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同病相怜,想让他意外地快乐一下,增添点生活的勇气。
回到寝室,却见老大正和下届一个学生大喊大叫,“这不是抢吗?嘎嘎新的电脑就给1600块钱,一斤还合不到30块钱!”
那小子悻悻的,“不卖您就留着,二舍那边比你这个配置高,才25块钱一斤!”
最终没能成交,双方不欢而散。
这些日子快毕业的学生几乎天天出去喝酒,最后基本上都是哭声一片,把饭店搞成了灵堂。其实不管我们愿不愿意承认,不管对学校有多少怨言,大家内心深处还是舍不得走的。就像婴儿留恋子宫里羊水的温暖,对外面未知的世界充满恐惧,无论头先出去,还是脚先出去,我们都不想那么快出去。
东大民间组织了第三届CS对抗赛,这次刘学参加了,算是为了忘却的纪念。网上的那些小兄弟充满了惜别的温情,下手极有保留,有的干脆自己送到刘学的枪口下,“啊呀”一声挂了!到后来刘学打不下去了,他拼命眨巴眼睛不让泪水流下来。
因为头天晚上喝多了,我一直睡到下午。有几个电话打进来,开始我没听见,拿起来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
“谁呀?”我问。
“王小旗,我是李蓝!你有时间吗?我在南门外小树林等你……”
我的酒全醒了,心脏狂跳不已,10分钟之内我就冲到小树林。
李蓝静静地站在那里,很久没有说话,那一点点微弱的希望,让我屏住呼吸。
“谢谢你。”李蓝终于开了口。
“那天我一进去,面试老师就笑了,说刚才出去那个是你男朋友吧?他挺有意思的……”
原来人家早就识破了,想起面试女老师和蔼的笑脸,我心头一热。
“他们需要一个能驻外的,最后考虑了那个男生……无论如何,真的很感谢你……”
我岔开话题,“刚才为什么不用手机打电话?”
“我的手机丢在路上了,用的是公用电话……”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我语带双关。
李蓝瞥了我一眼,没搭腔。
李蓝沉默了一会儿,“现在说说我们俩的事儿吧……”
我的心再次狂跳。
“我想先问你为什么喜欢我?”
我一时哑然呆住。为什么?我记得第一次见到李蓝,刹那间就想起《荷塘月色》里田田的叶子,浅浅的花苞,“有袅娜地开着的,有羞涩地打着朵儿的……微风送来缕缕香,仿佛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
那感觉就像小时候,见到妈妈给我买的第一个文具盒。从此后我的心情起落,都因为她一个微笑的样子,或是一个皱眉的表情……可,这是能说出来的理由吗?
我摇摇头,“说不好,我只知道我喜欢你,却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你喜欢我……”
李蓝低着头,轻轻地说,“我想,这是性格的问题……”
性格?我都不知道自己还有性格!
李蓝抬起头,她的声音柔柔的,仿佛怕打扰摇篮里的婴儿,“你愿意听听我父母的事情吗……
“我妈妈姓蓝,所以我叫李蓝……她在乐团里拉小提琴,年轻时她很美,有很多人追求她……我爸爸是搞雕塑的,人们都说他有才华。因为他特别懂得浪漫,又风趣又热情又体贴……妈妈爱上了他,嫁给了他……
“我小的时候认为爸爸是全世界最有魅力的人,每个节日他都能给我们意外的惊喜,他的一句话就能逗得全家人开心……可是后来,爸爸和妈妈离婚了!那年我11岁……
“后来,我问过爸爸,为什么要离开我和妈妈,爸爸抱着我,说他累了倦了烦了……再后来,爸爸又喜欢上另外一个阿姨……”
我突然感到很恐惧,好像自己无意中已经铸成某种大错,手脚开始发冷。
只听见李蓝说,“我知道你对我好……你聪明、心地善良,有时候你也挺老实的,可实际上你是个特别浪漫的人!你的感情太丰富,就像《天龙八部》里段誉的爸爸段正淳,为了爱什么都做得出来,让人心里永远都不安稳,让人害怕……”
我强笑着纠正她,“其实,段誉的亲生父亲是四大恶人之首的段延庆!”
李蓝无奈地望着我,摇了摇头,“我们不适合的,我只想有一个人,他将来能陪我过细水长流的平淡日子,而你,太孩子气了,你骨子里喜欢的是戏剧化的生活……我试过了,也想了很久,真的不行,对不起……”
我的胃剧烈地疼起来,抽搐成一团,浑身无力得快要虚脱,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该死的白痴。四年来我对爱情的苦苦经营,前提竟然是一个无厘头的误会,这一次饼画得太大,让我无法咽下去。
我曾有过类似的记忆,高考时答政治卷子,最后一道大题30分,慌乱中我没认真审题,结果答得越多,错得越远……
李蓝的眼神清澈又坚强,一瞬间我懂得了,这个外表柔弱如水的女孩,内心世界是无比的倔强与坚定,最起码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要什么……
我嘴唇动了动,想出声挽留,最后又咽下去了,难道我有这个资格吗?
默默地站了很久,李蓝抬起头,她的脸色开朗起来。最后望了我一眼,仿佛要说些什么,却只说出两个字,“再见!”
“再见!”
她又站了一小会儿,终于转过身,踏着小心翼翼的步子向小树林外面走去。
李蓝的背影慢慢从我视线里消失,我知道,她在我的生命里也永远地消失了!
我走出小树林,已经是夕阳西下。黄昏,是人在一天中视力最差的时候,我抬眼望去,满街都是美女,不远处的街道和建筑物也变幻了通常的模样,好像电影里的布景,周围的一切都被涂上层金色光晕。
画面很美,美得像一个谎言!
40 余音
同学们都走光了。
李蓝后来去了大连,刘学两口子去了北京,其他人也各有各的归宿。回家工作的那叫落叶归根,到外地去闯的愿他们落地生根。
有句话说,工作着是美丽的,同理像我这样没工作的,当然就是无比丑陋的。到了8月份,我还像只野狗似的无人收留,忽然接到晨龙公司李总的电话,他先问我就业了吗,然后又问我是否愿意到他那里工作。
“愿意!我愿意!”在这个穷途末路的时候,李总甩给我一个机会,我除了感激涕零还能怎样?
李总是白手创业的民营企业家,没念过几年书,人很爽直,特别想干点事业。给我的工资不算高,但工作很愉快,提些建议公司也很重视,偶尔下班后李总还和我一起喝点小酒。
我很满足。
转眼一年多过去了,老疙瘩从原来的单位出来,自己在三好街开了一家公司,木耳有时间就过去帮忙。这两口子和我经常见面,离东大都不远但我们很少回去。有时我会很文学地说起对母校的怀念,又在梦中见到自强路的马尾松,逸夫楼的课桌,趴在上面睡觉是生平最香甜的……老疙瘩不屑一顾,一言点醒我,“怀旧其实不是因为过去就多么好,而是那时候,我们年轻!”
张宽也间歇性地来找我。他不知道走的什么门路,居然混进了电视台。张宽说自己只是部里聘的,要想“台聘”,签正式工作关系,没有副台长以上关系不成。
这小子女朋友走马灯似的换,据他说,这个因为送央视培训去了,那个考上研究生走了,其中竟然还有一个去了哈佛商学院。
“哈佛算啥呀,不就美国一民办大学吗!”张宽很牛逼地说。
我说,“张导对象没搞成,这两年为国家输送不少人才啊!”
张宽最近一个女朋友跟大款跑了。张宽说那是个暴发户,“打高尔夫像扛锄头,开了部7系宝马——还是粉红色儿的!”
我闭上眼睛,实在无法想象,坐在如此娇艳的宝马车中的大款,究竟是怎样的风采。
张宽挣得不少,花得更多。一天他来朝我借钱,张嘴就要20万,说相中了一套房子。
我问,“房子总共多少钱哪?”
“20万!”
我大怒,“我是你亲爹啊?”
张宽马上改口说借2000,三天之后保证归还。我给他拿了500,说,“你要有这能耐,也就不朝我借钱了,赶紧滚!”
果然,很长时间张宽一直都英雄无觅处。
对李蓝我已经彻底放弃了,可是真的能完全忘却吗?实际上我在做什么事的时候,经常幻想李蓝在看着我,她会说什么呢?为自己假设一个旁观者,会让生活中平常的喜悦哀伤显得更有滋味。
周末我正准备下班,收到大连同学的一条短信,是有关李蓝的,心中还是习惯性地一颤。他告诉我下周日李蓝要举行婚礼了,问我愿不愿意参加。该来的始终都要来,我已经能做到很平静了。
我去邮局打算给李蓝寄份贺礼。口袋里还有1300块钱,原来想寄个整数1000,我再次想起了算命先生骗我的210元,咧嘴乐了一下,留下100,把剩下1200元都寄出去了。钱是俗气了一点,可是很实际。有一次我偶然把“铁一般的事实”,误写为“钱一般的事实”,从此后我总故意那么写,觉得更有说服力!
周六,忽然又接到刘学的电话。这小子发达了,混进一家特牛的网络游戏公司,现在已经是部门总监或者经理助理级的人物,很快就要挣年薪了。
刘学在电话里嗓门很大,“还活着哪?是不是很思念哥哥我啊?今天晚上我就回沈阳!”
刘学开始跟我臭显摆,“哥哥有车了!我先处理点儿公务,晚上我和你嫂子开车往回赶……你听电话是不是信号不太好啊?帕萨特,封闭特严!”
我都能想象出他那个得瑟劲儿,忽然听见他那边好像有人在哧哧窃笑,我脑袋里灵光一闪,大骂他,“你他妈别跟我装啊!狗屁帕萨特,一听发动机那动静儿我就知道,充其量是个破捷达……”
刘学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