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就离去了。
“终于……终于消失了。”
英一独自在房里雀跃着。在确认了门口谁都不在之后,他搭上电车到市内逛了好几家旧书店,还找到以前就想要买的书,心情极好的他挑了一家小餐厅走进去,贪婪地开始读了起来。
四点过后英一坐上回家的电车,他愉快得仿佛昨天的忧郁从来没有存在过似的。下了电车,走过商店街,转过第四个街角,在距离家门还有几步之遥的地方他发现了斜靠在对面墙旁的身影。他在那里站了多久?在这么灼热的天空下?州协凝视着英一动也不动。一辆脚踏车从远方慢慢向他们骑近,像是被车轮的转动声惊醒一样,英一无视于州协的存在奔进家中。
这一天,州协也站到近午夜十一点才离开。
整晚胡思乱想睡不着的英一,睡眠不足地在星期一早晨醒来。他带着祈祷的心情拉开窗帘,映入眼帘的还是那一颗不可能看错的褐色头颅。英一放弃了第一堂课,心想只要过一会儿他就会回去了,因为他也有课要上啊!然而到了九点,甚至过了中午到了下午三点,州协还是站在原地不动。他就像一个人形立牌似地站在太阳曝晒的大马路上。
结果,英一这一天都无法出门。
“从昨天起就有一个年轻男人站在电线杆旁边,有点恐怖。”
吃晚饭的时候母亲不经意地提起。
“啊……我也看见了。”
难得提早下班的父亲也跟着附和。一讲到州协的话题,英一不由得汗毛直竖。
“希望不是什么可疑人物就好了。”
连饭也没吃上几口,英一就躲回自己房间。窗外的影子仍旧没有离去的迹象。
星期二,英一下定决心走出家门。他与州协擦身而过,用最快的速度冲向车站。进入车厢后没有发现州协追来,气喘吁吁的英一虽然沐浴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下,还是觉得安心不少。还没完全享受完解放感,准备踏进第一堂课教室的英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州协就站在教室门口。车子还是比电车快。整堂课上下来英一一点也没有听进去,他出了教室,州协就跟上来。他走了几步回头一看,州协仍旧距离几步远跟在他身后。不管到学生餐厅还是上厕所,只要英一走到哪里州协就跟到哪里。
英一想应该不会跟到工作场所来吧?他还是太天真了。在英一打工的那一段时间,那辆银色的4WD就停在店斜对面的道路一角。这天回到家,英一做了个噩梦。梦中他在一片草原上拼命奔跑着,不管跑到哪里州协都在后面追赶。等终于看不到他人影的时候,松了口气的英一,缓下脚步发现自己的右手边有一座自动贩卖机。
他突然觉得口渴买了一罐咖啡,一打开拉环却听到州协的声音。英一吓得大叫,把咖啡罐甩了出去。这还是英一生平第一次被自己的叫声惊醒。
在做了噩梦的隔天,银色休旅车还是停在门口。从无视于州协的目光冲出家门那一瞬间起,在大学里,两人几次不自然地擦身而过,那执拗的视线从早到晚纠缠着自己。
每天被压力笼罩的英一渐渐没有了食欲,一想到被州协监视就吃不下饭。看着一个礼拜就瘦了几公斤的孩子,母亲还乐观的以为是夏天食欲不振的关系。
惧怕视线的每一天。英一完全没有能逃脱州协监视之下的私人时间,他甚至觉得自己要是精神错乱也不足为奇。
然后,今天……踏进另一个避风港——社团教室的英—一看到州协站在里面,几乎失声惊叫出来。
“虽然时间有点不对,不过他想参加我们的社团。”
眼看着自己生活中每一个重要地点都被州协蚕食,英一突然有股想哭的冲动。在每天被州协视线追逐的第二个星期,英一在浴室拉扯头发时掉下了大量的毛发让他发出惨叫。
“我受不了了!我到底做了什么!”
英一终于哭了出来,他整个人缩在浴室的更衣间里哭得不能自已。然而不管怎么哭叫,州协还是在外面,他还是不会消失。英一愤怒地咬紧嘴唇。
如果要在追人与被追之间选择的话,几乎所有的人都会选择前者吧!因为两者所背负的精神压力有如天壤之别。被追逐的人就像迷失在充满荆棘的森林里,精神上饱受煎熬。
一进入餐厅,英一先神经质地用目光扫过四周一遍,等确认州协不在时再找个不显眼的地方坐下;濑户一进来就抱怨里面位子这么多,为什么选了个这么偏僻的角落。
等课一上完英一立刻离开学校,这可以减少被州协找到的可能性。不过,该小心的还是要小心,英一把服务生送来的水一口饮尽,毫不犹豫地就选了个月特餐。待在同一个地方太久绝非良策,赶快吃完赶快出去之后,可以躲到附近的立图书馆,他还没有在那里被州协找到过。
坐定下来还不到五分钟就听到餐厅门打开的铃声。英一一转身只见被门口盆栽挡住的那颗褐色的头。他双手抱头,整个人趴伏在桌上。
“喂,怎么了?”
濑户粗鲁地摇晃缩成一团的英一。
“别说话。”
英一低声怒吼,濑户不解地歪着头。
“你在干什么啊?咦……那不是州协吗?往这里走来了哩!”
被他看到了。无路可逃的英一只好抬起头来。
“真巧啊!不过,最近满常遇到你的。”
濑户什么都不知道……这根本不是巧合。昨天和前天都没来上课的濑户,完全不知道英一一这两天都被迫在州协身边一起吃午饭。
“你一个人啊?过来一起坐嘛!”
多事的濑户帮州协挪了一个位子出来;英一此刻才后悔不该选了一个四人座。
州协在濑户旁边,也就是英一的正对面坐下。英一无法正视濑户的脸,因为只要一看濑户,眼角余光就无法不扫到州协。
州协没有跟英一说话,倒是跟濑户聊得相当起劲。英一和濑户的套餐先上来,英一就干脆埋首于食物之中。州协明明在跟濑户说话,但是英一怎么都觉得他的眼光徘徊在自己身上。
“你老家靠近海边吗?”
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两人交谈的英一突然捕捉到濑户的只字片语。
“连走高速公路都要花上五个小时,那里虽然什么都没有,不过是个相当安静的好地方,我祖父母都已经往生,所以地方很大,看看你们要不要找时间过来玩。”
“好啊!”
英一偷偷伸手进口袋,拿出一张千元大钞。为了站起来而推开椅子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我还有事得先回去了。”
英一说着把钱放在桌上,濑户讶异地皱起眉头。
“这么急干嘛?起码等我吃完吧?”
“州协不是还在吗?你就陪陪濑户吧!”
英一不看州协的说。
“英一。”
英一听到州协的声音但没有回头。
“你下次也找女朋友一起来吧!”
“嗄?等一下,英一什么时候有女朋友啊?”
英一撒的谎已经到了自己都无法收拾的地步。不过,此刻的他只知道要逃,不赶快走的话下个地方又会被他找到。再过一个星期就放暑假了,去年英一那闷得发慌的长假在今年……,英一突然停下了脚步。
到了暑假……州协会怎么样?还会像现在一样整天都在自家门口监视他吗?只要他一出门就跟到目的地……这种日子还要持续一整个暑假?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这种日子再持续下去怎么得了?英一不断在心里对自己这么说。
“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
等到英一发觉自己已经开始不停地喃喃自语时不由得恐惧起来。
这一天应该像平日一样,在州协凝视着英一中结束。第四堂课结束后,州协确认英一从教室里走出去,就跟在他身后二、三公尺处走着。
回头看了他几眼的英一突然站住。今天的英一不用打工,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应该会直接回家才对。转过身来的英一凝视着州协,平常总是逃避的眼神今天却反常地对准了他。
“我有话要跟你说。”
英一的脸色看起来相当苍白。或许只是光线的关系吧!不过,他最近真的消瘦不少。
“什么事?”
是不是叫他不要再跟了?但是,不管英一如何咒骂,州协也只剩下只条路了。在连朋友关系都被拒绝的情况下,除了凝视还能怎么样?
宫泽有大半时间都借州协的身体过日子,刚开始州协还曾抱怨每天除了等什么都不能做;但久而久之他也看开了。期限只剩两个星期,起码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能看多少她转世后的模样就看多少吧!
“你造成我很大的困扰。”
英一喃喃念出这几个字。困扰?但是,我只是在远方看着而已,既不积极地跟你说话,也没有触碰你啊!
“我只是看着你而已。”
宫泽竟发现自己为了这意外能跟英一说话的机会,而雀跃起来,他只对自己一个人说话……
“为什么……你要这样缠着我?你是不是哪里有问题?”
“我只是……”
英一神经质地握紧双手,像不耐烦的孩子般上下挥舞着。
“这叫变态啊!从早到晚监视另一个人……你难道没有发现自己不对劲吗?”
英一急切地诉说着。那从下往上瞪视的眼神,和因愤怒而握紧的双手。宫泽突然觉得一阵晕眩,跟那时的情景一模一样。就是自己从茂吕木那里把小文强夺过来,关在自家的地下室时。
宫泽把小文关进从前关犯人的牢中,因为不这么做的话她就会逃掉。为了不让关在狭小空间的她觉得无聊,宫泽送来各式各样女人喜欢的高级用品。然而,小文连看都不看一眼,只是睁着大大的眼睛不停地流泪。
“你放我回去吧!宫先生。求求你放我回鹰雄那里去吧!”
刚开始只是哭泣的小文后来改用污言秽语来咒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