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宇一起的时候我才能抛开一切的烦恼与自责。
母亲还是会经常去看“他”,自从他们相见,这个男人以惊人的顽强毅力维持着自己的生命。母亲每去看“他”一次都要相对地劝我一次。有时我会想,如果得绝症的人是我,那“他”会不会来认我呢?
“他”的事弄得我心烦意乱,还经常发呆。柯宇总是怀疑我还在想着沛原,虽然他没说,但我可以感觉到。或许得到的真的很不容易珍惜,柯宇对我开始变得忽冷忽热,完全不像开始时的甜蜜与浪漫了。我从不质问或要求什么,因为面对这个男人,我完全无计可施。我能做的只是紧紧抓住他,再也不让他从我身边逃开。为了爱他,我几乎背叛了一切。背叛了沛原的感情,还背叛了自己的孤傲冷漠。在他面前,我就像一个感情的乞丐,每天的快乐只是靠他施舍的那点爱情,也是到了现在我才明白单宏健的话,爱不是那么简单的,它可以让一个人迷失,让一个人堕落,让一个人背叛。
有时我会想去看看他和单慧颖,但始终没有动身,我想我的出现无非是加深他对大姐的怀念而已。我试过那种完全绝望地思念一个人的感觉,太让人难以承受。
人的感情真的很微妙,现在的我竟完全找不到一个可以倾诉的人。我不会像以前和沛原那样会告诉柯宇很多事情,因为我不想让他分担我的痛苦,我只想让他看到我快乐的样子。
大姐不在了,郭盈走了,所有可以讲心事的人都已经不在我的身旁。走在深秋的街头,我觉得自己就像在风中飘荡的叶子,无论飘到哪里,都是独来独往。
偶尔我会想对母亲诉说,但她无非是劝我去看“他”,一遍又一遍地说服我。我并不是没去看过他的,我也有在深夜没人注意的时候透过病房门上的小窗望望躺在里面的“他”。我难以形容我对“他”的感情,但当我想鼓起勇气推开那扇门的时候,心里就会有个罪恶的声音在提醒我,“他”就是那个让我过早失去童真的人。
那天是周末,下午我喝了酒,双手攀上柯宇的脖子,酒气吐在他脸上:“柯宇,你带我去游乐场吧。”
“你醉了。”他将我的手解开。
“没有,我很清醒,你带我去吧。”我央求。
柯宇有些不耐烦地带我去游乐场,我拉着他去坐旋转木马,他一下子甩开我的手:“你喝醉了!谁会去坐那么幼稚的东西,走,我送你回家!”
我什么话都没说,任凭他送我回去。我怀念起沛原的纵容,这让我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醉了。
到家门口的时候,有人正朝我们迎面走来:“蓝夏雪。”
我抬眼望去:“怎么?二姐?怎么这么巧,总会碰到你啊?”
“不是巧,我是专程来找你的。”她厌恶地看着我醉醺醺的样子,打量柯宇,“这位是?”
“我是他男朋友。”柯宇自我介绍到,“我叫柯宇,你好。”
柯宇伸出手,蓝鸿雁边和他握手边说:“柯宇?啊,你好。我是……”她看了看我,笑,“我是你女朋友的姐姐,我叫蓝鸿雁。”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我问她。
“哦,我本来是有点事情要麻烦沛原的。”她不快不慢地说。
“那你应该去找他啊,来找雪儿干什么?”柯宇的语气很不客气。
蓝鸿雁也听出来了,却存心火上浇油:“哎,我前些日子还听说他们快要结婚了呢,没想到……啊柯先生,你不要误会啊,我只是随口说说的……既然如此,我还是直接去找沛原吧,不耽误你们了,再见。”她拦了辆车走了,临上车时我还听见她的手机在响。
柯宇转过头来问我:“你们快要结婚了?”
我听出他的阴阳怪气,无奈地解释:“那都是以前的事了。”
“对,以前的事。”他说,“但你至少,至少应该告诉你姐姐,你和他已经分开了,你现在和我在一起!和他在一起你就搞得全天下都知道,跟我在一起就一定要保密么?”
我对他生气的样子感到好陌生,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不说话,说不出来了么?我一直想让你跟我回家见见爸爸,你就是不愿意。你是怕见到林沛原么?”他咄咄相逼。
柯宇是一直叫我去他家吃饭的,说要正式地介绍我跟他爸爸认识,但我总是以已经见过他爸爸为由而不愿意去。其实一是因为我不想见到沛原让彼此尴尬,二就是因为柯伯伯对我的印象是非常不好的,他看我的眼神总是很凛冽。
“柯宇,不是我不想去……”
“那就是说你想去了,好,我晚上过来接你。”他抢先说。
“如果真的要去,那再过几天好吗?你看我一身酒气,柯伯伯会不高兴的。”我妥协道。
“那好吧,你现在回去睡一觉。”他的语气缓和了许多,吻了吻我,“刚才是我不好,不该对你这么凶,你说过几天就过几天吧,我先走了。”
我点点头,转身进到屋里。刚进去电话就响起来,一接听对方的声音就急切地逼过来。
“蓝儿,你到哪里去了?打你电话也不接。”
“妈?我没带电话啊,你出什么事了?”我关切问。
“不是我,是你爸爸!他……他快不行了!鸿美也在联系鸿雁了,你也快过来吧,你爸爸他一直喊着你的名字。”
“什么?”我的酒完全醒了,“我马上就去!”
我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医院,奔到“他”的病房前。透过玻璃,我看到病房里只有几个人。蓝鸿雁已经到了,和鸿美一齐站在病床的右侧,母亲则坐在床边握着“他”的右手。
我看到“他”的嘴在虚弱地动,母亲附耳在他嘴边,泪流满面地听他说话。鸿美哭得一塌糊涂,靠在蓝鸿雁的肩膀上,蓝鸿雁把头别到了一边,也落了几滴泪。
我看到“他”四周望了望,然后嘴在动不知说了些什么,他吃力地将左手抬起似乎想要抓住些什么。我的手也伸出去推那扇门,刚一触到却又缩回来,完全没有当初为母亲开门的那种勇气了。
我该进去吗?我不断问。“他”就快死了,我还有什么要计较的呢?“他”是想见我的对不对?“他”应该是爱过我的对不对?我不应该怪“他”。
我的手伸出去,停在空中。
不!但凡他有一点爱我他都不会那么狠心地对待我的。即使他生病了,他都不让鸿美告诉我,他说已经与我断绝了关系。是他早就抛弃我的,我说过我不会为他送终,我不会的。我要让他后悔,后悔一辈子,然而即使这样都弥补不了他对我所造成的伤害!
——你是爸的女儿,他是你父亲,到了现在你却还能说出这种话,难道你的心真的是铁做的吗?
——那是一个即将过世的老人,你再怎么气又有什么用呢?还是改变不了你是他女儿的事实啊。
——每次他打完你都会偷偷哭,也只有在那个时候我才看见过他哭……
——看着你越来越像她,我就越恨你!
——你不要忘了,你身体里流的是他的血,这一点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
——从今天开始,我不再是你们的女儿,我不会再叫你们爸妈,你们死了我也不会为你们送终。
——蓝儿,不要让自己后悔。
——你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锁在回忆的屋子里呢?为什么不试着去接受他呢?
——其实他是个很脆弱的人。
……
第13章 答应我(2)
所有的声音都在我耳边回响,我再也不能负荷,双手抓住脑袋摇头。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里面母亲大声地喊:“鹰奇!”还夹杂着鸿美和蓝鸿雁的声音。
我完全没有思考的时间,冲到“他”的病床前大喊:“爸!”
所有的人都看着我,鸿美哭着跑到我跟前:“三姐,你怎么才来呢?爸……他已经……去世了。”
我怔在那,说不出话也动弹不得。
母亲仍握着他的手,泪水把整张脸都覆盖了,她声音哑哑的:“他一直在叫,夏雪,夏雪。还伸出左手……他跟我说,他从没有认真地牵过你的手,所以今天……”母亲已说不下去。
我还是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他已经闭上了眼睛,安静得像睡着了。我的脑中不断重复地出现童年的片段,他打我时的怒,骂我时的气,抱鸿美时的笑,在我脑中盘旋。而现在,他再也不能爬起来大声地责骂我,再也不能用皮带打我了。我再也看不见他,他也再听不见,我叫他“爸爸”了。
我想到这些,只觉得血往上涌,眼前一黑,所有的一切都转了起来,我的身体重重地栽到地上。
“三姐!”
“蓝儿!”
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家里的床上了。我睁开眼睛四下看了看,沛原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微闭着眼睛,西服外套脱下来盖在了上身,不知道是守了多久。我的身体软绵绵的,支撑着坐起来,去拿床头柜上的塑料水杯,却一不小心打翻在地。我弯下腰去拣,沛原被水杯掉在地上的声音弄醒,忙起来帮我拾起杯子。
“你想喝水是吗?我去帮你倒。”他说着就出去倒水。
沛原将水递到我手上,我接过来,都不敢看他的眼睛:“你……你怎么来了?”
“哦,是伯母打电话给我的。”他也不自然,“是我把你送回来的,伯母因为伤心过度,在楼上休息呢。呵,既然现在你没事了,那我就走了。这几天你不用着急来上班,在家好好陪陪伯母吧。”
他快要跨出房门时,我轻轻说了声:“谢谢……”
他没回头,走了。
我将水杯放到一边,下床上楼去看母亲。头还是有些疼,我扶着楼梯扶手缓慢地向上走。我甚至有些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