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当时已惘然 吴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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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当时已惘然 吴越-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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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嘉漂亮吗?”

    “你问我我问谁?”汤骥伟伸手把书包带子扶扶正,“反正那些小男生都觉得她是个大美女。”

    “她才初一啊。”他一本正经地说。

    “切,美女还要看年级?”汤骥伟嗤之以鼻。

    “起码总得看年龄吧,那么个小不点,大美女?”

    允嘉是不是个“美女”还有待考证,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现在是越来越爱美了,而且无师自通:穿衣服开始讲究“配颜色”,什么裙子配什么鞋子,什么手套配什么帽子,连穿校服的日子都一定要找相称的蝴蝶结系上。几根头发更是花样百出:今天披下来,明天扎上去,后天披下来又挑几缕扎上去,大后天编成辫子,这辫子又有很多名堂,有“上海滩”里冯程程那种比较朴实的,有“霍东阁”里熊鹰翘那种比较花哨的,还有武侠片里学来的稀奇古怪的,总而言之不能“土”。

    那年夏天后妈跟着爸爸去了一次香港,回来以后就把“人家香港”挂在嘴上,凡不是“人家香港”的看着都别扭起来。鉴成对她这种做派不以为然,唯有一点“人家香港人家里都有两个洗澡间,科学多了”却是打心眼里赞同,因为以他们家的实际情况,其实需要三个,后妈一个,允嘉一个,他和爸爸一个。后妈和允嘉每天早上花在打扮上的时间旷日持久,搞得他不得不把洗漱用具都搬到了厨房里,把隔夜的尿憋到学校里撒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他简直怀疑长此以往自己会得尿毒症。

    后妈现在已经把“为你打开一扇窗”换成了邓丽君的靡靡之音,允嘉也跟着唱得起劲,浴室里铺了瓷砖,有点回音,听上去效果更好,於是她加倍赖在里面不肯出来。

    允嘉跟她妈一样有一副好嗓子。她最爱唱的一首歌,调子非常好听,许鉴成没太留心歌词,只知道第一句是“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有时候,允嘉的歌声从浴室里隐隐约约传来,他就在厨房间里一边洗脸一边跟着哼。

    秋天,学校搞了一个艺术节。之前好几天,允嘉回家都特别晚,神神秘秘的好像有什么事情。他并没放在心上,直到艺术节结束汇演的那天才恍然大悟。

    汇演由向晓欧和邻班一个叫高俊的男生主持,中场休息时,许鉴成和汤骥伟去上厕所,回来后灯已经暗了,向晓欧在报幕。他们的座位在当中,不想在那么多人的视线中穿过去,便站在安全门边看。

    “向晓欧今天脸怎么白得这么吓人?”汤骥伟轻轻地说,“表情也不太自然。”虽然现在“井水不犯河水”,而且不管许鉴成如何否定,他已经认准她是他的“马子”,偶尔还是忍不住会数臭一下。

    “舞台上灯光太强了吧。”许鉴成有点漫不经心。这倒不是装的,最近他心里的确有点忐忑,因为他怀疑向晓欧和高俊好像有点“过往甚密”。

    高俊成绩并不算特别出色,但参加社团活动很积极,会弹电吉它,又写得一手好文章,在一次华东区六省一市征文比赛上以一篇抨击现行高考制度的“假如范进没有中举”得了第二名。那个年代的孩子还没厉害到拿着荒唐当才气,在高考试卷上指着鼻子骂阅卷老师换个满分或零分,“不成功便成仁”的程度,所以他那篇文章一石激起千层浪,反而比第一名更加拉风,那年学校组织文学社,高俊是当然的社长。而且,高俊人如其名,的确又高又俊,怎么个俊法不太好形容,反正若干年后许鉴成在美国某中文台的音乐节目里看到一个叫周渝民的小朋友和三个夥伴在台上载歌载舞,着实吓了一跳:咦,高俊有个长头发的弟弟被人抱养到台湾去了吗?

    这么一个人,向晓欧真要喜欢他,也不是没有道理。许鉴成有点泄气:自己没什么音乐细胞,长得也不如人家高,脸上虽然有块疤,但不是个个女孩子都稀罕疤的吧,他甚至想过好好写作文也去得个奖,可是人家已经得了六省一市的奖,要超过,就必须得个全国的奖,哎哟我的妈呀。

    这么胡思乱想着,台上已经唱起歌来。汤骥伟突然用力捅捅他,“唉,那是不是,那是不是你妹妹啊?”

    许鉴成定定神往舞台上看去,一群穿嫩绿色曳地纱裙的女孩在悠扬的歌声中舞成一个优美的扇形;歌是邓丽君的“小城故事”,而中间拿着麦克风的,是一个细细瘦瘦、着水红色旗袍的女孩。声音似曾相识,他挤挤眼睛再仔细一看,那眉眼神态,身形相貌,还不就是赵允嘉吗?

    允嘉今天把头发在耳边梳成两个圆溜溜的髻,额前一圈略带蓬松的刘海,一张小小的脸显得成熟许多,加上那件高领及地旗袍,仿佛一下子长大了几岁。她在台上神态自若,笑容可掬,随着音乐微微摆动着身体,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好像面对的不是一千多人的眼睛,而只是自家浴室墙上的白瓷砖。允嘉的声音经过音响放大,渗透到全场每一个角落,圆润中透出点稚气,的确很好听。

    “还真是她,唉,怎么没听她说起过呢?”许鉴成愣了一会,转过头去,汤骥伟已经顾不得理会,傻乎乎半张着嘴看得眼都不眨,毫无反应。许鉴成打量着他,觉得好笑,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到他面前。

    “干什么?”

    “接着点,口水别掉下来了。”

    “无聊,”汤骥伟这才回过神来,把嘴闭上,推开他的手,红着脸不好意思地笑笑,凑过来,“别说,你妹妹这样一弄,还真有点认不出来了。”

    鉴成点点头。不要说汤骥伟,连他跟允嘉朝夕相处,也有点认不出来了。他看看四周,发现很多男生都像汤骥伟刚才那样盯着她垂涎欲滴,然后意识到自己不可能走过去给他们每人发块纸巾说“接着点”,心底泛起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好比自家书房里藏的宣德炉,哪天被公开展览,让人家指指点点,别人虽然还不致于动手去摸,自己心里总有点不上不下。

    歌唱到最后一段“请你的朋友一起来,小城来作客”,台上的灯暗了,只剩一束锥光集中舞台中央,伴舞的女孩们组成一个圆,前面一半蹲下,后面一半众星拱月般地围着允嘉。允嘉不慌不忙地随着尾音原地转了个圈,再面向观众时,右手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把展开的檀木扇,遮住了下半边脸,洋溢的微笑却随着眼波透过扇子漫出来,水一般款款流转开去,看得人目瞪口呆。一曲唱毕,全场掌声雷动。

    许鉴成和汤骥伟四目相对,不约而同地想起了不久前讨论过的那个问题“赵允嘉是不是个美女”,现在答案已经不是“你问我我问谁”了,而是“这还用问吗”。

    汤骥伟清清喉咙,“你妹妹今天的妆化得就是比向晓欧好,看着喜兴。”言下之意,刚才我发呆,不是因为她漂亮,而是因为她妆化得好。

    许鉴成看着允嘉浓妆的脸,想起当年她坐着三轮车来自己家时的样子。还是大大的眼睛,窄窄的双眼皮,笑起来微耸的眉毛,悠然自得、百事不管的神态,说起来样子并没有怎么变,只是个头长高了许多,可是,仔细看看,又好像的确有些不一样了。

    下台的时候,允嘉闹了个小小的笑话。不知是不习惯穿高跟鞋还是鞋子不太跟脚,她差点摔了一交,惹来一阵笑声和口哨声。允嘉吐吐舌头,把手里的麦克风交给高俊,一溜烟跑下去。

    高俊报完下一个节目,许鉴成和汤骥伟正准备回到自己位子上去,胳膊却被人拉住了,回过头,允嘉正一脸阳光灿烂地对着他们笑,身上的旗袍外面披着紫红的呢外套。

    “喂,我刚才是不是很出洋相?”在台下,她浓妆的脸显得分外妩媚而又有几分陌生,加上周围好几排同时射来的目光,让两个男孩子骤然对她客气起来。

    “没事没事,反正歌也唱完了,无所谓的。”汤骥伟说,然后不无讨好地补上一句,“嘉嘉,你唱得真不错,很有邓丽君的味道呢。”

    “可惜今天音响效果不大好,”允嘉嘟起嘴,“灯光也不好,我要他们多打几次锥光,结果他们只打了一次,说多用锥光的话伴舞就不好安排了,真是的,到底是听我唱歌还是看她们跳舞?”明知道自己讨人喜欢,她搭起架子来,然后笑嘻嘻地把一堆东西塞到许鉴成手里,“帮我拿着”。

    鉴成低头一看,是一把别针。允嘉指指自己身上的旗袍,“没办法,衣服不合身,到处都要别,刚才唱歌的时候胆战心惊就怕哪个别针掉下来。”果然,那些别针一拿掉,那件旗袍穿在她身上宽大许多,看着有点滑稽。

    “你这衣服哪儿弄来的?”鉴成问。

    “我妈那儿借的,”允嘉挤挤眼睛,“不过没告诉她。她自己穿了一次就扔在衣柜里,还不肯给我穿。那我只好自己拿了,等会儿再悄悄放回去,神不知鬼不觉。”

    “你好大的胆子啊。”

    “你敢跟我妈说我就再也不理你,”允嘉瞪他一眼,然后歪着头又笑起来,“嘻嘻,我妈要是看见我把她的衣服这么左一针右一针穿来穿去,肯定心痛死了。”

    允嘉拉着他们到最后一排找了几个空位坐下,脱下高跟鞋开始揉脚,“这双鞋子害死我了,又不好看又不舒服。”

    “这不会也是偷你妈的吧?”

    允嘉白他一眼,“说那么难听干嘛?我妈脚大得可以蒸鹅掌,她的鞋我怎么能穿?这是我同学姐姐的。”

    这时候,高俊拎着一个鞋盒子走过来,“赵允嘉,你把这个忘在后台了。”

    允嘉看他一眼,咧咧嘴,点了点头,说句“谢谢”,却并没去接。高俊的手停在半空,有点尴尬,转向旁边的汤骥伟和许鉴成,还是离他最近的汤骥伟伸手接了过来。

    高俊却并没有马上就走的意思,站在一边和他们聊起天来。允嘉的态度相当冷淡,汤骥伟和许鉴成出於礼貌跟他对答了几句也就没什么话好说,最后短发版周渝民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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