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剑合涎起笑脸,撒娇地甩着芝薇的手臂:“芝薇,你不会嫌弃我只是一个小商店的小店员吧?”
“又来了!”美嘉翻起白眼,“也不先撒泡尿照照镜子,就想吃起天鹅肉来了!”
“喂!何美嘉!”令剑合跳了起来,“我想吃什么关你什么事?是不是因为我不想吃你这个恐龙的肉,你心里不舒服啦?”
美嘉的小眼睛恶狠狠地凑近了阿合:“你……”
她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耳边响起一声暴喝。“你们通通给我闭嘴!”小茵一手*腰,另一只手作茶壶状在每个人的面前指指点点。
——太过分了!还没开工就先起内讧,这帮人到底有没有把她这个导演放在眼里?
“我们是来工作,还是来吵架的?今天是最后一场戏了,拍成了,我请大家喝酒!要是拍不好的话……”压了压反戴的棒球帽,小茵威胁地转动着灵活的大眼睛,“我们就每天都来爬这座‘高山’,直到拍完为止!”
“小茵……”美嘉谄媚地抢先表态,“只要不再爬山,你让我做什么都好!”
“很好!”小茵从工装裤里掏出笔记本,“我们先检查一下设备带齐了没有。”她划出了第一项,“摄象机和三脚架?”
“都带上了!”美嘉一挺胸脯。
小茵疑惑地上下打量着美嘉——她明明两手空空:”东西呢?”
“都在……”美嘉心虚地一笑,“安臣杰身上。”
“服装、化装箱?”小茵在笔记本上勾出第二项。
“也带上了,”芝薇说道,接着温温柔柔地补充了一句,“阿杰看我拎得太重,就帮我拎了。”
很好!——小茵咬牙切齿地看向最后一项:“轮椅和别的道具呢?”
令剑合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安臣杰出发的时候,我都检查过了,这些东西都在他身上呢!”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阿合,”小茵以眼杀人地看向令剑合,“你应该是个男人吧?”
“男人也是有区别的啊!我只是个小细胳膊小细腿的男人,不像阿杰那么威猛,那么肌肉男,所以,只能让他……”阿合躲在芝薇身后,避开那两道杀人眼光,“能者多劳了。”
俗话说得好:忍字心头一把刀。
——忍!
小茵闭上眼,缓缓胸口的浊气,再慢慢睁开眼睛。
“那么,”她以最温和平静的声音问道,“我们的男主角呢?”他们在山道旁的灌木丛中的臭水沟里发现了他。
他四仰八*地躺在水沟里,带着惨花拜柳、混杂着泥土的溪水从他身下缓缓流过。
除了树枝与落叶外,他的身上还压着重重的轮椅和服装;头上的化装箱被撞开了,散了他一脸的胭脂;在那架歪七扭八的三脚架夹住了他的一只手,而另一只手则高举着,紧紧抓着PC120E。
他怒视着围在头顶的那圈脑袋。
“你们谁敢笑出声来,我就杀了谁!”他威胁道。
与此同时,另一堆玫瑰红色的脂粉从化装箱中漏出,正落在他的鼻子上。银色欧米茄表的时针指在三点的位置上。
离正式拍摄还有一个多小时。
趁着芝薇给小茵化装的这段时间,美嘉拖着令剑合大呼小叫地去“探险”。
安臣杰静静地坐在山顶,若有所思地眺望着山脚下的都市。
这座小小的山丘坐落在这个城市的边缘,因为没有任何的名胜古迹,长得又不太有气势,所以不受重视的它,千百年来只能默默地守在这里,看尽潮涨潮落,沧海变成桑田。
山脚下高楼林立,道路纵横交错,一派繁荣景象,而与此同时,在这个小小的山头,却只有寂寞的树林、班驳的阳光和声声的鸟鸣。
“南瓜默默不说话,它只是继续成长。”
不知什么时候,在他身边多了一个人。
“什么?”阿杰转过头去。
小茵坐在他身边,没有看他,只是望着山脚下的车来车往。
“小时侯,我看过一本童话书,名叫《当世界年纪还小的时候》。在它的最后一页上,有这样一句话——‘洋葱、萝卜和番茄不相信世界上有南瓜这种东西,它们认为那只是空想,南瓜默默不说话,它只是继续成长。’”
她背诵着,嘴角浮起一丝微笑。“这座天马山也是这样,即使被所有人都遗忘了,它还是默默地不说话,守侯着我们的城市。”
他注意到她已经化过妆了,连衣服都换好了,白色的棉质长裙在山风的吹拂下衣袂翩然,黑色的长发披在肩上,他送的那枚星型钻石发夹在她的耳际闪闪发光。可是,即使是那些钻石,也不能与她的眼睛相比。阳光下,她的眼睛明亮闪耀,梦幻般地凝望着远方。
“你也是一只南瓜。”他说。
她转过头来:“我?”
“当所有人都在赚钱、拍拖、找工作、出国的时候,你却在拍电影,”他看着她,“所以,也一定有很多人不相信,世界上竟然会有像你这样的南瓜。”
“如果我是南瓜,”她笑了,笑的时候鼻子先可爱地皱起来,接着笑意荡漾在整张脸上,“那也是只吵吵闹闹的南瓜,而绝不会是一只不说话的南瓜。”
她看着他,想起他刚才四脚朝天地摔在沟里的样子,眼中的笑意更浓了:“对了,你怎么会摔到山沟里去?”
尽管脸上已经擦干净了,他还是下意识地抹了一下鼻子:“因为我的愚蠢!”
她笑出声来,接着站了起来,也一把把他扯起来。
“走!带你去个地方!”令剑合的大呼小叫与何美嘉疯疯癫癫的笑声,在转过一片小树林后,渐渐消失了。
就在那片树林后,有着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一样是山巅,可是,从这边望出去,却看不到都市,看不到马路,也看不到车来人往。
只有田野,无边无际,翻滚着金黄色的波浪的田野。还有一条蓝绿色的河流弯弯曲曲地穿过这片田野,河的两岸是密密的芦苇。太阳在云层后缓缓穿行,为这片金黄与蓝绿涂上绚烂。
安臣杰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犹如莫奈画笔下的一切。没想到,只是换了个角度,一切竟然会如此不同。
“怎么样,漂亮吧!”小茵骄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怪不得,你把最后一场戏的景取在这儿。”他眯起眼睛,想象着电影的片尾曲在这样的场景中渐渐响起。
——这样的山头,这样的景致,还有这落山风和时隐时现的阳光,这里的确是表现最后那场戏的最佳景点。昨晚,他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看完了《等待》的大结局。原本以为,自己一定会边看边打瞌睡,可事实上,他完全被《等待》的剧本吸引住了。
他没想到结局竟然会是这样的。
爆笑的台词,女一号傻里傻气的“追夫”行动,男女主角几次滑稽的擦身错过,还有配角无处不在的插科打诨,在在使他以为,这部DV电影不过是一出落入俗套的轻松幽默的喜剧,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观众与戏中人将会皆大欢喜。
可是,一切却全然不是他所想的。
他曾在某本侦探小说上,看到这样的话——除非看到结局,否则,所有的猜想都是徒劳。《等待》也是一样,除非看到电影落幕,否则,不会有人会猜到这样的结局。
可是,偏偏只有这样的结束,配上之间轻松幽默的情节,才能以突如其来的爆发力,达到动人心弦的效果。
安臣杰默默地注释着小茵,这个一刻不停的小鬼,刚刚还是爬在一块到石头上采着皱菊,现在又开始抓起地上的小石块,用尽力气向远处扔去。
尽管拍电影已经成为他所遇到过的最痛苦的事,尽管被身边这个自称天才导演的胡搅蛮缠的家伙弄得心烦不已,安臣杰还是不得不承认自己的预感——也许有一天,这个顽固偏执的女孩说不定还真的能成为大导演。
《等待》——虽然目前还只是一部剧本,加上一些未经剪辑的片段,但是,他已经从中看出一些与生俱来的天赋和闪烁着灵感的火花了。
“很不错!”他淡淡地评论着,看着阳光时隐时现地为那片金色的平原抹上亮色。
“什么很不错?”小茵挑了一块顺手的鹅卵石,向前扔去。
“你取的景,还有——你的剧本。”他揉着鼻子,有些模糊不清地说着。
“我的……”小茵迅速地转过头来——很不幸,她还是听清楚了,而那张小脸也刹那间充满阳光,“真的?你真的这么认为?”
他不去看她,只是“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她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你知道吗,阿杰,这是你第一次夸我的电影!”
“是吗?”他心不甘情不愿的,“那么这也可能是最后一次。”
“我就说吧,我是个天才!”不出所料,小茵再度摆出了她的习惯动作,“哇哈哈哈哈——”
整个山头顷刻间充满了她肆无忌惮、清脆响亮的笑声。
他愣愣地看着她仰天长笑,开始后悔自己的一时心软,以至于说出了不该说的话。
“阿杰!”
她忽然止住了笑声,一脸严肃地看着他。
“又怎么了?”
安臣杰吓了一跳——这个女人变脸的速度怎么像翻书一样快?
“说实话,你也是第一个鼓励我继续把电影拍下去的人。”
鼓励她继续拍下去?
天地良心,他有说过这样的话吗?
要不是看她这么认真,他说不定会狂笑出声。
“从今天起,无论你在哪里,美国也好,北极也好,我都把你当做是我的绿颜知己!”小茵仰起头,看着他的眼睛,郑重其事地宣布着。
美国……
他的目光黯淡下来。
真的,时间过得飞快呢!雪儿已经在为他申请西北大学的奖学金,据她说,以他的成绩应该很快就能通过。如果入学通知下来的话,那么再过一个月,他就要和雪儿远度重洋,去那边读书了。
“小茵……”他不止到自己该说些什么。
和雪儿在一起,是他盼望了那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