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民听到响动,开了外间的房灯,她不好意思地挥手打招呼,极勉强地笑了。
两人从未有过的沉闷,幼薇试图打破寂静,调出电台,这个时候的广播有《夜色阑珊》,专门播放怀旧的经典老歌,是张学友的《心碎了无痕》,那歌词和曲子缠绵悱恻又伤痛难忍,瞬间勾起了她与之谦的许多过往,当那句“求你千千万万不要走,空的心假的意,欺骗我都无妨,我会小小心心的等待,从施舍从怜悯变成真爱”一出时,她实在听不下去,关掉了。
“渝民哥哥,我上来的时候,只是听到了证据而已…”
她话未说完,欧阳渝民踩了煞车,停靠在沿江路的行车道旁。
他眼望着漫长昏黄无尽头的大道,笑了笑,那笑容是无奈更是苦涩,他回过头,凝望着她,认真地说“想不想看那个证据?”
她知道做了错事,罢手摇头,慌张地说:“不用了”
他拿过后车排的皮包,掏出厚实的黄色纸皮袋,说:“看了,能给我个答案吗?”
她听不明白,愣愣地接了过来,当然,那一张张清晰的照片摆在面前时,用惊讶两个字来形容她并不合适,是不可思议,是不知所措,是晕头转向,她脑袋像那孙悟空在空中翻了九千九百个跟头,翻到自己迷得东西南北,不清楚看到了什么。
她张幼薇曾用这种若饥若渴的视线看过欧阳渝民?
欧阳渝民曾暧昧地用手指擦过她张幼薇的嘴角?
他们逛街时的确满怀开心,无拘无束地大笑,可绝对不是照片上她仰靠在他的怀里,任他一只胳膊箍着自己的脖子。
她这次是真的吓坏了。
天意
那粉嫩的脸瞬间抽空了粉色,剩下煞白,心加速运动,滚热的血液汩汩充塞了身上每一根毛孔,被毛发死死堵着,散发不出来,冲击着芊薄的皮肤,白嫩被撞得荡然无存,脸上渐渐凸现了桃红,像三月里满园满枝的桃花,掩藏着羞答答,偏偏显出了千娇百媚。
他左手抚着她的下颚,她大气不敢多出,低垂着眼帘,心乱糟糟一片,脑袋白茫似雪。他的唇越过她捧着照片的手小心停在她紧闭的嘴上。她低微的睫毛霎时翘了上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许是她的不挣扎给了他鼓励。他手滑到她的后颈,固定她的头颅,舌头一遍遍去撬她的牙齿,她不松开,他放弃了去咬她的唇,一种蛊惑人心的痛让她经不住“啊”了一声,刚才屏气凝神的松懈顿时令她的耳膜充塞着怦怦心跳声,她未缓过神,他的舌头已强取豪夺般侵占了一切,她喘不过气,不止地叫“停”,那声音千回百转出了来,变成另一种勾人心魄的呻吟。他另一只手钻进了她的衬衣,冰到她光滑的脊背,她像是掉进了千年冰窟,猛然一惊,比任何时候都清醒万分,丢了照片,急着推开他的手,头摇来摇去躲开他的亲吻。
“不要”她终于喊了出来。
事实证明,这个时候的“不要”不仅丝毫没有力度,而且往往带了太多挑逗人心的嘶哑和柔软。
他喘着迷醉的粗气,抓住她挣扎的手背在身后,把她紧搂在怀里,她身子固定在安全带下动弹不得,扬着脸,似乎等待着挣扎被他慢慢吞噬,慢慢软化。她像是战场上被人俘虏的士兵,受着无情的鞭策,皮开肉绽,鲜血淋淋地躺在那里,任由敌人发落,只是眼角无端地冒出伤痛的泪水。那泪滚沾到他的嘴里,温温的,咸咸的。滴到他的手上,凉凉的,粘粘的。他终于停了住,手指温柔地拭擦掉接连不断的潮涌。
“薇薇,我爱你”
我以为我跟她是不可能,可我控制不了自己。原来,那就是她。他在外有了其他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她。
她慌慌张张撤掉安全带,推开车门。冷飕飕地江风吹得她浑身哆嗦,她脚踏了空,硬生生跌倒在行人道上。他大惊叫了声“薇薇”,下了车来搀扶她。她爬起来从另一端绕到了灯火铺盖的大道上,未看清台阶,一个颠簸滚到了路中央。
一辆黑色轿车眼睁睁踏着满忙夜色驶了过来,她腿像僵直了般动弹不得,眼瞧着车即将从身上轧了过去,忽然感到一双手牢牢裹住了她的身子,接着翻天覆地地旋转,是刺耳的急速煞车声和女子的尖叫。
那叫声停止后是恐惧的疑问,“之谦,快下去看看”
幼薇不自觉地往欧阳渝民的怀里钻,把面容全部遮挡了住。
不管刚才的车灯有多璀璨耀眼,距离有多远,可那驾车的人比那灯刺目百倍,她挺直身子直直地盯着他,盯着她不可思议的幻觉,确实不是幻觉,是他,那脑子里魂萦梦牵了万遍的脸,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可是他的肩上靠着另一个女人,那女人甜蜜幸福的样子一如当年的她。
欧阳渝民扶起幼薇,柔声说:“没事儿了,别怕”
像极了之谦对她的温柔,“别怕,这里没有其他人”
她藏进他的西装里,乖巧地“嗯”了一声。
“欧阳先生?”之谦的声音没变,吃惊中依然透了半分镇定和自信。
他认识欧阳渝民。
“郭先生?”欧阳渝民很是吃惊,单手抱着怀里的人,友好地伸出了手。
郭之谦握了握,望着他怀中惊吓的人,关切地问:“是不是伤着了?要不要去医院?”
恍然间的一瞬,他似乎看到了相识的影子,他傻了眼,呆坐在车上,直到听见提示,看见熟人,看着那女子惊吓地躲藏起来。他想看清她的面容,可那长发直直地垂落下来,他拖延时间,在时间允许的范围内,想知道是不是她?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欧阳渝民拒绝说:“没有大碍”
此刻的幼薇仿佛是被车辗过又迂回地退了回来,牢牢地停在身体上,死死地压着心肺,把心肺之气全吐了出来,吐得什么都不剩下,窒息而终。
她的之谦回来了,可是没有找她,可是他身边有了别人。
车门又碰碰响了两声。
幼薇的耳朵里钻进了不想听到的女高音,“之谦,吓死我了”继而又是安慰的低音,不过这音色似乎在哪里听过,“刚才那距离,我估算过,应该是没有撞到人”
郭之谦准备介绍两人,欧阳渝民捷足先登,说:“古时集团掌门人古万清的千金古妍和公子古朴。”
古朴,难道是上次被她甩掉的相亲对象?她又往欧阳渝民的怀里缩了缩。
郭之谦故作轻松地口吻说:“想不到欧阳先生见识如此广博”
欧阳渝民回答:“蔷薇花园的资金来源都是严密审查的,这个项目是长胜的重点投资,当然不能马虎”
幼薇像个隐形的雕塑一动不动,怵在那里,她诺诺对欧阳渝民乞求,“渝民,我们走吧!”
不再喊哥哥了。
欧阳渝民笑了笑,抚着她的背与其他人告别,“周一见面再详谈吧!这里风大,我朋友不舒服”
郭之谦客气地说:“好,再见”
她紧紧靠在欧阳渝民的怀里,躲避在温暖的港湾,上了车。
郭之谦怔怔地望着那细柔的背影,一点点远离,一点点消失,模模糊糊变成一个圈,一个点,变成空气。低头时,恍然看到了地上银白闪闪的链子,挂着玫瑰色的石头,只需花一百块钱,能哄得她开心的石头,被她配上了千百块的铂金链子,那链子上似乎还停有她的余温她的味道,是他的张幼薇吗?
怎么会在这种境遇下见到了他?
比玻璃窗外的呼啸而过的风景还迅猛百倍,来不及看清他现在的样子,来不及多听听他的声音,她已经忍无可忍地逃开了,看到另一个女人,她断然明白自己那一刻是多余的,这两年的独善其身也是多余的。
古时集团的千金小姐?
之谦没来找她,因为他终于找到了最适合他的人,最令他父母满意的人。
她像是从死亡轮回中走了一遭,出奇的冷静,又出奇的迷茫。
到了楼下,渝民殷勤地帮她开了车门,她像只被人指挥的木偶,调着身子,失魂落魄地往楼梯上走,渝民两步跟上,扶着她的胳膊,被她推辞了。
“我没事儿,我能走,我没有受伤”
是,没有受伤,张幼薇应该是坚强不屈的,任何人都伤不了她。父母丢下她不管,相继解脱了尘世,她张幼薇不是依旧活了下来?被之谦的母亲言语间瞧不起,她张幼薇不是依旧扬起了头颅?她是笨是傻,可她不糊涂。
“薇薇,我知道自己今天可能过分了些,以后,不会了”他愧疚地说。
她精神恍惚地回答:“不是,渝民哥哥,谢谢你今天救了我”
若是没有渝民哥哥,她指不定已经作了车下的冤魂,他是真心待她好,愿意牺牲性命来救她。
思嘉和晓芸没有回来。她翻出药箱,失了神仍是强撑着为他消毒擦药。他习惯性揉了揉她的头发。她想笑,可是眼泪不争气地拼命往下滴,挡都挡不住。仿佛又回到了他跟她说分手的那晚,天上没有月亮,没有星星,黑乎乎的像是全被乌云压在了脚下,他说要忘记他,说对不起她,因为他知道自己能忘记她,他能重新找另一个人开始新的生活,他早打算不要她了。她拽着欧阳渝民的西服,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绳索。
周末,她在床上无缘无故躺了两天,躺得腰酸背痛,准备找借口不去上班。欧阳渝民识趣地没有打电话发短信找她,只是那晚他离开时,又郑重其事对她重复了五个字“薇薇,我爱你”
是被思嘉掀了被子,豪情万丈的气焰逼迫着上班的。
会议桌上,她从欧阳渝民下属的位置又倒流在不起眼,不被人注意的最后。可那溜溜略微红肿的眼睛时不时瞟着门口。
欧阳渝民依旧是西装革履,迎着酒店设计的工程师及其客人大步流星到了十六楼。
幼薇从未见过之谦穿正装的样子,他人高肩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