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了声:“噢,是你自己的买卖么?”
梁颂点个头:“算是罢。”说话间极轻柔地揽了我入怀,近至耳畔方道:“你乖乖睡上一觉,等我回来。等我回来别说三吃,多少吃,那还不都由得你?”
我被他的气息呵的晕乎乎,这两句流氓话,怎么听怎么觉着他说的不是螃蟹。可更没脸拆穿了问,惟有顺从地轻点个头。
此刻我像是被什么东西催了眠,当真困乏,只盼他走了,好赶紧倒头睡。
可是边腻歪吧,他还边嘱咐。要我记得吃,记得睡,别光惦记玩。
嘱咐的这些个内容,和赵公明平日给我唠叨的差不离。这么小半天,愣成了糟老头子。
我没辩的气力,只催:“早去早回呗。”又不是见不着了,我这儿还盼着得手呢,这会儿穷耽误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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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又做了了个梦,梦里头的我趴着一张石桌子上睡着了,周遭尽是吐泡泡的声响,咕噜噜,咕噜噜。
我知道自己睡着了,是因为有人推搡我:“葡萄,葡萄,醒醒?”眼皮子打架,怎么都睁不开,但我认得那是梁颂的声音。
梦外的我以为他回来了,有些欢喜,费尽了最后一点气力,好歹开了一丝眯缝眼。
这地方奇异,倒有些像在龙宫的水中,可与我记忆中的龙宫又大不相同,周围的水色略嫌脏黑,连光线都黯淡,不远处,竟能有兵器打斗的声响……
我眼睛刚睁了一条缝,他一把抬起我的下巴就……这猴急的厮!
唉,猴急的人是我。人家并没我想的那般不堪,只是用唇舌,呃,往我嘴里送了颗丹丸……
我没力气挣,想骂:“一回来不给我吃些好的,喂我那么颗又苦又涩的玩意做甚,怎的还有股子血的腥甜。”却无力气骂。
再后来,梁颂已经不在身边,只觉丹丸慢慢
………
融化,打斗的声响越来越大,我却再记不得,仿佛在那个梦里,我又睡去了。
真正醒来时,大概是个凌晨,天暗沉沉的似正要亮堂起来。
我觉得胳膊腿每一样都松得很,包括整个本体,不似临睡前那般别扭,气爽神清。
我踱出门去探头探脑张望,敲敲梁颂房门:“梁颂?”
没人答应。
阿银窜出来:“您醒啦,一定饿得不行,我给您去盛碗热粥?”
饿,说起来是有点儿。我说好,又问:“你们爷还没回?”
阿银道:“爷三天没回了。”
“三天?”阿银别是日子过昏了头?
昏头的是我。阿银告诉我,我昏昏然睡了三天,唤都唤不醒。
梁颂也离了三天,压根不知上了哪儿,三元四喜都正着急。
上哪儿都不知,连三元四喜都没带着,甚至告都没告诉声。我想起那个奇异的梦,琢磨这之间有何等关联,却思索不出。
阿银端了粥碗来,我又问:“风流呢?”
阿银笑嘻嘻:“那位爷昨白天回来过一遭,这两天都宿在麻将馆,说是赢得烫手,不及回来了。让您要是醒了,直接上麻将馆寻他去。”
风流也真好意思,在麻将馆耍那点雕虫小技,耍上瘾了。不就是偷变几把骰子牌的,出千玩么,我哪里就不会了。
吃过早饭,阿银就让四喜送我上了窈窕那儿。
我以为□出去偷瞧别家的牌会很费我的元神,如今瞧来倒并不然,那三天大觉,我补得甚足,于是头天起,我也在麻将馆赢了个盆满钵满。金子堆在窈窕私人的小院里,我和风流忙着欺负那些输红眼的财主,忙得很欢。
第二天、第三天……
我与窈窕都已经熟稔到随便拉起个话头就聊的程度,风流仍是不同人家说话。并非风流架子大,我觉着他是不敢;只是那窈窕也有古怪,同我话不少,一见着风流,就抿了唇红了眼,不再言语。
可我实没心思操心他俩的事,梁颂仍不见人。
小仙我头回惆怅成这德性,记忆中我从没这么等过一个人,却又错觉得厉害,仿佛这般焦心的等待,不是等了数天,而是数年、数百年。
我老人家怀揣着少年式的明媚忧伤无谓怅惘,四处张望,在梁颂宅子的每个墙根旮旯兜来转去。深知自己无聊之极,梁颂不可能这么跑出来,却完全腾不出心思来干别的。到后头,我连麻将都没了心思去打。
心里头极怕,觉得梁颂可能真的不会回来了。他说好了当晚就回来,怎么会变卦如此。
小仙我忙活了不少,劫来了春宫,理清了心思,正打算欢天喜地地,共他渡些值得记忆的日夜。
我寝食难安。我许真的是个自私鬼,直到此刻,还是不晓得,我是在悲哀自己的头次得手这么个让我动心不已的家伙,就闹得如此波折呢,还是真的在担忧梁颂不测。
第七天上,也就是梁颂不见的第十个早晨,风流与我正经商量着,沙财主这头该怎么着,教我骂:“梁颂又不是不回来。”
风流陪着小心:“哥也没说表妹夫不回来,可万一,我是说万一,他有什么不测……光靠咱攒这些金子来就能止了他伏龙的胃口?咱这正经事,哥同你责无旁贷不是么?”
想起那个梦里打打杀杀的声响,我心被猛揪了一揪。估摸着这会儿都红了眼眶:“滚!”
在那个不知虚实的梦里,我尝到过他唇齿间血的腥甜。
我后知后觉了些,梁颂的死活于我,原是比我那些个色胚念头,紧要太多。
我没多好的本事,也没有足够的法力,却有上天入地寻他一寻的疯念头。想当年,我真该少睡些懒觉,勤修些法术才是。
梁颂,他可也曾上天入地寻过他那未婚的妻子?
风流上麻将馆去了。我又痴呆呆等了一天,已近黄昏头。
什么伏龙吞金,我本就无能为力,这些事风流自会接着管,玉帝赵公明会再找能人。我背上那只灰色的小包袱,站在梁颂宅前回头望。
什么是值得?
我刚来那晚怎么同梁颂说来着:“轻狂趁少年。”
如今我一把年纪,为了偶然相逢的家伙,攥住不愿放的此刻。
色胚子的心头宽,不会同未来相计较。
这便是值得。
小仙我想好了,既主动渎了职,就别怕那天刑责罚,横竖想嫁他个凡人,罪也不小。如今罪加一等,虱子多了我光愁有鬼用。
与其几千年如一日的吃吃喝喝无所事事,不如飞蛾扑火只为就一就当下疯狂。又有什么不可以。
大不了我再不当神仙。
我要去寻我那情郎。天色昏昏,风却清清。飞檐上的小兽很狰狞,仙人正抚须。
我转回头,昂首迎风壮志在胸,还不曾迈开步……
眼前杵了一个人,一身的锦袍子簇新又清爽,风尘仆仆的脸孔,笑得疲惫又开怀。
他张开手臂给我,我愣了愣,靠,傻缺才扑上去傻哭。
我只将包袱狠狠往地上一摔,只是这包袱太轻,落地压根没声息。这得少了多少底气。
没底气便没底气,横竖本来就闹了个大笑话,上哪门子天入哪门子地?人家好好的,多半不过瞧着有些肾亏。
忍泪扭头我就往里走。
我当真是个人才,还记得要往里走,不曾朝外走。
三十三枚铜钱 冷战
路遥知马力不足,日久见人心叵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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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底下顶顶没脸的事,便是摔了脸子,完了还做不到甩甩袖子跑开,却傻呵呵侯着人家来认错。
我躺着怏怏翻那册《河蟹三吃》,虚掩着门,等着人来敲门致歉。
结果人压根没来。
书翻了总有几百年那么久,阿金来唤我吃晚饭。我慢吞吞地踱去了,见梁颂的房门还是紧闭着的。
到了花厅,他果然不在那儿,我一人囫囵吞了点饭,没甚心思细嚼,抹了嘴就回去困觉了。
自然是睡不好的,也不晓得该拿什么动物出来数数。窗外的蔷薇花苞已然悄悄地打开了,风这会儿送来郁香阵阵,更扰得我没法子安眠。
他倒有心思睡,不晓得是哪家软玉温香,把他累垮成这样。
我与梁颂这场毫无来由却来势汹汹的情,恐怕就这么无疾而终了罢。他临行在我耳边腻歪的种种,我只当是他一时间乱了神志的昏头之作。
只是,他刚才分明笑得就像这晚春的每一个早晨,那样热烈。还张开了臂膀待我扑。
这厮,我不扑去,他就骄傲成这德性?
难不成,我还得后悔方才不曾扑么?
我并不悔,本来我心就甚忐忑,如今有了个答案,总好过总飘着。
可见我也没什么心肝。就这么胡琢磨番,竟还是睡着了。虽然睡得可浅,比前几日到底踏实些。那日梦里打梁颂唇齿间传出的血腥气,如今细琢磨,不过是我自己躺着时咳出的血罢了。
好歹他无事,半点事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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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晨,鸟叫了好半天,我才郁郁起床,路过偷瞥眼梁颂那屋。
这厮真他妈没心没肺,我怀揣着一番壮志未酬身先死的惆怅,折腾成那样才昏沉沉睡了觉。他倒好,屋门依然紧闭,估计早就睡得饱饱,还在那儿赖床。
迎面又撞着风流。这厮估计要上后园子遛弯,一见着我便兴奋地抓耳挠腮:“表妹,昨夜过得可尽兴?”
他遇上过梁颂了?我呸了声,也没问一句,径自去吃早餐。
尽兴个鬼。
梁颂居然在前厅,我目不斜视故意不打算发现他,结果还是忍不住瞟了又瞟。
瞧着那张多日不见的俊财主的侧脸,那面色却仍嫌灰暗,我不都说了,备不住人家这就是肾亏。这个我懂,才十天工夫就这样,他不见得有多顶事。故而不屑地低低嘀咕了声:“搞不好,不过也就是个绣花枕头。”
他应该听不见,但他抬头了。我不声不响埋头吃东西,知道他注视了我好一会儿,不过一样一言不发,连个招呼都未曾打。我靠,小气成这样子。
我尽量目不斜视将一餐早饭囫囵吃罢,我离了花厅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