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乡的地方怎么成了你的老家了？”宋佩华还是不明白。
“我下乡那个村是我老家的老家，她是我同宗的姐姐。在农村时，我们经常在一起看书学习。”刘晓楠又转向邵成福，“对了，老邵，她说了在那个系吗？”
“她是数学系的，说是住在女生宿舍205号。”
“好，好，等下我去找她。当年，她哥哥是生产队长，没少关照我。这家伙，如今考上大学了也不告诉我。”
“人家这不来找你了吗？”邵成福凭白打抱不平起来了，“看那样子，不象你姐姐，很年轻的。”
“她比我大三岁。她没怎么干农活，读了师范，一直当老师，当然比我这样风里雨里的建筑工人显年轻。她年轻的时候也很漂亮，那种标准的村姑美。”
“现在也漂亮，端庄，秀美。”邵成福脱口而出。
“哈哈，老邵还蛮有眼力吗。”刘晓楠一句笑话把邵成福说成了个大红脸。
这边宋佩华扯扯了刘晓楠，“那你晚上还来教学楼看书吗？我给你占位置。”
“我先去看看这位姐姐，说不定时间早晚，到时我自己再找地方吧。就不麻烦你了。”
第七章 姐弟同学（2）
刘文英那年出嫁捎带着上学，进了来江师范学校。一进入学习，刘文英发现，这几年陪着刘晓楠夜读的学习效果都出来了。她自己觉得，听起课来比一般同学轻松多了，老师也说自己的知识底子好，学习上路得快。这一来，刘文英学习的兴趣和干劲全都来了，与当初只想着借工农兵学员的道混个国家干部当当，不是一个样了。
刘文英回娘家时，还把这种感觉给刘晓楠说了。她说：“晓楠，你一定要坚持读书学习，不管世道怎么样，一直读下去。如果哪一天有了机会，你就会因为这些年的读书学习而与众不同，就会走在别人前头，远远强过别人。我最近学到一句话，说是，机会只属于有准备的人。你要做有准备的人。”
在学校里，刘文英一头扎到学习里，把一切烦恼都忘了。当然，也把那档子婚事忘了。她本来就没把那个结婚当回事的，那只是一块跳板。
那个得宝可受不了了，找到学校去了。“文英，你回家一趟吧？”得宝站在文英的书桌旁，小心翼翼地说。
“学校还没放假，怎么回去啊？”文英一边看着书，连头也没抬一下。
“文英，礼拜天不是可以回去吗？这又不是在地区、在省城，县城到我们家也就二十多里路。”
“村里又不通班车，一个礼拜天走去走回的，你想累死我啊。”
“文英，你可以跟学校请个假，礼拜六下午去，礼拜一早上回，不就可以在家住两晚了吗？”
“住两晚，住两晚，你能让我安生睡吗？更累。”
“人家想你嘛。”
“好了，好了，今天也请不成假了，你先回去吧。下个礼拜我再给老师说。”每次，文英只好这样先把得宝支回去，拖一个礼拜算一个礼拜。实在拖不下去了，就回去应一次景。
好不容易读完了两年师范，刘文英的成绩在毕业班里名列前茅。经过老师们的力荐，学校打算让她留校任教。刘文英高兴极了，心里暗暗地盘算，参加工作后就可以住在学校，不回得宝那个家了，跟他耗着，看他能耗多久。他撑得住就撑，撑不住了，正好和他分手。好在这两年以上学为理由，还没要孩子。
但是，事情没这么简单。得宝他老爹早就跟公社革委会讲好了，非得把刘文英要回公社去。本来吗，工农兵学员上学的原则就是毕业后回到原来的基层去。有这条大道理一摆，学校怎么也抗不住不放人。
于是，按着得宝他老爹十拿十稳的筹划，文英被毫无悬念地安排到了西洲大队小学，成了那里唯一一名公办教师兼学校校长。
作为最后一招，文英借口要不辜负公社党委和大队支部的信任，必须全心身地投入工作，在学校里自己开了个单人床铺。
但这已经无济于事了，公爹家就在学校旁边，得宝做事的大队加工厂也在旁边。文英不回去，得宝干脆就挤到她的单人床上来了。
后来，又有了两个孩子。一切都似乎无法改变了。
第七章 姐弟同学（3）
刘文英和刘晓楠、黎民余、邵成福他们一样，在几乎已经没有梦的时候，机会来了。刘文英写信与晓楠联系，相约一起考大学。但是，第一年她连名都没报上。
老公爹以代表公社党委和革委会的名义对她说：“文英啊，你是我们公社送出去培养成材的工农兵学员，在当前这样的时期，要带头坚守工作岗位，坚守农村教育阵地。这是党委和革委会对你的要求和考验。”
“可是，现在党要求有知识、有理想的青年站出来，接受党和人民的挑选，将来在建设社会主义的新长征中挑大梁。”刘文英据理力争。
“读几句书就挑大梁了？”老公爹一脸的不屑，“我认得几个字？还不是在西洲挑了几十年的大梁。再说，你已经是当妈的人了，还到外面跑个什么呢？好好在这里管好学校教好书，带好孩子做好饭，不是很好的吗？”
“可是，我读过那么多的书，我应该去见见更大的世面，应该做更大的事。”
“你做再大的事也是得宝的老婆，也是孩子的妈。妇道人家。”
“你当支书的还重男轻女啊？”
“我就重男轻女了。没有你男人得宝，没有我，你当初上什么师范？要没上师范，你现在凭什么吵着要考大学？哼。”
老公爹那老思想，刘文英懒得再和他吵，就直接到县里去报名。但招生办的人说了，没有基层的介绍信，不能报名。
就这样，刘文英错过了一九七七年的高考。
一九七八春节过后，西洲大队班子调整，刘文英的公爹退下来了。刘功保由公社书记提名当了大队支书，刘功英由群众推举当了大队长。
刘文英决心再次报考大学。但是，老公爹倚老卖老地闹到了新的大队支书和大队长那里，嚷嚷着，“刘文英不能考大学是上一届支委会定下的事，你们新班子不能改变。谁要是变了，我就告到公社，告到县里去。”
这事，功英哥真不好说，还是搭帮功保支书帮了忙。刘功保让老支书坐下，对他说，“老支书，你不要生气。你听我说，这动员有知识的青年考大学，是上面的要求，卡人是要挨批评的。”
“那我去年也没挨么子批评啊？”老支书不相信。
“今年又和去年不一样了，现在政策变得快嘞，形势一天天不同了。我告诉你个新政策，文英就是读了大学也飞不了，还得老老实实回来。”
“怎么说？”
“像文英这样有五年以上工龄的干部职工，考上大学后会带工资上学，叫带薪大学生。带薪大学生毕业时不参加统一分配，必须回原单位工作。到时候，文英不是又回到西洲小学了。”
“是真的吗？”老支书还是不信。
“这还能有假？我刚从县里开过三级干部会回来，在会上听教育局的人说的。去年教育局有个年轻人考上了，就是带着工资上大学的。但是工资关系不转走，每个月由教育局寄工资去。”
“还是真的啊！”
“是啊。你想，工资关系没转走，他到时候敢不回来？不回来就没工资关系了，干部都当不成了。”
这时候，亲家哥刘功英才好插上一句话：“再怎么说，文英已经是你们家的媳妇了。要能读了大学回来，还在家门口教书，你老支书家又出了个大学生，几多光彩啊。”
就这样，刘文英终于可以报考大学了。
为了集中精力搞好复习，刘文英向公社联校请了假，把小学里的课程交给代课老师，把孩子交给公婆，自己回到娘家来闭门看书。
刘文英把以前晓楠住过的那间房子收拾出来，像当年给晓楠铺床那样铺好了自己的床单被褥，抹开净那张小饭桌，点亮那盏煤油灯。文英静静地坐在小桌前，心里默默地念叨：“晓楠，你去年考上大学了吗？怎么不告诉我？你考到那所学校了？告诉我，我也要考到你的学校去。” 。。
第七章 姐弟同学（4）
十一月的天黑得比较早了，刘晓楠和刘文英从学校出来，边说边走，散步到南江防洪堤上时，天已经全黑了。朦胧的江面上，上下的轮船开亮了航灯，突突的马达声一阵阵地过往，在河堤下激起一阵阵扑堤而来的浪花。偶尔，传来一两声汽笛，或高亢尖锐，有点剌耳；或浑厚雄壮，震人心扉。
晓楠和文英手拉着手，迎着习习的江风，继续在江堤上散步。
“文英姐，你考上大学了，怎么不写信告诉我？”
“写了啊。可能信还没到，你已经到学校来了。”
“也可能。”
“仁华这小坏蛋，信里面乱写，说你在生物系，害我找了你好久都没找到。”
“这可能不怪他。我录取时是生地系，所以给功英哥的信里也是这么说的。但是，世界上的学科那有什么生地啊。仁华也是个中学生，可能以为我写错了，就更正过来。哈哈。”
“生物系的也说，你们以前是一个系的，现在分开了。”
“是的，才分开两个星期。”
“后来我找地理系时，又走错了楼，走到历史系了。”
“于是就，……”
“是的，我正在问话，你那个老同学，黎，……”
“黎民余。”
“对，黎民余听出我的来江口音了，就认了老乡，就知道你了。”
“没想到，我们当年的业余夜校同学，现在成了真正的同学了。”
“业余夜校？”
“嗯，上林湾业余夜校。”
“是的。我复习高考，就是一个人在那个夜校里看书的。”
“一个人？晚上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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