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林坐在位子上翻着一本叫《都市恋人》的厚书,封面色泽搭配极为一般,一看就是从地摊上买的。
东韧在玩Gameboy,津津有味。
我趴在桌子上,无所事事。我拿起一片梧桐树叶,从树叶的缝隙中看太阳,试图伤感夕阳西下,以为这样可以有资格当一回怨天尤人的诗人,换个清新脱俗的形象。
其实现在的生活就俩字:特难熬!三个字:非常难熬!
我换了个姿势歪坐在后座上,车里的空调吹得我头晕,就随手把它关了。我缓缓地抽出扶蓉给我的信。我看着她的并不美观的字体,想着她的一笑一颦。我颤抖着准备拆开信封,可猛然清醒,把信又塞回包里。我隔着玻璃寻觅着路过的每一辆白色“宝来”车。我见过扶蓉妈妈开过那种车。也见过扶蓉在车里随着音乐疯狂摇摆的样子。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值得我回味。也许此刻,扶蓉正在妈妈的车里焦急的向机场方向奔去,在机场和我见最后一面。但我知道,这只是希望,希望往往是渺茫的。飞机起飞的“隆隆”声使我愈加烦躁。我又目送着一架飞机缓缓地离去。
17
美国的一个考察团犯混,非要来我们学校参观。校领导紧急磋商。决定星期六举办英语交流联欢。班头让东韧选五个代表应付一下。
联欢会在顶楼的舞厅召开,所有现场人员必须英语交流,我的英语口语烂得够水平,所以一直憋着不吭声。无意间一瞥,看见扶蓉在那边唧唧歪歪地和一老美谈笑风生。
“我靠!那不是扶蓉嘛!她英语很强么?”我问。
“应该吧,她好像在英国待过两个月。反正英语比我强。”东韧说。
“真没看出来!”
之后的一个多小时里更是让我对扶蓉的印象大大改观。因为我没看出来的太多了。低年级的才艺表演多半由扶蓉完成。比如古筝、横笛、小提琴和萨克斯这些乐器演奏,虽然不是那么的专业但是却引来阵阵喝彩。我也跟着大家鼓掌。压轴的节目还是扶蓉的,独舞。东韧说扶蓉跳的这个叫什么孔雀舞。跳得真好,腿随便一抬就直直地过了头顶。
扶蓉舞完后那帮老美争着和她留影,就像现在小女孩崇拜周杰伦一样失去理性。
“扶蓉,小明星,过来给我签个名!”我逗她。
“讨厌吧你!”
“你的舞跳得真不错!我可是不经常夸人的哦!”
“切!专家都得夸!我跳了多少年了!”
“是是是,小明星,和我合张影吧?”
扶蓉笑着走过来,我把手机递给东韧,东韧按下了手机拍照快门。
这也是我和扶蓉认识两年来,拥有的唯一的一张她的照片。照片里,扶蓉笑得干净明朗,很朝气蓬勃的样子。手机里我一直保存着这张照片,也把照片下载打印了出来。曾经,这张照片还是我的手机背景。记得当时翻开手机就可以看见我和扶蓉的那种感觉真的是很舒心。现在想起来,至少觉得曾经拥有过,但是说不遗憾那是纯粹的谎言。前些日子柳芸嫣给我说扶蓉和霁林的时候,我就把背景换了,怕不住地伤心。
18
听几个学校老师的孩子说,学校要进行一次模拟考试,然后根据成绩分流学生。宫若叶问东韧分流的是不是长得丑的?东韧骂他,你白痴啊!分流学习差的!宫若叶又问为什么不要学习差的?我实在忍不住了,我说,宫若叶,以后你长点脑子,学校把成绩差的轰走了,升学率不就自然上去了嘛!
分流的事情瞬间传遍学校,比学校的广播都有效率。班头得到上面指示,开班会威逼利诱,说三门不及格的学生学校劝退,但是肯定会发给他毕业证。像是抡了人一棒子又给个甜枣。
学校人心惶惶,校长办公室的电话响个不停。后来没有一个星期,班主任又得到最新指示,要求各班班主任一定对学生说清楚,学校根本没有要分流的打算!
东韧自言自语地说,我靠,校长肯定被逼疯了。霁林笑了笑说,也是!家里有钱有势的孩子大都学习差,要是真的把这帮孩子分流了,他们的家长闹起来,学校就真的热闹了。
后来几天教育局又来了一个调查组针对学生家长反映的分流情况做调查。在调查组来的前一天班主任们又接到指示,一定教会学生怎样应答教育局调查组可能采取的随机访问。
调查组的三辆帕萨特上午放学前进了学校。没几分钟就裹挟着学校的两辆桑塔纳出了校门。下午就没再来过。
初中生就是做事冲动。那时我们大家抢购同学录,于是市场上的同学录数量猛增。再于是价钱也随行就市地增上来。好一点的本子往往二三十块。
别的班的校友这时也走班串户地递同学录,我应邀为每一个看得起我的人写。
写同学录是门学问,也是门技术。我写得各个同学录中,除“姓名、性别、生日、血型、偶像等”是一成不变的,其他的项目都要求新,尤其是最后的祝福语,一定要标新立异。给这个人写过的话一般不得再赠与他人。我写同学录有个原则,就是无论对方男女、漂亮与否,我都把纸上的空白涂满。有这么一不成文的公理:“同学祝福”篇幅的长短跟这俩人感情深度成正比。东韧曾经说过,就是涂鸦也得涂满。我见过一哥们儿有一项写得特幽默,问题是:你失恋后最想听什么歌?他回答:“《义勇军进行曲》。”我当时看后差点笑抽过去。
当然其中不乏陈词滥调的,污言秽语的,甚至祝福语异想天开的。东韧的同学录一次被班头翻开了。霁林的一句“女人无所谓多兮,七八足以”惹得班头全班整风。好在霁林的签名太有明星风范,名字签的是龙飞凤舞,任凭博古通今的班头研究半天,终究未能得出结果。东韧的革命意志异常坚定。班头的苦口婆心终无效果,于是备感气愤,接着开班会:“同学们,大家的感情都很好,我很欣慰。但是我现在提醒你们,感情再好不要在这个阶段浪费自己的时间,耽误别人的时间。就像这个东西一样。(班头举起东韧的同学录)知道现在写这个意味着什么吗?说句不好听的,这就是在还没死的时候提前买棺材……最后,我声明一点,中考前不许再弄这个。否则一经发现同学录没收。”
台下“嘘”声不断。
我看着东韧正异常镇定地伏案而睡。好像班头手中举起的东西不是他的似的。
此后,同学录的流行并没有戛然而止,而是方兴未艾,如火如荼。对于班头,我们现在流行一句话:再过一个月谁认识谁!
化学课一直是我的自习课。这段时间每到化学课我都奋笔疾书。我的最好记录是一节课涂满七张同学录。写字写到手指抽筋、眼神呆滞,那叫一境界!
家母总是在深夜逮到我趴在被窝里写同学录。每次她都看到我手中有一沓纸等着涂。从小我妈就引导我多交朋友。自从初中上了道,到现在我能有如此成就,我妈那叫一个高兴呀!于是高兴压过了不满,她总是淡淡地说,不要浪费青春。之后就走了。我突然想起一句小愤青们造出来的话:青春就是用来浪费的。于是就提笔在纸上的“名言”处涂上这句话,而且感觉良好。
想想最近频繁的周考把一部分人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写个议论文写到最后都要画个“QED”〔几何术语:证明完毕〕有甚者从楼上吐口痰下去都要讨论这痰在空中做什么运动受到哪些力。我深深地相信我的心理素质不至于颓废到这种地步。我的心理素质好比真金。真金不怕红炉火的原因可以歪解为这金子放在了炉子外面,没有投到炉子里炼,就像逃兵解释自己临阵脱逃的理由是“为了保存革命火种,日后东山再起”一样。
马上就第一次中招模拟考试了,群众已经没有了前几天看“老鸨”那么兴趣盎然,全蔫了。我称他们是超现实主义者,而我是理想主义者。两者最大的不同是前者心境颓废,后者视野开阔,性格乐观。
模拟考试后,我们都投机取巧。比如政治的问答题扣了三分,老师就在题的旁边写上“-3”。我们得分心切,就用透明胶粘掉老师写的“-3”,然后去跟老师说合分合错了,于是就要到分了。不仅是政治,其他的科目除了几何我们都去找老师要分。
我依旧每天奔波于学校和家之间每隔一天都要到容嬷嬷办公室补课。偶尔在放学的时候碰见扶蓉,她显然已经不生气了,只是强蹩着自己看见我转头就跑,挺可笑的。我每天昏昏沉沉的,在燥热和不安中勉强度命。每个人都是这样,我真正地过起了初三生活,枯燥而不由自主。就像秋水河畔被烈日晒焦的柳条枝叶。时间就这么恍恍惚惚,飞一样地流逝。仅剩十天就中考了。
班头拿着一沓纸走进教室。是中招志愿表。
“同学们看这张纸。我告诉大家怎样填这个表。看第一行,姓名,性别。”班头停了停,“想必大多数同学都知道,个别不知道的来问我。”班头的这句话本来很搞笑,但没几个人笑。搞得他很尴尬。
“同学们,千万不要指望第二志愿。这是骗人的。举例说明,今年我市八千人中学生。五所高中撑死招生五千五百人,报第一志愿的人的就学问题都不好解决,谁还有工夫为你的第二志愿奔波?这就是个宽心丸,安慰安慰你。不起作用。”
我毫不犹豫地填上了“秋水一中”。很多人劝我稳扎稳打,保守一点报志愿,我一笑了之。东韧毫无疑问报的是“秋水一中”,霁林报的是“秋水二高”,宫若叶报的是“秋水三高”。
班头找我谈话。
“云作,对于你的实力,老师们还是相当有信心的。你的主科成绩报考是绝对没问题的。但一定要把副科的分抓住呀!副科的分抓不紧,可是悬呀!今年的分数线肯定比往年高,你要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