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流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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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流而下-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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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端着盆里的衣物光着屁股跑回宿舍,晾好后我就倒在床上睡着了。我做了一个梦,操场变成了一块巨大镜子,我抓了很多鱼在撒在镜面上,组成“丁丁我爱你”几个字,然后我就开始数这些鱼总共有多少根,数得我眼花缭乱,忽然一束光芒从镜面中心散开,丁丁从光芒中心走出来,拉住我的手,我们开始在镜面上跳华尔兹,不知道跳了多久,突然我看到另一个我坐在镜面一角在看和丁丁跳舞的我,那一个我想,我并不会跳舞啊,而且我的姿势是女方的姿势,丁丁搂着我的腰,我的双手搭在丁丁的左手和右肩上,一种特别羞耻的感觉涌上心来,我就醒了。

  大概已到傍晚,宿舍里亮着灯,舍友在忙着化妆和打领带,屋里弥漫着摩丝的香味,曹路、张野、李思齐的头发都笔直油亮。张野个头较矮,把发型胶成了直竖形,凸现出两只牛眼,看上去像个怪物。李思齐倒长得挺有男子汉气概,她正在穿西装上衣,头发四六分开,鼻梁直挺,眼窝深陷,如果脸色黝黑的话,可以把他当作哈萨克人。

  “猪头,你和那个舞伴跳了几次了,该差不多了吧?”张野说。

  曹路说,“什么差不多,上次我就故意把手挪到她的屁股上,她没反对,反而屁股扭得更欢了,哈哈哈……”

  “胖人最色了,”李思齐说,“多少无辜的青春少女葬送到他的猪手下面。”

  “趁着上大学使劲玩玩呗,毕了业上哪去找那么多怀春少女。”曹路说。

  “嗨,这小子醒了!”李思齐指着我说。

  “昨晚上干什么去了?你可把我们吓坏了,以为你跳楼去了呢。”张野说。

  “跟我们去舞场吧?”李思齐说。

  “不去。”我说。

  “你得学学跳舞了,都大三了,连跳舞都不会,太老土了吧。”张野说。

  “我知道,他是害臊,他那身行头跑到舞场让人还以为是打扫垃圾的呢。”胖子说。

  “要不你穿我的衣服去?”李思齐说,这句话不是邀请我,是故意污蔑我,“穿着我这花花公子西装,女孩子见了你一定会拉着你的手说,帅哥,求求你,跟我跳个舞吧。”

  “我晕,真会炫!”张野说。

  胖子趴到我床上说,“强子,你得去舞场看看啊,丁铃可是每周六的舞场皇后,你不想请她跳支舞吗?”

  他们大摇大摆地走了宿舍。胖子倒是给我很大的好奇心,可是我从来没有到过舞厅,因为我不会跳舞。既便我会跳舞,我也不会去的,因为我总觉得自己的穿戴太丑陋。

  宿舍里又剩下我一个,这种事是经常发生的,大多数情况下除了宿舍、课堂、操场我是无处可去的。但是这次不一样,我不愿再呆在宿舍里,我得出去走走透过气。胖子的话让我丁丁的形象搀杂了一点不洁的想法,像丁丁那样漂亮的女生,也许不过就是一个浮躁的交际花罢了。和她交往,也许只能增加命运对我的侮辱。

  我还是坚定信念,相信丁丁是一个奇特而纯洁的女生,因为她在超市偷东西的样子,她站在雨中的美丽光景永远刻在我的心里。她有足够的钱来应对生活所需,根本不需要去偷,因此我推论她一定是一个内心非常奇怪的女生,我想去了解她,我想分享她的哪怕半点爱情,来抚慰我受伤的心。我先是到收发室投递了我在山上写的最后一封信,然后跨过操场上的“丁丁我爱你”五个大字,踱到多功能厅附近。

  “或许我就是园丁,或许我就是厨师,或许我就是保安,或许我只是欣赏你的美丽的一只眼睛,一颗心,或许我就是一个美丽的梦的黑暗布景,或许我已经深深地爱上了你,或许我不知道如何表白,或许所有表达爱的方式都已经陈旧,或许你丝毫没有任何触动。或许我只是一只悲痛的苍蝇,嗡嗡地飞来飞去哭诉自己的命运,或许我不该来打扰你,或许我出现在你眼前就是一个错误。或许我没有出现在你眼前,如果你觉得我曾出现在你眼前,那只是你的一个错觉,因为我的存在就如同不存在。”

  正如上述信中所说,我真的有一种苍蝇的感觉,环顾四周,我感觉人人都厌恶我,也许我就是一个让人人都厌恶的人。我少言寡语,不问世事;我独来独往,从不参加集体活动,没有人了解我,也没有人推荐我,而我是绝对不会自主地从舞台下跳上舞台的。有时我也想从封闭的自我中走出来,可是我身上的茧太厚,让我难以冲破。我不知道这层茧最初是从什么时候形成的,自从上了大学之后,我看到太多和我的出身、个性、生活的差异,四周仿佛布满了芒刺,于是我的身体就分泌更多的茧丝。

  我在多功能厅附近游转,时而抬头看看植被旁昏暗的路灯、忽明忽暗的多功能厅玻璃窗,感觉如万箭穿心。舞厅设在多功能厅里,也许丁丁正在美奂美仑地滑着舞步吧,四周均是令我讨厌的男生,如黑暗中的萤虫般围着她转来转去。舞厅的温柔音乐突然变换成震耳欲聋的鼓点,间杂着男女生的嚎叫,让这个秋日的夜晚震颤起来。

  我鼓起勇气走到舞厅门口,卖票的女生正在和两个男生调笑,灯光下她脸上厚厚的脂粉与低胸的黑色上衣形成显明的对照,她向后仰着上身,手放在凸出的髋骨上,粗犷的神情、不屑一顾的嘴角、胸部的微小鼓包让我胆战心惊。我买了一张票,打开舞厅的门,顿时一股热浪龚来,似乎掺杂着动物毛孔和输卵管的味道。

  暴躁的重低音都让我能感觉到地板的颤动,拥挤的舞场,快速明灭的灯光,时出时没的变色面孔,让我极不适应。我诧异世界上还有这样的角落,人们沉醉于震耳欲聋的音乐中,手脚晃来晃去,就像在从身上撕肉,然后再把成片的肉抛给别人。不知道谁把我拉了一把,我就进入了人肉森林,盘根错节的胳膊和腿阻挠着我,我只能捂着胸口蹭来蹭去。我笨拙的样子很快引起注意,直到我被挤到了胖子面前,胖子朝我挤眉弄眼,指了指丁丁所在的位置,还故意用大屁股顶我一下,我碰到了一位金黄色头发的女生,女生随着节奏猛一回头,你有病啊,接着把我推了一把,场子顿时乱了,浸淫在狂躁节奏里人把我当成水球抛来抛去,最后把我抛给了丁丁。

  我无法接受这种局面,面前随着强光闪现的丁丁不是我往常眼中的样子,她穿着一件银白色的七分裤,一件印着甜美花朵的苏绣衬衫在腰口打着结,双手在身体两侧梦幻般地摇摆,微闭着眼睛完全沉浸于热舞之中。她对面,一位穿着黑色紧身裤子和T恤的貌似马龙&;#8226;白兰度的男生,以同样的姿势迎合着她,他大睁着眼睛盯着丁丁时而露出的肚脐。如同我是一根碍事的木桩,他照例用摇动的身体把我撞开,差点倒了。丁丁伸手把我拉住,我几乎贴着脸和她站到一起,立即闻到一股隐秘的香味,接着音乐停了,换成一种缓慢的节奏,就像缓坡上的溪水。

  我意想不到的是,这首音乐就像专门献给丁丁的,人群散到四周,露出舞厅中央的平地,中央站着丁丁、我、我身后那个貌似马龙&;#8226;白兰度的男生。丁丁把我的手放在她的腰上,把双手放在我的右肩和左手,随着音乐的节奏推动我。我不知道该怎样走,急促地挪动着脚步。

  “是我为你点的这首曲子,是我要求老板通知他们散开的,你应该跟我跳的!”背后那个男生叫道。

  丁丁仿佛没有听到,她浅笑微微地看着我,周围是吃吃的笑声,伴随着尖叫声和千夫所指的姿势。我脑中一团乱麻,应对环境、担虑背后的马龙&;#8226;白兰度、感恩、激动、指挥舞步、体味丁丁柔软的身体,我觉得我是不适合公众生活的,我的茧会被公众狠心地撕下来,露出白白的蚕一样的皮肤,让我对自己产生恐惧。我心中狂喊不能丢脸,学会适应丁丁的舞步,慢慢地身体变得平衡、轻盈,托着丁丁的腰肢,就像云中漫步。

第十四章
我真希望我是太平洋中的一条小鱼,无头无脑地游来游去,不需要任何期冀。可是我不是,我只是一个被称作做“鱼”的人,我希望尽早游到彼岸。

  岛上的生活如梦似幻,那个姑娘和我相依为命,共同捉鱼,烤鱼,共同到溶洞打水,当我在海水中锻炼肢体的时候,她就坐在岩石上等我。我感觉她就像丁丁投射的影子,如果生活可以继续的话,也许我也可以和真实的丁丁一起享受这种生活方式。

  我始终不能决定脱去她的衣服,我倒不是怕她冷,我怕我看到她毛衣下的形状,会让我的裸体不能适应自然。由于爱着丁丁,纵使让这个姑娘观察我的裸体,我也不会轻易崛起。后来,她愤怒了,就像她不情愿我无形的手护着她的钮扣一样,她把外套脱了,扔到一边。

  “我要你帮助我,”她说,“我本来不想自己脱的。”

  我不言语。她又脱掉羊毛衫,当羊毛衫的下围移到下巴时,她胸前的两个小山丘在米黄的棉内衣上勾勒出半圆形的轮廓,我感觉一股热气向我龚来。

  我摆摆手,示意她不要脱了。

  “我们是在梦里,我们是已经死过的人,我们不再有活人的忌讳。”她说。

  如果我想说话的话,我一定会和她争论这不是梦,是现实,是我的逃亡路上的一段休憩,我不想让我逃亡的意义丧失在她的石榴裙下。我过去抓住她的手,不让她再脱了,我已经看到的她的颈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抚摸着她的脖子,让那层鸡皮疙瘩消下去。她迷惘地看着我,眼中噙着泪水。

  “你只是一条鱼啊,为什么这样恐慌?”她扑到我身上,试图把头埋进我的胸大肌里。我挪挪了位置,不让身体中间的杵物压到她的腿上。我盯着远处的海面,心里想,不能冲动,不能转移精神上对丁丁的关注,这就是岛上的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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