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他苦恼的是,教室之外的两块乐土,又不复存在了。以前烦恼的时候,他喜欢躺在平坦的足球场上,看看天上云展云舒,看得久了,看得开了,心里的烦恼也就一点点消失了。可是,如今的足球场变成一座工地了,一幢教师家属楼正拔地而起。
高主任到底是高主任,他胜利了,他最终拿下了马荣的爸爸,拿到了家属楼工程的高额拨款。他办事的效率也快,在跟马副镇长谈判成功的当天,他就组织了一批闲人,趁着夜阑人静,一举将足球场的上的地皮草坪清除殆尽。第二天,同学们像往常那样跑到足球场,看到场地荡然无存,个个气得火冒三丈,也只能徒叹奈何。生米已经熟饭了,再请愿再咒骂再闹腾,又能怎么样呢?再过了两天,各式各样的建材运过来了,带着绿帽子的施工队开过来了,工程轰轰烈烈地开工了。此后,这片净土变成了嘈杂之地,时时飘荡着机器的轰鸣声,处处漂浮着沙子尘土,令人望而却步。
宿舍里,也不再是他的乐园了。丁柱子走了以后,李猛成了舍长的继任者。听说,这个官是李猛像班主任主动申请的。开始,班主任不认同,你能行吗?李猛脖子一扭,说我咋不行呢,我跟丁柱子打过架啊!班主任更加莫名其妙,可是,听说你没有还手啊?李猛面色一红,说谁管那个啊?就凭我跟丁柱子交锋过,也没人敢不听我的话!班主任哑口无言,只好将舍长的乌纱帽给了他。
自从他做了舍长,可把他兴奋透了,走路跟装了弹簧似的,走一步跳一步。别人喊他李猛,他也不怎么答应了,反而给人家甩脸子。如果遇到察言观色的人,改口喊他寝室长,他立即笑逐颜开,借啥给啥,要啥拿啥。最让人受不了的是,课余时间,他天天守在宿舍里,盘腿坐在床铺上,对着别人吆五喝六指手画脚,滥用舍长的权威。陈小飞看不过去,又招惹不起,只能敬而远之了。
失去了这两片乐土,陈小飞无处可去,天天围着教学楼一圈又一圈地瞎转,像是一头拉着磨的死气沉沉的驴。那滋味,真是难熬透顶!有时,他烦得几乎要去找马莉问个究竟了。
十四、怎么办?(E)
好在,这个星期熬过去,每月一度的放风日也就到了。
这天,吃过早饭,陈小飞哪也没有去,就坐在教室里,静静地等着马莉过来,向他宣判。同学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像开心的麻雀一样,从他身边掠过,飞向绿意盎然的田野里,他视而不见。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黑板的一角,心里像死灰一般沉寂。
马莉来了。马莉没有像上次那样,站在窗外招呼他,而是直接走进他们的教室里。也许她在窗外招呼了半天,没有得到他的回应,也许是教室里同学走得差不多了,她不再心怀顾虑,总之,她直接走进他们的教室里,走到他的座位旁边。即使这样,陈小飞也没有意识到她的到来。她没有说话,只是用中指的指背,轻轻地叩了叩陈小飞的课桌。陈小飞恍然惊觉,抬头一看,是马莉!马莉跟他一样,面如死灰,两眼无神,不同的,她的眼里湿润润的,似乎闪烁着泪光。陈小飞心里一紧,慌忙站起身来。
马莉在前,陈小飞在后,两人疾步出了校园。一路上,马莉自顾往前走,没有回头跟陈小飞说一句话。陈小飞亦步亦趋地跟着,也不好追问。心想,也许她要将他带到家里,或者空旷的田野里,才肯痛快地说出来吧!
然而,马莉既没有朝她家的方向走,也没有朝田野的方向去,而是朝小镇的中央走去。他皱了皱眉,有意停了几步,觉得不妥,又赶了上去。但是,他的心里却焦急地等待着答案,每跟着迈出一步,心里的焦虑和烦恼便加重了一分。可是,马莉的脚步越来越快,丝毫没有停下来,向他宣布一切的意思。
他有点沉不住气了,紧赶两步,抢在马莉的前面,截住她的去路,懊恼地问道:“我们这是去哪儿啊?到底啥事啊?”
“医院!”马莉似乎比他还要懊恼,冷冷地甩了一句。唯恐陈小飞不明白,她低下头来,又补了一句:“我——我那个没来,出事啦!”说完,侧身绕过陈小飞,向前疾跑而去。
陈小飞一下子怔住了。马莉丢下的几句话,像一段简单而繁杂的密码,搅得他脑子里一团糟。什么这个那个?哪个没来啊?出啥事啊?真是莫名其妙!他烦躁地想。
他想再次截住她,打破沙锅问到底,突然,马莉说的“医院”两字给了他灵感。他脑中一亮,立即得出一个新的答案:她一定是生病啦!她家里没有亲人,所以,想让自己照顾一下!对,一定是这样的!
这么想着,他心里顿时豁然开朗起来,像是被搬走了一块压在心头的巨石。他忍不住笑了,笑自己患得患失杞人忧天,为了这个,竟然异想天开想了那么多,搞得自己整整一个星期茶饭不思坐卧不宁?他也埋怨马莉,不就是病了嘛,何至于搞得这样紧张不安呢?
他抚了抚胸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抬头看马莉走开很远了,连忙迈步跟了上去。他的脚步,明显的比刚才轻盈了许多!
十四、怎么办?(F)
到了镇医院门诊部,陈小飞跟上了马莉。他看马莉一副犹犹豫豫惶恐不安的样子,心有不忍,上前一步安慰说:“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谁不会生病呢?别怕!”
马莉一听,眼睛几乎瞪圆了,直勾勾地盯着陈小飞,看得陈小飞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她张了张口,想要解释,又似乎说不出来,最终苦笑一声,说:“你在这儿等我,我自个过去检查!”说完,不等陈小飞回答,转身走开了。
陈小飞在走廊的长椅上坐定了,心里隐隐有点儿愤懑。心想,她请自己陪她看医生,自己也心甘情愿过来照料她,安慰她,她咋能拿这种态度对他呢?好像她的病因他而起似的!怪不得马根说她又霸道,又无礼呢!一转念,又觉得情有可原。毕竟,一个人病了,心情烦躁得很,发点脾气也是应该的!
过了半晌,马莉晃晃悠悠回来了,手里捏着一纸诊断通知单。陈小飞吓了一跳,连忙迎过去,问道:“啥病啊?把你急成这样!”
她颓然坐在长椅上,将诊断通知书塞在陈小飞手里,有气无力地说:“啥病?啥病?你自己看吧!”
陈小飞不跟她计较,接过诊断书浏览了了一遍。他看到不够详细,但其中的“孕早期”、“孕囊、”“胚芽”几个关键词,还是像一支支利箭射入他的眼帘。他的脑袋顿时大如麦斗,张皇失措地说:“这——啥意思啊?”
马莉以为他仍然不懂,恼得一把抢过诊断书,狠狠道:“我怀孕了,因为你!”话音未落,马莉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似的,簌簌而下。
马莉的话,像一记重锤砸在陈小飞的头上。他顿觉天旋地转起来,连忙伸手,扶住了长椅后面的墙壁。怀孕?天哪,怀孕!他们只有那么一回,怎么会怀孕?他在心里嘶喊着。不是结了婚天天住在一起,才会怀孕的吗?村里结婚的那些人,有的都住在一起好几年了,也没有怀孕,急得到处求医问药!怀孕这么难,他们只有那么一次,怎么就怀孕了呢?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十四、怎么办?(G)
他倚在墙上,仔细搜索学过的知识,也没有找到一个明确的答案。小时候,他懵懂无知,出于好奇问过父母类似的问题,但父母从来没有正面回答过,不是顾左右而言他,就是胡乱搪塞几句过去。后来,上生理课的时候,似乎有过这方面的内容,但代课老师说这种事等大家长大了,一切自会明白,直接给跳过去了。到了高中,成天被锁在狭小的校园里,一心攻读各类考试科目,更没有机会补习这类知识了。他找不到答案,沮丧地坐下来,嘴里喃喃自语:“怎么——怎么这么巧呢!当初,真不该——”
马莉也在懊恼着,听他无端地唠叨,更是火上浇油,大声说:“你后悔,我比你还后悔呢!现在后悔,有用吗?现在的关键是,下一步怎么办?”
遭马莉一顿抢白,陈小飞羞愧得满面通红。是啊,现在后悔有啥用呢?这世上没有后悔药!亏自己是个男生,到了关键时候,还顶不上一个女生镇定坚强哩!马莉说得多好,现在的关键是,下一步怎么办!对啊,下一步怎么办呢?他又没有主意了,他们总不能退学成亲吧?天哪,那可要命啦!他连忙扭头,望向马莉:“医生说咋办啊?”
马莉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从她的额头滚落下来。她咬咬牙,气愤地说:“医生能咋说?无非是想要的话,留下来;不想要的话,做人工流产!”
陈小飞听了,就像抓到救命稻草似的,精神为之一震,暗骂自己遇到事情慌了手脚,总是朝最坏的地方打算。他眼里含着恳求的意味,盯着马莉,急切地说:“医生说得有道理啊!不想要的话,做人工流产!” txt小说上传分享
十四、怎么办?(H)
马莉看得明白,不由得心中气苦。她鄙夷地笑了几下,冷冷说:“咱们这种情况,人家不做!”
“为啥啊?为啥啊?”陈小飞顿时慌神了,忙不迭地问道:“是因为钱吗?我今天回家,领了一个月的生活费!”说着,慌慌张张翻开口袋,将他这个月的生活费全部掏了出来。
马莉似乎气急了,不再跟他说话,扬手把那张诊断书丢过来,恶狠狠地说:“你自己过去问吧!”说罢,指了指楼道拐角处的一间诊室。
陈小飞看出马莉的不耐,不好逼问,只好悻悻地拿着诊断书,朝那间诊室走去。他一边走,一边默默祈祷:但愿马莉说的,只是气话,仅仅是气话,要不然,我们下一步可咋活哪!
走近诊室,他抬头一看,心剧烈地跳动起来。不大的诊室里,竟然坐着十来个人!一个穿白大褂的女医生坐在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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