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雒阳传回消息,陕西有个叫苏况的家伙带兵攻破了弘农,刘秀命景丹出征,孰料景丹去世,于是改命征虏将军祭遵出征。祭遵骁勇,连平弘农、柏华、蛮中三地。
与此同时,北上的建世汉朝赤眉军攻打陇县,与西州的隗嚣碰的个正着,隗嚣派大将杨广迎敌,大破赤眉,一路把赤眉追到乌氏、泾阳。吃了败仗的赤眉军抵达阳城、番须一带,那里气候极为恶劣,天降暴雪,山谷都被积雪完全填平覆盖,士兵根本无法在那种恶劣环境下生存,于是赤眉军只得向东撤退。在路过西汉王朝的帝陵时,小农的贪婪再次爆发,他们竟然化身为一批疯狂的盗墓贼,挖掘开帝陵,盗走无数陵寝陪葬的金银财物。
“啪!”竹简落地,我浑身颤栗:“此事……当真?不是讹传?”
阴就为难的挠头,低声答复:“姐姐认为是讹传,那便是讹传吧。”
“什么叫我认为?”我啪地拍案,只觉得浑身冰冷,颤栗不止,“奸尸……这等人神共灭之事,岂是人所能为,简直畜牲不如!”
谍报声称,赤眉军不仅仅挖开了帝陵,盗掠财物,甚至因为帝陵中的后妃尸身由金缕玉衣包裹,得保肉身栩栩如生,那帮畜牲不如的家伙竟然兽性大发,干起了奸尸的勾当——汉高祖刘邦的皇后吕雉,首当其冲……
“你先别动怒。”
“一群变态的死男人,杀一千刀一万刀也不足以……”
“姐姐……”
我恶狠狠的拿眼瞪他,眸厉如刃:“你说,你们男人为什么都这么心理变态,不是搞女人就是搞男人,搞完女人、男人还不够,居然连尸体都不放过!”
我越想越怒,阴就吓得噤若寒蝉,等我把憋着的一通火彻底发泄够了,他才敢颤巍巍的辩解:“其实,依小弟看来,辱尸并非为的是……呃,泄欲。而是因为……那些女子的身份。要知道她们生前可都是皇帝的女人,皇帝乃是天子,那是最接近神明的天之子,天子的女人,岂是凡夫俗子能沾得的……生前碰不得,若是生后辱其尸身,则代表着……”
“皇帝的女人,凡人碰不得?所以他们玩不了皇帝的女人,就玩皇帝女人的尸体!玩了皇帝女人的尸体,不仅算是侮辱了皇帝,自己也暗爽了一把?我靠!真是一群变态!”我稍稍平复的心情再次激动起来,抄起案上一卷竹简向阴就砸了过去,“说白了,就是你们男人自卑,自贱,自私——”
他吓得跳开,哇哇大叫:“姐姐,我尚未及冠,我还是孩子,与我无关啊!你砸我做什么?”
“早晚你也是个坏坯子,大哥娶了嫂子,却又纳了那么多妾,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姐,你太偏激了……你……啊,别打别打,弟弟知错了!弟弟不敢了……以后绝不敢纳妾!”
驻扎长安的邓禹率军阻击赤眉军,却在郁夷落败,危急中大军撤出长安,退往云阳。
长安再度被赤眉军所占领。
占据汉中的乱军首领延岑,恰驻屯杜陵,赤眉军派出大将逢安攻打延岑,延岑反攻,诛杀赤眉军近十余万人,挫其精锐。
邓禹趁着长安空虚意欲突袭,却不料撞上赤眉大将谢禄领兵救援,结果战败。
投靠了赤眉军的原更始汉朝平林军首领廖湛,率十八万人攻打汉中王刘嘉,在谷口两军对决,刘嘉大破赤眉,杀敌十余万人,亲斩廖湛,至云阳夺取粮秣。刘秀命邓禹招揽刘嘉,刘嘉在来歙的陪同下,前往邓禹处会合,却不料邓禹瞧不惯刘嘉的宰相李宝,认为其态度倨傲无礼,竟而诛杀了李宝。结果惹来李宝弟弟纠集李宝旧部,攻打邓禹军队,因此连累将军耿䜣被害。
消息递到我手里的时候,我几乎以为是谬传,以邓禹的机智绝不至于连战连败,这样激进且做事不顾后果,盲目任性的邓禹,一点都不像是那个我所熟悉的阳光少年了。
“陛下之前得知长安失利,曾告知梁侯‘赤眉无谷,自当来东,吾折捶笞之,非诸将忧也。无得复妄进兵。’然而梁侯显然未曾听从陛下的旨意……”
我摆了摆手,制止尉迟峻再陈述下去,邓禹的事让我的心情变得有些烦闷:“雒阳那边没什么动静吧?”
“应该没有,二公子传递回来的讯息中也未曾说起陛下欲对南阳不利。”
“嗯。”我支颐,若有所思。尉迟峻于三天前带着两千铁骑赶到了淯阳,骑兵人数虽不算多,但个个身手不凡,马上功夫更是了得,整体配合也是进退有度,如臂使指。骑兵的提前赶到,愈发令我吃下颗定心丸,如今万事俱备,剩下的便单看刘秀的态度了。
“最近有消息递过来,报称铜马、青犊、尤来等乱民残余势力,欲拥立孙登为帝。”
“哦?”我愣了几秒,忽而笑道:“强弩之末倒是不足为惧,但是……由此一来,陛下愈发□乏术,我想短期内南阳当可安然无虞。”
尉迟峻淡淡的扫了我一眼,低声回应:“但愿如此。”
小胜
我一直认为刘秀顾不上南阳,即便他有余力回顾南阳,也不会大动干戈,最多不过是派个使者过来安抚招降。毕竟错不在我们,我们之所以会反抗,目的并不是要反建武政权,只是为了自保。
然而刘秀的心思,枉费我猜了这么多年,却仍是无法完全猜透。
十一月,当南阳郡迎来第一场大雪漫天覆盖时,雒阳方面出乎意料的派遣大将浩浩荡荡的南来讨伐南阳。
这些人的名字个个如雷贯耳,他们在建武汉朝中都是顶梁柱的将才,随便扯出其中哪一个,都能独立带兵征伐作战,为帅为将。
将领来头太大,由这些人组成的征南队伍,实力强大到令人瞠目结舌。
“此次廷尉岑彭为征南大将军,率建威大将军耿弇、建义大将军朱祜、汉忠将军王常、执金吾贾复、武威将军郭守,越骑将军刘宏,偏将军刘嘉、耿植……”
一个个熟悉的名字不断从尉迟峻口中脆亮的蹦出,邓奉面色凝重,阴就耷拉着肩膀,嘴唇抿成一条缝,眼中尽是焦灼。
我深吸了口气,这些人倒有半数与我相熟:“征南军直奔淯阳而来?”
“不,他们的目标是董䜣,军队是奔着堵阳去的。”
“那如果堵阳被拿下了呢?是不是下个目标就是我们?”我冷冷一笑,“哪怕只是遣个人来当说客,都比这般与我兵戎相见来得强!”
“姐姐!”阴就忍不住插嘴,“这原本也不算是什么大事,何必非要把关系搞僵呢?陛下既然派了人来,等南征军一到淯阳,我们开城归降不就完了吗?”
我怒道:“我没错!错的是吴汉!凭什么反要我们服软认错?”
尉迟峻动容,怔怔的望着我。
我冷笑:“你们放心,我不会傻乎乎的拿鸡蛋去硬碰石头,我并非是要与他对着干,只是……事分对错,如果是我的错,我自然一力承担罪责,但是这件事本是吴汉有错在先,他不加以罪责便已属包庇纵容,如果再逼得我们反了朝廷,那也只能说他不适合当这个皇帝——不过是个昏君!与其将来让别人赶他下台,不如由我来亲自结束他的帝王生涯……”
“姐姐,你……”阴就骇白了一张小脸。
尉迟峻不卑不亢的回应:“小人谨遵姑娘吩咐。”
我把脸转向邓奉:“邓将军有何高见?”
他白着一张脸,微显窘迫:“我是个粗鄙之人,不太明白贵人说的那些长远道理,只是我心里明白一件事。为乡亲而反抗大司马,纯属无奈之举,贵人说的不错,仅从这件事看,我们没做错!”
我微微一笑,继续问阴就:“就儿还是认为姐姐错了?”
他闷声:“弟弟年幼,不懂社稷之事,但是大哥有言,一切遵照姐姐的意愿。弟弟只是希望姐姐能够过得开心,至于打不打仗,打的又是谁……只要姐姐开心,旁的都不重要。”
我心头一软:“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建武二年十一月,以征南大将军岑彭为首的征南军南伐堵阳董䜣。我遂命邓奉发兵淯阳,集结万余士兵援救堵阳,在整个援救过程中,我们的人并不与董䜣结盟,也不与南征军对着干,纯以混淆视听为主。每每董䜣的人陷入危境,我们的队伍就会出去虚晃一枪,示威声援。
岑彭等人一开始搞不清董䜣和邓奉两支队伍的关系,以为是盟军,又捉摸不透邓奉到底有多少实力,是以连打了个大半月,却连淯阳城的大门也没摸着。
我也清楚这样的虚招比不上实战,这就和空城计一样的道理,可一不可二,次数多了,对方也就瞧出破绽来了。
转眼到了十二月,或许是南阳暴动的事传到了邓禹的耳中,邓禹的行为越发躁动不安,与赤眉的对战屡屡败阵,对刘秀召他回京的旨意更是置若罔闻,依然我行我素。迫于无奈的刘秀,最后不得不使出杀手锏,委派冯异前往三辅,接替邓禹的主将之位。
可不知道为何,邓禹竟连冯异的面子也不卖。捧着尚方宝剑前往三辅的冯异,并没有如愿换下邓禹。相反的,二人在军中各领其职,各率其军,暗地里像是互相铆着较起劲来。
为此,阴就甚至玩笑的对我说:“如果姐姐一简书函递到三辅,兴许邓仲华能带上那数十万兵马南下。”
阴就年纪虽幼,但并不等于说他便真的什么都不懂,他的话似是童言无忌的玩笑话,却也并非没有半点道理。
“孩子气的话以后少讲!”道理虽然浅白易懂,但我却只能揣着明白当糊涂。
“岑彭他们那些人怎的如此不堪一击?难道陛下就靠这些庸才打天下不成?姐姐你说的一统天下,若是仰仗这些人去实现,未免太过渺茫了。
“难道你真看不出他们的退让之意?”我笑着用竹简打他的头,“才说你胖,你还真立刻喘上了。”
尉迟峻一时没憋住,哧的下笑出声来,反遭阴就一记恶狠狠的白眼。
雪珠子扑簌簌的像是下糖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