我一起冒领贫困生补助时,
怎么没见他高尚啊。”
老爷子说:“你们那种抽烟喝酒打牌钱用完了就去骗学校的死不
要脸的行为,我也很反感。”
苏昭马上装耳背,伏案疾书。
许力平穿上高跟鞋,对着镜子整理鬓角,发现白发后暗暗叹息一
声,对程老爷子说:“出发吧,我开车。”
程老爷子吩咐尹维:“文素回来了就让他等我,关于作业还要问
他。”
尹维点点头。
谁知沈文素不久就回来了,老爷子当天却没能回来。
晚上七点,长江律所附近某条僻静马路上出了一起车祸,一车突
然强行变道,导致后车冲入绿化带两人重伤,伤者是律师程静钧以及
他的助手。
两个小时后苏昭得到消息,穿着T 恤拖鞋一路飙车赶到医院,发
现师母晕倒在手术室门口,老爷子的大女儿正哭着给她掐人中。
尹维气喘如雷地奔到,一刻不停扒着手术室的门往里看,然后拉
住每一个进出的护士医生问:“呼!我老师没事吧?呼!呼!平姐怎
么样?”
师母醒过来,抓着苏昭的手,扑簌簌无声掉眼泪。
苏昭安慰她们:“没事,没事,我在这儿呢。”
这边情况还没稳定,又听到门口有人嘶声喊:“程静钧!我找程
静钧!”
苏昭恶狠狠揪尹维耳朵:“我不是让你别告诉他吗?!”
尹维说:“呜呜呜~我、我都急糊涂了嘛!”
沈文素像没头苍蝇一般到处乱撞,终于发现了手术室,直冲过来,
被苏昭一把抱住,贴着脸说:“冷静,冷静。”
沈文素胡乱挣扎:“我要进去看看他们!”
苏昭紧紧钳着他:“别添乱!正抢救着呢看不了!”
沈文素的理智这才归位,楞楞看着手术室门上那盏红灯。
苏昭在他耳边轻轻说:“师母面前,眼泪给我收回去。”
沈文素立刻抹了把脸,蹲到程老太太膝边,强笑着拍胸脯保证老
爷子福大命大,肯定吉人天相,毛主席保佑。
沈文素其实是很柔和的人,偏偏这时最要不得柔和。老太太刚才
还有些痴楞,被他一劝倒反而垮了,哭得不亦乐乎。
苏昭把沈文素拎到一边再也不许他说话。
数个小时,分分秒秒煎熬,终于有护士推开手术室的门大声问:
“家属呢?家属在哪里?”
几个人像弹簧一般跳过去。
“别紧张,”护士平抚他们的情绪:“年纪大的那个只是腿骨骨
折以及擦伤,并没有大碍,现在已经醒了。”
众人舒出了一口气,又绷紧了问:“那位女士呢?”
“她的情况稍微差点,”护士说:“除了骨折之外,头部还受了
点冲击,未来二十四小时都是危险期。”
老太太一听,哇啦大哭起来:“力平啊……”
苏昭慌忙从胳膊底下把她架住:“有我呢,有我呢,”然后对着
尹维使眼色,尹维一躬身把老太太急急背到院子里透气。
医生护士推着老爷子出来,沈文素跟着边跑边哭。
老爷子稍微有点意识,嘶哑着问:“力平怎样啊?”
苏昭把沈文素拉到背后遮住:“医生说了,平姐没事。”
老爷子虚弱地闭上眼。
又过了大半个小时,许立平也进了ICU ,苏昭把沈文素的脸都揉
花了:“你小子就会给我添麻烦!”
老太太情绪不稳,正躺在程老爷子的病房里挂葡萄糖,大女儿看
看父亲,看看母亲,正抽抽搭搭地哭。
苏昭在病房门口踱来踱去,和尹维低声商量:“我看这车祸有点
问题。你学生会长的余威还在,现在去给咱们系篮球队的挨个打电话,
能叫来几个来几个,至少要守到平姐醒,以防万一。”
尹维照办,苏昭稍微安了心,这时才发现自己胳膊肘上全是血,
想必是刚刚蹭到哪儿了。沈文素蹲在ICU 的墙根边发呆,苏昭走过去
摸他的后脑勺:“你可不能傻啊,家里就你一根顶梁柱啦。”
沈文素把他的手拍掉,恨恨说:“平姐开了十几年车,从来就没
出过事。”
苏昭说:“对,上回喝了半斤白酒,竟然还敢送我回家。”
沈文素把头枕在手臂上:“这不是谁想要害咱们老太爷吧……”
苏昭站直了,正好瞥见停车场。有几个人正围着说话,看见苏昭
后连忙往车里钻。
苏昭冷冷笑起来:“糟糕,八成让你给说中了。”
沈文素问:“啊?”
苏昭静静想了会儿,才叹口气:“沈文素,我有话对你说。”
沈文素说:“听着呢。”
苏昭说:“从今往后王镇越那个家伙就靠我们了。”
他笑了笑,尽量用轻松语气说:“还是老头子那句话,现在是我
俩上菜市口了。”
沈文素心里一团乱麻,苏昭热情鼓励他:“希望你经过这回锻炼
后,从八流律师光荣地成长为七流律师……哟,真快啊!”
四个高大的男生匆匆向病房走来,对苏昭点头打招呼:“老师好。”
苏昭说:“麻烦你们了,改天我请客。”
男生们起哄:“行啊!这是您老欠的第六顿饭了啊!”
尹维猛冲过来在他们头上一人凿了一下:“都!他妈!给!我!
小!声!点!!”
男生抱头鼠窜,立刻分工守夜,还不忘讨好说:“学校里剩了几
个,明天来换班。”
苏昭松了口气,对沈文素说:“你先回去睡吧。”
“啊?”沈文素说:“凭什么啊?”
“因为用不着你。”苏昭推着他往大楼出口走:“听话啊走吧走
吧,别在这儿帮倒忙。”
沈文素急了,说:“你怎么老搞区别对待啊?人人都在怎么就不
让我呆着?”
苏昭说:“因为你最烦。乖,回学校去。”
沈文素死也不肯,气呼呼坐到老爷子床尾守着。
尹维看了半天对苏昭耳语说:“苏老,您要是心疼直说不就得了
……”
苏昭眉毛一挑,尹维立刻缩到沈文素身边不敢动。
该夜纷杂忙乱,事后想来真是难以形容。
早上七点,程家母女回家取换洗衣物;尹维买了早饭,几个人边
商量边吃,决定苏昭等人先留守,其余人回去补觉准备换班,沈文素
自然而然被撵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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