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庆钧坐下来说:小样儿,生气了?
我瞄着姑娘说:这嫚儿不错,哪儿划拉的?用完借我用用行不?
姑娘在一旁媚笑。孟庆钧指着桌子上的调查报告说:少机巴打岔,背地里查媳妇儿,水平也太孬了,我都不好意思说你。
我脸上发烫,无言以对。
孟庆钧接着说:柳叶不是那种人,就算她一时糊涂,你也不能这么干,这哪是老爷们儿干的事儿啊?我还有节目,没工夫辅导你,你先自我反省一下。
孟庆钧领着姑娘寻欢作乐去了,我斜倚在沙发上,心底隐隐涌动着愧疚和不安。我将圣诞夜以来发生的事情重新琢磨了一遍,没觉得柳叶有啥特别过分的地方,又仔细想了想张松和孟庆钧的话,终于觉出自己心胸狭窄敏感多疑,不像个跨世纪的爷们儿。
我没跟孟庆钧打招呼就离开茶庄回家了,柳叶还没回来,呼了几遍都杳无回音,再看看表,已是晚上八点,天寒地冻夜幕重重,这家伙能跑到哪儿去呢?我有些慌,匆忙打车回到迈凯乐,楼上楼下窜了几遍都没瞧见柳叶,之后暗骂自己太蠢,两个多小时过去了,她怎么可能还会在这里呢?
商场里响起了逐客的曲子,我突发灵感,顺着电动扶梯狂奔到四楼,在“三宅一生”品牌店里找到了一件穿在模特身上的浅粉色套装。那是一套柳叶心仪已久的时装,至今已来看过多次,面料样式颜色大小都称她心意,价钱还算亲民,可她就是舍不得花钱。前阵子我陪她来看了一次,见她实在喜欢就慷慨解囊,可刚开完票她又心疼钱了,倔强地将我拽出了商场,说以后没准儿能碰上更好的。我此刻的想法是,不管好坏,不管贵贱,立即将衣服买下来,跑去讨她的欢心。
说拿下就拿下,售货小姐将衣服精心包装好,交给我时微笑着问:先生,能知道您是送给谁的吗?
我说:还能有谁,媳妇呗。
售货小姐说:您太太真有福气啊,一个女孩儿很喜欢这套衣服,前前后后来店里看过七八遍,可惜她再来就看不到了。
我说:看不到就看不到吧,衣服还不有的是?
售货小姐说:说的也是,不过,一个女人如果穿不上她特别钟情的衣裳,那份遗憾男人是体会不到的。
我逗售货小姐说:那你是抱怨我买了这套衣服?
售货小姐忙说:哪儿呀,衣服也是有灵气的,它只属于有缘的人。
我说:我要是你老板,冲你刚才这句话也得给你升职加薪。
售货小姐笑道:那你快当我的老板吧。
我拎着衣袋离开迈凯乐,一边往胜利广场方向走,一边苦想怎样才能找到柳叶。走到秋林女店时,我停下来给柳叶打传呼留言:我在秋林女店北面的天桥上等你,你不来我不走,我已脱光了上衣,你不来我不穿,冻死拉倒。说完留言,嘱咐传呼小姐狂呼一百遍。
打完传呼,我慢慢走上天桥,脱掉大衣,静静等待柳叶。天桥两侧的霓虹广告忽明忽灭,往来的人们脚步匆匆,冬夜的寒风卷起桥上零星的纸屑。我冻极了,感觉呼出来的气都像空调的冷风,所以舍不得再把身上的毛衣扒下来。
大四那年冬天的一个午后,我脱了羽绒服和毛衣,在校医院的门口等待柳叶。前阵子我们爆发了相爱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起因是她收到了一束没有来头的鲜花,接下来的冷战预示着我们的爱情即将走到尽头,我不想就此放弃,率先向她伸出了橄榄枝,可她连续两天城门紧闭免“谈”高悬,逼得我大冬天的搞起了脱衣秀。事实证明我的衣服没有白脱,柳叶急急忙忙出现在校医院门口,如我所愿地帮我穿上冬衣,又怜又嗔地说:傻样吧你,冻坏了咋办呢?我搂住她说:我怕你不来,把后路都留好了,冻坏了直接上医院啊。
事隔多年我故伎重演,虽然没有当年悲壮,心里也不像当年那样被幸福填得满满当当,但还是被自己的觉悟和大度感动了一回。其实我俩这次闹的别扭并不大,完全没必要把赔礼活动整得这么隆重,只是我经过近一个多月的蒸煮煎熬,强迫自己爬出疑神疑鬼的沼泽后,豁然觉得老婆对我来说还是那么重要。
大约十分钟后,柳叶出现在天桥一端,身影在梦幻般的灯光里曼妙动人。她拎着一只购物袋,脚步如风地向我走来,我朝她立正敬礼,然后挤出一脸哭相。
柳叶板着脸说:免礼免礼,还不快把大衣穿上?冻病了附近可没医院。
我夸张地打了个喷嚏,麻利地穿上大衣。柳叶一脸坏笑地说:骗人,你不是说上身都脱光了吗?
我说:本来想脱光,又怕吓着老百姓招来警察,你要是实在感兴趣,我就光给你看。说完佯装宽衣。
柳叶上来抱住我说:光你个头啊,要光回家光去。
我们在天桥上拥抱亲吻,仿佛一对热恋中人。
柳叶说:回家吧,我给你买了棉夹克,试试合不合适,不合适的话我拿去换。
我心里一热,打开手里的衣袋说:叶子,你看我给你买啥好东西了?
柳叶往袋子里看了一眼,高兴地蹦了两下,忽又问道:角子,你还没发工资,哪来这么多钱?
我说:公款,军饷下来补上就是。
我和柳叶相拥着下了天桥,拉拉扯扯腻腻歪歪地走到友好广场,乘最后一班公汽回家。我们只有一个座位,柳叶让我坐了,她则撒娇地坐到我的腿上,跟我闹了一路。
我问柳叶刚才跑哪儿去了,她说去刘晴家了,还哭了一通鼻子。刘晴是柳叶的高中同学,两人好得跟同性恋似的,有时我看着都眼红。我说:家丑不可外扬,不能啥事儿都跟外人讲。她说:怕什么呀?人家刘晴可是啥事儿都给我说呢,包括她和老公的那方面的事儿。我听罢哭笑不得,央求道:她怎么傻我不管,反正你不能当傻姑。柳叶见我态度中肯,哧哧笑道:只要你老实听话,我就啥也不说。
我俩到家后快快乐乐地试了衣服,又轰轰烈烈地“那方面”了一回,之后柳叶怕我在天桥上受风寒,熬了碗姜汤给我灌下去。等她回到被窝里,我搂着她说:叶子,咱俩以后不吵架了,永远这样好下去行吗?
柳叶缩在我怀里说:不是永远这样好下去,而是永永远远这样好下去。
我说:真的吗?那你会偷着跟别人好吗?万一你跟别人好了咋办呢?
柳叶说:真是的,我怎么会跟别人好呢?我要是跟别人好就不得好死行不行呀?
我捂住柳叶的嘴,内心充满感激和幸福。有柳叶这句话,我还有啥不放心的呢?我想,圣诞夜我到锦江酒吧时柳叶一定去洗手间了或是到别处转悠了;她在酒吧哭泣肯定是因为我没有陪她,和遇见那个叫乔良的高中同学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她离开酒吧后哪儿也没去,在俱乐部各处转了转就回家了;那个传呼就更不值一提了,有人呼错了号码,我神经一过敏就草木皆兵了。此刻我相信我的“王国”一切正常,实践证明我必须无条件相信柳叶,怀疑她的滋味太不好受了,简直他妈的生不如死。
谁站在爱情的芒上 四B3
下班以后,我和迟丽接了小梦,准时赶到民航大厦咖啡厅和沈雯见面。这儿离森茂大厦很近,我来时还生怕在街上撞见柳叶。我跟柳叶请假时只说是加班,以防打翻她的醋坛子。
沈雯和我们前后脚到,穿着时尚气质绝佳,公文包小巧而质感,颇有律师风范。不过我想,她若是穿着牛仔裤背着双肩包,也许会更好看些。
大家简单要了几样热饮和点心,然后直接切入正题。小梦见大人多就兴奋,在三张椅子间跑个不停,还不小心踩疼了沈雯的脚。迟丽叫小梦到邻座看动画书,小梦撅着小嘴儿去了,咖啡厅领班见状,特意找了个女服务员陪小梦玩耍。
沈雯透露,辕门律师事务所不愿接盛建军的案子,的确是因为担心它案情重大有所牵扯,怎么辩都会砸而且后患无穷。她仔细研究了案情,并和盛建军谈了三次,觉得他虽然有罪,但导致犯罪的因素很复杂,而且应该有人为他承担责任甚至分摊罪行。
迟丽急切地对沈雯说:您是远近有名的大律师,您一定有办法救盛建军的,他还年轻,孩子又这么小,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那这个家不完了吗?说着,眼泪哗哗而出。
沈雯说:迟姐,本案有两个关键点会直接影响判决,一个是定性盛建军是否是合谋诈骗,另一个是能不能为国家追回巨额被骗资金,以及那笔下落不明的三百万贿款。就我掌握的情况来看,盛建军在这场跨国骗局中可能只是个从动角色,如果能证明这一点,又能把国家损失降到最低限度,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迟丽含泪说:建军心里肯定有冤,你们想想啊,他一个厂长有那么大的本事犯那么大的罪吗?还有那三百万赃款,他们三番五次询问我,还把我家翻了个底儿朝天。我问过盛建军,他一口咬定分文未拿,沈律师,他可是从来没对我说过假话呀。
沈雯严肃地说:法庭只看证据,盛建军不承认有什么用呢?迟姐,你应该明白找到这笔贿款的重要性,说句心里话,你对公安局和检察院说你对这笔钱一无所知,他们不相信,就连我也不太相信。所以,能救盛建军的不光是律师,还有你,当然还有盛建军自己。
迟丽哭得更凶了:沈律师,我真的不知道那笔钱,他从来都没跟我说过,他现在人都快没了,我们还要钱干什么呢?
我推了推迟丽,让她克制一些,然后对沈雯说:我了解迟丽,也相信她的话,沈律师,咱们谈了半天,你还没说接不接这个案子呢。
迟丽跟着说:沈律师,你一定要相信我,只要你肯出手相救,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沈雯说:刘角,你找我的时候,我只答应研究案子后提些建议。说心里话,哪个律师不想接这样的大案?可是客观条件太差了,几乎没什么胜算,何况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