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瞪他,把风流在凡间的作为捡要紧的同梁颂掰了,可惜说得不顺畅。我每说两句,风流就得跳出来纠正一回细节。
“不对,小水仙的钱不是被那戏子骗光的,是她心甘情愿往他身上砸的,那戏子根本是顺水推舟。”
“不对不对,哥写的不是‘一举得男却被抛’,那孩子是男是女哥并不知啊,那是后头的事情,哥写告示那天,大将军还没显怀呢。”
“那些编故事的人就是不严谨。”
……
梁颂听完笑得神秘,与我道:“我正要与你说这事。那大将军诞下的孩儿,你道是谁?”
我凑前打听:“谁?我难道认得?”
风流急擦汗,颤声问:“谁?”望了梁颂急询答案,比我着急。
梁颂给了我点提示:“正是此地极出名的一号人物,昨儿你还见过的。”
我想起来了,连连拍桌:“沙少年沙财主!”
风流是汤锅里生的不成,一通汗直流,擦都不及:“不能够罢。”
我用扇子敲打风流的肩:“莫惊慌,沙财主又不会找你寻仇。沙财主这条命是你给的,见了你,不是亲娘,胜似亲娘。谢你还来不及。”
沙财主的亲娘正摸后脑勺思忖当了别人的亲娘以后该如何处,梁颂又道:“赵爷也知道这事。”
我想起一件疑惑的事:“那她得多大了!风流,你做法让人大将军怀孕,是不是一月前的事?”
风流蔫蔫答:“哪满一月,差两三天罢。”
我问梁颂:“沙财主多大?”
梁颂想了想:“正好二十八。”
我了然地将扇子一敲桌面:“那不正好对上?”
风流捧住他的脑袋不作声。
我又一想不对啊:“梁颂,那你多大了?”这么说来,老赵和他,也就认得二十多天?
梁颂笑:“怎想到问这个?”
我道:“不能啊,你还得当小娃娃的时候。好罢,就算,你一生出来就被赵公明相中了,那这二十多天……呃,尽管对你来说,是漫长的二十多年。老赵在这二十多天里,和一个凡间小子,混熟成这德性,还事无巨细讲了那么些我的八卦给他?”我越琢磨越蹊跷,越说越激动,忘了风流还在旁。
梁颂笑得云淡风轻:“怎么着?嫌弃了?”
我也出汗了,咱不是说好了在风流跟前不露么。
风流来了劲,凑过来照样来了句:“怎么着?嫌弃了?”
我愣在那儿没开骂,风流接着说:“所以么,哥说你木。哥不知道表妹夫是什么人,但至少瞧的出,人家对你的好,那能是一天两天的情分么?”
这事儿闹得我心乱,头阵阵犯晕,我这五千年活得虽糊涂,一天天怎么过的可也都知道,不见得发生过什么天大的事,一点印象全无?
我抚抚额头,却不敢看梁颂,这厮年岁不大,故事恁多。其实风流说的很有些道理,不早告诉,非趁我这会儿眼看泥足深陷,舍不得撒手……
只想泡个情郎简简单单厮混一场,我是没这个命怎的?
幸亏梁颂将话又绕开了去:“风流,那沙财主,你是如何搁到大将军肚里去的?”
我傻兮兮问:“搁什么?不是风流作了法,他就怀上了么?”
梁颂瞥了我一眼,嘴角轻扯了一扯,有些轻蔑,也有些想笑不敢笑。哼,可我没发现自己说错话,咋了?
风流汗涔涔答:“呃,当时哥哪儿想过那么些,他行军路过沙漠,哥就顺手捡了只鸵鸟蛋搁进去。”
我刚还头疼着,这回听了这个,一声:“啊?这么说皇帝不是她爹,将军也不是她娘?”
风流似乎对我这声惊讶更有兴趣:“表妹,难不成你真以为,他俩自己能怀孩子?表妹夫,你是真惨,有得苦头吃了。”说完使劲的摇头。
我这才后知后觉了然了些,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尴尬追问:“那后来呢?大将军怎样?皇帝怎样?”这对倒霉鸳鸯。
梁颂显然憋着笑,接着道:“那大将军诞下沙财主,自然一直当她的娘,沙财主十多岁时归了西。她那皇帝爹还占了龙椅,后来的事情你大致都知道了。”
我点头,却见风流挠头:“但哥不知道啊?”
我一腔尴尬别扭没处发,全冲他吼去:“你要知道什么,怕人找你寻仇么?你不知道是因为,咱们办差的时候你都在睡觉!”
风流一甩袖子,粉面一凛,笑得可贼:“表妹,你这是过了河想拆桥啊。那好,今儿哥打定主意,就同你俩打现在混到夜里,你让干什么干什么,哪儿都不跑,好不好?”
我回了句:“爱跟不跟,我今儿没别的打算,就准备到窈窕的麻将馆呆一天去。”
这厮激将,我可不受激。
三十一枚铜钱 伏龙
花明月暗良夜私语情到浓处,这事儿就是那离弦的箭,难收的覆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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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饭用罢,梁颂便带着风流去瞧金市了,偏不教我随着一道去,让我补什么觉。
我知道他是忧心我刚吐的那血,许是怕风流大惊小怪,他没大问,可我眼神不错,给瞧出来了。
啧啧,孤苦伶仃的小仙我,好歹也有严师益友以外的人,上心了。怎不乐滋滋。
我也思量着,不去也罢,我忙得很,还腾工夫琢磨春宫呢。
那金市不过就和盐市似的人来人往。再瞧也就那样,一会儿他俩回来再商量对策得了。
不过,赵公明要知道我放着活不干,尽琢磨怎么个诲淫诲盗,才不会管我有什么正当的理由,却不知会不会干脆一巴掌拍死了我算。
我被一个梁颂弄得有些疯魔,就算这会儿赵公明到我跟前来骂,恐怕我也不能理会他。
梁颂走的时候回头深瞧了我一眼,我只对他笑。也不知该怎样笑,才能让他觉得我的确没事了。
呃,瞧着他的背影,小仙我怎可能没事?吐血?咳,别尽提那丢人事,那个早不碍了。
可我心中一边默念着思无邪思无邪,一边大白天的,脑子里开始邪念丛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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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俩前脚刚走,我就猫回屋去了。
我冥思苦想,我埋头苦读。我两耳不闻窗外事。
结果……我边瞧边叹,边看边骂。那个郭大饼,亏他还是有相好的人,他平日里就看这些个度日?
这些春宫图的作者,也不知打小谁给他们培养的审美,胳膊脖子胸臀腿,画得没一样成比例,小仙我乱涂乱画的小人儿还比这些人像样些。
好吧,比例不重要,咱就说那些个姿态,我晕,要么没难度,还不如《素女经》上配的图讲究;要么这难度,把读者都是当那打小玩杂耍的艺人!
他们倒是吃过猪肉没有?难不成平日里只吃素,光瞧猪跑了?
我将那其余六册依旧藏严实,把那最后一册《河蟹三吃》捧在手,未曾翻开,缓缓眼晕先。
凝神闭眼,眼前一幕幕过场景。如今,小仙我也成了那阅春宫不计其数的经世面的人了。
浅酒人前共,软玉灯边拥,杂耍的场景戏一般活动起来,我却不晓得这些能有什么意思。
不过不要紧,好歹略有些一知半解的心得。春宫这玩意,确有它的妙处。它并不妙在那些真刀实枪的演练里头,而妙在它有情有境又有景。
娘的,故而这事它也挑情境。
花明月暗良夜私语情到浓处,这事儿就是那离弦的箭,难收的覆水;光天化日傻神仙凝神托个腮帮子琢磨得再细致,这东西,它也是那闭门造不来的车。
我一人读了有个鬼用!管它,最后一册,我看完它。
说起这弦上箭,昨儿我不知死活作了这恶人,梁颂今儿咬牙切齿没骂一个脏字,说明人好歹贼心不曾死。险。
一拍巴掌似有所悟时,根本没觉察身后有人。
“看的什么?怎么不听话补觉?”
我差点惊跳起来,手上握的还是那册没来的及看的《河蟹三吃》:“补过了,补过了,嘿嘿。”怎么回来了?光顾埋头了,我就没记时间。
转过身那么一抬头,梁颂的脸不偏不倚,正在我头顶心:“还有没再咳血?”
我忙不叠把那书册背身后:“开玩笑,怎么可能,哪有那么娇滴滴。”其实我最烦别人问我这事,提醒我身世凄苦怎的。即使是他问,我也觉着别扭。
梁颂心情不错,伸过手来讨要:“是什么好书,让我也瞧瞧。”
“梁颂,你给我说说,那金市怎样?”我异想天开,想要扯开去。可他哪肯罢休。
闹,使劲闹腾。
我越躲越藏,这厮就越好奇勇猛,俩胳膊抄到我身就后来夺。我本来就坐着,哪有退路,结果……
“嗯?《河蟹三吃》?”梁颂书到手,还没打开,问得不怀好意。
我支吾:“呃,我馋么,惦记美味。”确实……惦记得不轻。
梁颂拧了拧眉毛:“这会儿也不是吃蟹的时节啊。”演吧你就。
我抱着侥幸,讪讪笑:“嘿嘿,六月黄,听说六月黄不错。”
梁颂嘴角挂丝浅笑,摸摸我的头:“那也还早。可螃蟹性味寒凉,你确定自己这样子能吃?”
我趁势想把那册子抢回来,不料人家早有防备,让掉了,一伸手我就扑一空:“凉不凉的它还管我这仙胎,再不济,好歹也是仙胎呐。”
“那我看看河蟹哪三吃,找人给你做。”说话就已经开了手上的书册。
我靠。
我顾不得,“啪”伸手一拍那册子:“看什么看,河蟹哪三吃,是个厨子就知道。”
梁颂轻轻挪开我的手,一脸笑,笑得我心慌:“画得还不错么。”
“不错个鬼!”我脱口而出,结果一低头,册子的那一页上,俨然一只蒸熟的蟹。
怎么弄的?我死命揉眼睛,还是一样,没错,螃蟹。
索性抢过书册胡乱一翻,扉页上的,是俩跃然纸上活灵活现的……呃,生螃蟹。
再翻,又翻。一页页,尽是些螃蟹,没别的。那些杂耍小人、那些高难的动作,哪里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