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希齐新作?杨琰刚驾崩四个月,京里就开始唱新曲了?周媛的心情有些复杂,这人虽是自己身体的生身父亲,可是与自己并没半分父女之情,他死了,周媛也不觉伤心,当然,也不至于觉得高兴。可是听说不过四个月京里就开始传唱新曲,心里又有些说不出的不舒服。
春杏也想到了这一点,眉头跟着皱了起来,还伸手握住了周媛的手。
周媛转头对她笑了笑,示意自己无事。她已觉释然,“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1,何况亲人都无悲,还能要求别人什么?
怀着这样的心情,当听到刘一文清亮柔媚的嗓音唱出那一支曲时,周媛不免被震住了。这个谢希齐,还真的是胆大啊!他这词当真不是指桑骂槐、影射韩氏父子吗?
什么“月隐星稀风乍起”,什么“远望江南,故国无处觅”,你就算假托怀古,大家也都明白意思吧?当初韩广平供着你是为求名,可他现在已经挟天子令诸侯了,难道还会把你一个小小才子放在心上?就算你是谢家子也不行吧?
可是这曲子竟已在京师传唱了,现在还传到了扬州,这到底是什么节奏?周媛糊涂了。
新曲虽然好听,却并不长。刘一文一曲唱罢满堂喝彩,周媛就着窗口往楼下扫了一眼,只见高台周边座无虚席,还有小伙计在往来送茶。再往楼上对面打量,眼见四面也有几扇窗子开着,窗前都有人坐着往下看,看来这里人气还挺高。
这一曲唱完之后,刘一文下台,有一群舞姬拥了上来,在台上跳起了舞,旁边屏风外的说话声也又响了起来。
“谢侍郎真不愧为大才子,愚兄虽不大通文墨,也觉这词极好。耀明贤弟与谢侍郎是同乡,不知可曾见过谢侍郎?”周松问道。
周媛好奇的支起了耳朵,就听欧阳明答:“说来是小弟三生有幸,曾于谢二公子入京之前,与他在珍味居见过一次。且珍味居能有今日之盛名,还真多亏了谢家几位公子。”
周松闻言就追问道:“一向只知谢家乃江左名门,门下子弟多青年才俊,犹以谢大才子为个中翘楚,倒极少听说谢家其余几位公子的事迹,不知贤弟可愿为愚兄解说一二?”
“哈哈,难得周兄有兴致听,小弟自当从命。啊哟,正戏开场了,谷东来要与刘一文唱杂剧,咱们且先听了这一折再说。”欧阳明看见高台上的舞者退去,谷东来扮的书生提步上场,就停了话头,邀周松跟周禄一同看戏。
周媛也就顺势往高台上看,书生上台意气风发,唱词说的是他上京赶考,来日蟾宫折桂要荣归故里之类的,接着是路遇寺庙投宿,遇见了来上香的大家小姐,后面自然是才子佳人的故事。这种梗周媛已经耳熟能详,但她依旧看得津津有味:那刘一文扮女装真是太俊俏了,难怪他不留胡子!
不知不觉一折戏唱完,楼上楼下喝彩声不断,又有对面雅室叫赏,刘一文和谷东来在台上谢了赏,接着弦乐一变,第二折开唱了。
这一折看到一半,周媛因喝的茶水太多,就有些内急,她低声叫婢女,春杏听见回头望,周媛示意她不用管,让她继续看,自己和婢女一同出门去寻净房。
那婢女引着她出了门向楼梯的方向走了一段,正待示意她向右转,不妨周媛身边那间雅室的门忽然打开,一个高个男子走了出来。
周媛和婢女看见那个男子同时一愣,脚步都缓了一下,那男子瞟了她们一眼,却跟没看见一样绕过周媛径自转向了左面的走廊。
是那天在亭子里遇见的美人!这是周媛脑子里不停弹出的弹幕。她眼看着那男子不见人影了,转头问身旁的婢女:“那是谁?姐姐识得么?”
婢女显然也被美色所迷,脸颊透了点粉意,羞怯的摇头:“奴婢不认得这位公子。小娘子,请这边走。”忙低头引着周媛去净房了。
周媛也不太在意,她觉得出来上个厕所都能看见帅哥,已经很幸运了,所以心情越发好了,进门以后陪着春杏看戏也不嫌剧情老套了。
到四折戏唱完,时间也不早了,欧阳明请周家人移步下楼,要带他们去吃饭。他并没把请客的地点设在家里,也没有定在珍味居,而是放在了他开的另一家小食肆:月皎。
“这一间算是我的别院,平日只招待一些亲友来聚,不及珍味居名气大,胜在清净。”欧阳明带着周家人进了门,边走边介绍。
这是一处小而精致的院落,门口也并没有明显的招牌或者幌子,只在门侧有块黑色的木牌,上面刻着“月皎”两个字。一进门迎面是雕着出水芙蓉的影壁,绕过影壁之后就见院子里挨着墙边遍植修竹,面朝着影壁有三间敞厅,从开着的厅门望过去,能看见后院小小的假山。
欧阳明请周家人到厅里就坐,周媛和春杏进了西间,与在正厅的欧阳明、周松和周禄隔了一架落地屏风而坐。接着就有婢女端着水盆、皂荚等物上来,服侍众人净手,又另有婢女上了清茶。
“上次冒昧叨扰,有幸品尝了北方家常风味,今日小弟做东,便也请周兄和嫂夫人尝一尝我们江南小菜。”欧阳明客套完了就命上菜。
婢女们鱼贯而入,先在小几上放下两碟凉菜,周媛看着一个满盘青翠,一个红黄相间,细看之下发现分别是清拌的莴苣和笋丝,笋丝里还加了胡萝卜丝,所以看起来颜色鲜艳。
接着又送上两碟小菜,一碟是切成薄片,看似透明的皮冻,里面洒了切细的姜丝,好像还浇了酱汁。这道菜周媛认得,宫里开宴也常吃,有个好听的名头,叫做:红丝水晶脍。
另一碟则是切成丝的肉脯,那肉丝色泽红润,还泛着浓郁的香气,也不知是腌的什么肉。
周媛正在打量,屏风外面的欧阳明已经举杯祝酒:“难得今日周兄和嫂夫人赏光,带着贤侄贤侄女上门做客,小弟深感荣幸,这第一杯酒就祝我们两家之生意蒸蒸日上,以后小弟还要多承周兄照应。”说完先干为敬。
周松和周禄也忙跟着饮尽杯中酒,又连说不敢,“……实是愚兄承了贤弟之情,若非贤弟有意提携,愚兄一家如何能这么快就在扬州立住脚?来,愚兄借着贤弟的酒,也敬你一杯。”
两人饮尽这一杯之后,欧阳明就招呼大家吃菜,又介绍每道菜的名称来历,周媛这才知道那碟肉脯竟是腌的黄雀肉。
“嫂夫人和十娘也不要客气,全当在自家一样。我让人预备了自家酿的梅子酒,嫂夫人尝一尝。”欧阳明隔着屏风向内说道。
春杏忙道谢,由着婢女给她倒了一杯酒,就跟周媛举著吃了起来。就在众人开始吃饭的同时,在屏风外面响起了琴声,想来是欧阳明找了人在外间演奏助兴,让周媛不由赞叹,首富就是首富,真会享受。
她举起筷子先挟了些黄雀肉脯,想起前世小时候似乎曾经在老家吃过炸的麻雀肉,只是早已忘了味道。眼前这肉脯挟到鼻前隐约可闻到一股淡淡的酒糟味,等尝进嘴里时却只觉酥软微甜,跟她想象的味道大不相同,不是她喜欢的口味,于是只吃了这一筷子,就不再吃了。倒是春杏似乎还蛮喜欢,吃了好几口。
吃饭的过程中,婢女又托着托盘上菜,这一次却是大大小小好几个碟子,最先放下的是一个大些的盘子,上面有切成薄片的鱼肉摆成鱼形放着,其余几个小碟子里面则都是调味酱料。
那边欧阳明又在介绍,说这是用新鲜的鲈鱼切的鲈鱼脍,最是鲜嫩好吃,又把各种酱料的口味一一说了。
这个菜上了以后,后面都是些热菜了,鹌鹑羹、鱼头豆腐羹、清蒸湖鱼、旋炙猪皮肉、烫锦葵等等,大大小小的碟子摆了满几,或青翠或乳白,还有红黄交杂,盛在精美的银碟子里,没等吃就觉得赏心悦目,可见欧阳明的用心。
估计是考虑到人少,每样菜都上的不多,装在小碟子里。但样数却着实不少,每样尝上两口就已经有了半饱,周媛又喝了两小碗羹,就几乎吃不下什么了。
此时外面诸人也都吃得差不多,开始饮酒谈天,欧阳明终于开始讲谢家的事了。
第15章 谢家
“……谢家祖宗的事世人皆知,小弟也就不多赘言,只从如今谢家的族长谢岷谢太傅说起。谢太傅自御史大夫任上致仕回乡之后,就一心在家教养子弟。谢太傅与先原配夫人生有两子,长子谢文广如今在徐州刺史任上,次子谢文庄在岭南节度使麾下任行军司马。”
欧阳明亲手给周松斟了一杯酒,继续说道:“谢太傅另与现在的夫人生有幼子谢文庣,就留在扬州,与刺史手下任事。谢二公子出身长房,是谢文广之次子,从小是谢太傅带在身边亲自教导长大的。谢文广谢使君共有四子,其余三子虽不如二公子一般名满天下,可也都是本地俊杰。”
周媛在屏风那端听说谢家四子的名字连起来是修齐治平,不由笑了笑,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她原先总听说谢希齐谢希齐,还寻思这家人是知道儿子会出名,所以取名“稀奇”吗?
她一边自己偷笑,一边听欧阳明说谢家长孙谢希修如今在吴王府任司马,成日与吴王同进同出,又顺道说起谢家与吴王的亲戚关系——同娶了裴家女。吴王的母亲裴太妃与谢希修和谢希齐的母亲是嫡亲姐妹,所以他们兄弟和吴王也是实打实的表兄弟。
谢家三公子谢希治自小身体不好,幼年曾生过一场大病,很少在人前露面,据说直到几年前拜了庐州名士杜允昇为师,由杜允昇这个杏林圣手亲自医治,身体才渐渐好了起来。
“谢三公子不喜交际,一向深居简出,寻常等闲也难见到,只有一样东西能引得他出门,那就是美食。许是因早年体弱,许多美食都吃不得,倒让他越发好这口腹之欲了。我们珍味居在扬州能有今日的名头,多半倒要归功于谢三公子,只因他称赞了一声味美,才有了今日客似云来的模样。”欧阳明笑道。
周松自然要捧一捧欧阳明:“那也得是珍味居当真有过人之处,才能得了谢三公子的称赞呢!”
欧阳明自得的笑了两声,又说:“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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