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一副备受困扰的模样:“我不是VIP呢。可奇怪了,我都在恒隆专柜买了五十多万的东西,”她一边说一边故意把自己包柄上缠着的小丝巾转到大家面前,“在香港专柜也买过不少,总消费额不止七八十万吧。还是只能找代购哦,不好意思帮不到你。”
赫连如果说最后一句时语气不那么骄傲,也许禾多不会觉得她是在针对自己。她看着赫连像花蝴蝶似的翩翩飞去别处,气不打一处来:“她就是不想帮我。”
夏秋虽然觉得赫连没这么小心眼,但消费额如此之高还订不到包让她着实有些诧异,她拍拍禾多:“赫连不会的。我要好的其他专柜的SA之前说如果其他品牌的衣服需要留货,她也能帮我,我帮你问问她有没有办法吧。你要订什么包?”
“黑金Birkin30。”
夏秋避到稍微安静一点的角落去给SA发微信,禾多把双手交叉在胸前对王旗感慨:“这么多年了,夏秋还是认不清赫连的真面目啊。”
“不奇怪。”王旗望着夏秋的背影长吁一口气,“赫连她们表面上一向还是敬她三分,不真正被伤害的话,夏秋是不会先与别人为敌的。”
过了一会儿,夏秋高兴地跑回来:“SA正好有玩得好的爱马仕专柜小姐妹,她答应帮我去问赫连这是怎么回事了。如果赫连以前是被坑,之后顺利升为VIP就能帮你订了。不过SA说赫连如果只买过包、鞋、丝巾这些也许确实不行,他们的规则是要买很多很多杯子碟子灯具那些没用的配货,达到一定金额才能订到包。她也说其实还是找代购方便一点,代购价高是因为她们也不得不买那些不好卖的配饰。”
王旗听了不以为然地耸耸肩:“我只想知道爱马仕这样怎么至今还没倒闭。”
夏秋莞尔一笑:“很多人把这当成品位和身份的象征,虽然价格和购买途径各种不合理,但大家还是趋之若鹜。”
“就像赫连这样的,谈业务时不拎个爱马仕,可能会被候选人轻视吧。现在价格这么高都是因为赫连这种人太多了。”禾多作潇洒状耸耸肩,“我只是觉得皮料很好啦。我是真心喜欢各种包。爱马仕我有一个也够了。”
这厢正聊着,夏秋的手机微信提示音响起来,她只看了一眼,眉头就蹙了起来。
“怎么了?”禾多稍稍笑一点,“我跟你说了她是故意不想帮我吧。”
“不是。SA说赫连的名字和手机都查不到消费记录,专柜甚至根本没有她的会员记录。”
“什么意思?”王旗从空气里嗅出了一丝八卦的气息,立即精神焕发。
“要么是赫连被专柜坑了,消费记录都算在别人头上。要么就是她没有消费过。”
禾多笑得深了一些:“那还用想吗?肯定是后者啊。赫连吹牛编瞎话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习惯。”
“可我想不通,赫连明明买了包买了丝巾。找代购不是很正常吗?干吗骗我们说是在专柜买的。”
禾多得意地抿了一口鸡尾酒:“同样找代购就不能显得比我们这些人高端了啊。”
暂时还想不通这神奇逻辑的夏秋翻了翻白眼,回头凝望赫连——用一种重新审视自己好友的目光。
但夏秋不知道,此时自己也正被别人重新审视着。
'三'
赫连与禾多的面和心不和旷日持久,但这并不是最激烈的主战场。早在高中入校第一天,当王旗拖着行李踏进寝室,比她先到的一个姑娘扫视了一遍她的大包小包,冷不丁哼了一句“乡下人”。
在某些上海小姑娘眼里,崇明是乡下,说不清哪里是乡上。她们扎着马尾辫穿着名牌运动鞋挺直腰杆牵着小狗在周末逛绿地,自认为很洋气,势必要和“乡下人”划清界限。
这个小姑娘名叫唐韵,她和王旗简直是命中注定的对手。
女生的阵营很快就分了出来,王旗和唐韵势不两立。表面看来王旗借着在男生中间的人气似乎在后援团人数方面占了上风,可是王旗寝室里其他女生都属唐韵一派,所以任王旗在外面再风光,在寝室也只能做个灰姑娘。
夏秋却没能及时觉察出这两个女生之间的战火,这倒不怪她观察不够敏锐,每次她去寝室找王旗,总能受到唐韵毫无破绽的盛情款待。
唐韵是个爱憎分明的人,她找不到理由厌恶夏秋,而且并不想因为对王旗的厌恶而迁怒夏秋。无论夏秋想借小说还是卷发棒,她都有求必应。同样的局面也出现在唐韵和李禾多之间,她们虽不常有交集,但至少互不反感。
虽然李禾多和夏秋都知道唐韵与自己最好的闺蜜常略有小摩擦,但她们都认为唐韵不算是坏人,直到一天午休时。
三个女生闲逛到后门花坛前找阴凉处席地而坐,谈及班里女生之间的战争,一贯温和的禾多表现出对争斗的不能理解,王旗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
王旗垂下眼睑,随手捡了根树枝在地上画起了圈:“你不知道唐韵是个多过分的人。男生们告诉我,她和赫连在背后整天嘲笑你,说你是全班最丑的女生。”
“哈?”禾多瞪圆了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尖,“说我?”
惊讶不是因为没有自知之明,而是因为禾多绝对不可能是最丑的,去掉一半错误答案之后她的长相也不会排进倒数。她浓眉大眼、长相有些英气,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和时常相约梳同一个发型的王旗、夏秋不同,和时常交流穿衣搭配心得的唐韵、赫连不同,她没她们那么小女生。因为与自己风格不同就说别人“全班最丑”着实有点过分。
王旗从禾多的眼里看出了她和自己统一战线的决心,也知道夏秋一向疾恶如仇,无论王旗和唐韵的敌对多么激烈,夏秋也只理解为女生间的钩心斗角,触及夏秋底线的是唐韵伤及无辜。
许多年后,王旗才知道自己的话并没有自己想象得那样对夏秋影响深刻。
从超市货架上取下一升装的洗发水放进推车,王旗看了眼身后无动于衷的夏秋:“你不是说洗发水也用完了吗?”
“我头发不是一直爱出油嘛,必须去美容院买特定的那种控油的。”
王旗望着自己的朋友,突然有点出神。
是的,她记得,夏秋从小就是偏油发质,自己也是。曾经一起在寝室水房洗头时不止一次相互倾诉需要每天洗头来保持清爽的烦恼。
如今自己每天朝九晚五,工作时一刻休息也没有,回到家总累得直接睡着,出门前匆匆洗个头,连吹干都来不及。而夏秋用着在美容院买的高级洗发水,穿着剪裁出色的名牌衣裙,全身每一处配饰都透露着出众的品位。
但做了这么多年朋友,彼此的秉性早已深知,即使表面上似乎已变成两个世界的人,夏秋的一双鞋相当于王旗一个月工资,而这样的鞋她每个颜色都买了一双,可是王旗却从未感到两人的友谊因此而改变。
到这个年纪,女生们固然也会攀比,但并不会像男生们那样见面除了聊车房身家便没有其他话题,她们依然和小时候一样能讨论共同喜欢的明星和影视剧、一样热衷于八卦、一样冷嘲热讽拉帮结派。真正能使友谊受挫的绝不是在选择洗发水时无法一致,而是身为朋友选择阵营时态度不够坚决。
所以王旗只是稍稍走神了零点几秒,就又把注意力重新放回了拿洗发水之前的话题:“说起来……你真的不记得了吗?赫连和唐韵以前说过禾多丑,所以她们才不对劲啊。”
“赫连、唐韵说没说过我不知道,可我记得是你和她们闹别扭在先的啊。”
也许说者无心,但听者有意。
一个“我不知道”,一个在嘴角泛起的弧度,全成了疑窦,让王旗心中顿时掀起惊涛骇浪。
她揣测着朋友这个“不知道”只是“不记得”的意思还是在暗讽什么,尽力保持不动声色,咽着口水轻描淡写地纠正着对方的认知:“什么呀!之前我和她们只不过是小打小闹,真正激化矛盾的应该还是禾多那件事吧。你大概没印象了,也难怪,那次篮球赛你是没参加的。”
高中三年,夏秋是校女篮队员,体育课上的篮球教学对她而言是小儿科,因此期末分组进行“友谊赛”时,老师也自然而然将她排除在外,让她在场边计分。就是在夏秋缺席的这场比赛中,班里对立的两派女生将平日暗地滋生的钩心斗角演绎成了明目张胆的大打出手,无论老师怎么吹哨都无法阻止她们以指甲为武器决胜负,篮球赛演变成一场群架,结果当然是两败俱伤,每个女生在下课时都收获了茅草堆般的头发和伤痕累累的胳膊。
夏秋只是个旁观者,但是课后与王旗、李禾多坐在体育馆门口的台阶上看她们处理伤口的事她没忘,同时她也记得受伤没那么严重的唐韵和赫连蓬头垢面地拿着篮球去归还,她们是一路望着自己的方向走过去的,比起仇恨,目光中似乎更多的是无奈,那时候夏秋也没有听见一个声音果断地告诉自己“你必须和她们绝交”。
“嗯。我记得。不过虽然那时候大家打、成、一、片,但现在大家还是打成一片了。这就是所谓的‘相逢一笑泯恩仇’吧。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小时候太较真有点可笑呢。”
王旗看着夏秋沉默了十几秒,直到她的笑容在脸上变得僵硬。
“怎么?”
“我们什么时候相逢一笑泯恩仇了?”
“嗯?”
“真不敢相信你连这么明显的对立都看不出来。”
“在我看来只是‘相爱相杀’而已,‘相爱’还摆在前面,又不会像以前那样较真到打架的地步。”
“那只能说明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的自控能力有所提高。”
“我不理解。既然这么互相讨厌,早就可以‘相忘于江湖’,但你们还不是‘不离不弃’。”
“因为我们属于同一个圈子。就像你和尹铭翔分手了,即使觉得尴尬也不得不见面一样。我们都在这个圈子里,不是因为我们多喜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