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成福没让爹娘失望,十五岁那年以全公社第一名的成绩考上县中学。爹把家里喂了一年的猪卖了,没给家里称一斤盐,打一斤洋油,全给邵成福交了学费。那天,爹亲自挑着邵成福的小书箱和行李卷,把儿子送到县城里那所唯一的中学,亲眼看着儿子领到了崭新的初级中学第一册的课本。
爹走时,邵成福送到校门口。爹把儿子看了好久,最后低沉着声调说:“伢崽,发狠读书,读完初中、高中,一定要上大学,当国家干部。家里的事你不要管,爹供得起。”邵成福知道,十五岁的伢子在家里出生产队的工,是个半大劳动力了,一天可以挣五六个工分。再过两三年,十*岁就是全劳力了,可挣满工分了。自己这一读书,全家挣工分过日子的担子就全压在老爹一个人肩上了。
“爹,你老放心,我一定要读大学,当干部,拿工资,将来孝敬你老和我娘。”邵成福下定了决心。
六年后,邵成福读到了高中毕业班。以他的成绩,上大学是十拿九稳的。但是,一夜之间,一切都变了。
后来,邵成福回乡当了民办教师。以后的十二年里,上大学的梦越来越少,几近于在梦境中绝迹。 。 想看书来
第四章 大学第一夜(1)
“老邵,是这里吧?”他们已走到了体育馆大门口,大门的左门框旁一张大红纸上竖书着五个大字:新生报到处。
“哦,是,是的。”邵成福紧走一步,拽着刘晓楠的臂膀,并肩跨进了体育馆。
确实,报到的人不多,接待的席位还有空着等人的。刘晓楠走到一个空位前,恭敬地对坐在桌子后的人说:“老师,我是来报到的。”说着,从书包里翻出大学录取通知书、户口迁移证、粮食关系转移证、单位介绍信等,一并递到桌子上。
接待老师一一查看了刘晓楠的材料,又一一作了登记,然后,从刘晓楠递上去的材料中抽出一张“工资证明”,递回给刘晓楠,并朝右手边的一排桌子指了指最里面的一个位置,说:“这个交到最档头那位老师那里。”
“正好,我们一起过去。”邵成福说着就和刘晓楠一起朝里面走去。
“老邵,你也去交工资证明?”
“不是,我以前是民办教师,没有什么工资关系。”
“那......”
“我过去交组织关系。组织关系也是交到那里。”
“哎呀,老邵是党员?要向你学习啊。”
“这,这,别这么说,我们互相学习,互相学习。你工龄不短了吧,要不,能带工资上学?”
“按规定五年以上工龄可以带工资,我在三线的建筑公司当工人六年了,有六年工龄。”
“你不是十五岁就下乡了吗?我们那里农场的下乡知青都有工龄的。”邵成福对这个问题反应得还满快。
“那不同,尽管都是下乡,但是按规定下到农场、生产建设兵团的都有工龄,插队落户的没有工龄。”
“这,这,真有点那个。也是,我们当教师的,尽管都是教书,民办教师什么都不是。”
“这我知道,我以前下乡的那个大队小学的民办老师也没有工资这些。”
“你刚才不是说,这些年来好多事都搞乱套了吗?”邵成福顺口就说出了这么一句。
“哈哈,老邵,你可是党员啊。”
“党员怎么了?党员最要讲实事求是。”邵成福认真地说。
这是个真正的共产党员,刘晓楠想。在社会的基层,在最纯朴的工人、农民中的那些党员,以朴素的情感理解党的宗旨,以率真的言行表达自己的信仰。和他们在一起,真正了解了社会基层,真正了解了他们,就会由衷地把他们当作人民的优秀代表,当作引领我们这个社会不懈前行的先进者。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四章 大学第一夜(2)
三舍,三楼,303号寝室,四个床架,上下铺,八个铺位。进门左手边的下铺位用来放箱包行李,其余七个铺位睡人。已经有六个铺位上铺好了东西,只有左手边靠窗的一个上铺空着,一缕西斜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撒在上面。当了四年农民六年建筑工人的刘晓楠对太阳光的照射一点儿不在乎,何况,大学的楼房宿舍比工地上的油毛毡工棚强哪去了。
刘晓楠提着背包走向窗边的空铺位,正躺在那个床架下铺的人快速地但小心地低着脑袋站起来,一只手还护着后脑勺。待他站直了,乖乖的,足比刘晓楠的一米七五还高出十公分。
“我叫黄粤豫。”大高个一边接过刘晓楠的背包,一边自我介绍。
“越狱?”刘晓楠吃了一惊,“你坐牢了?哈哈。”
“不,不是。”大高个一脸的窘相。
“是广东的粤,河南的豫。”邵成福赶紧过来解释,“他父亲是南下的高级干部,刚退居二线,母亲是广东人。他们家住在省委老干所,他是家里的满崽,才十八岁。”
“呵,金贵的高干子弟。”刘晓楠对享有特权的官员不以为然。那场大革命时那样搞走资派,说起来是个政治错误,但是那么多群众的一些过激行为,也是多年来干群关系恶化的一种反应。可事情刚过,就有些官员又不把群众当回事了,甚至动不动就用“你们别搞大革命那一套啊”来吓唬众人。就讲建筑公司工程处的那个一把手,为了赶工献礼,逼着工人们加班加点,连着几天几夜没休息,刘晓楠当时就顶过他。
“睡下铺,可委屈你了。”对方虽然长得高,但看起来还是个小年青,刘晓楠还是关照他一句,“要不要换换?”
“不了,他怕西晒。”邵成福赶先说了。
刘晓楠看看房间说道:“是啊,这房子净空很高,怕是有三米五以上,窗子也开得高大,怕是有两米高,西斜的太阳是晒上铺晒得久些。”
“那就委屈了。不过我这人在工地上睡大开间惯了,睡觉时不太老实的。”刘晓楠也有言在先。
刘晓楠爬到上铺,接过黄粤豫递上来背包,顺便说了一句:“老邵还满关心你的。”
“他是我们班长。”黄粤豫说道:“你是班上的体育委员,邵班长讲的。”
“啊?老邵,怎么回事?”刘晓楠转过脸问邵成福。
“系里面指定的,要我们几个先把班里工作做起来,以后看情况再调整。”邵成福告诉刘晓楠,“刚才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我这人最怕这种任命式的了,这样我就得对上面负责。可我这人最乐意站在群众一边,只怕有时候要有违圣意了。”刘晓楠就是这样,不管是不是个“官”,只要是带点负责性质的,他就不喜欢由上面任命、指定的搞法。在建筑公司时,工程队何一平支书要指定刘晓楠为泥工班组的政治学习组长,刘晓楠就不受命,还讲了一大套:何支书你一任命,不管工友们高不高兴,我都得听你的,那怎么行啊?后来何支书让泥工们选,还是选了刘晓楠当这个组长。刘晓楠讲道,那好,工友们让当我就当,以后么子时候学,学么子,我都听大家的,凡是大家不赞成的,我就不做。想到这里,刘晓楠说:
“班干部是为同学们做事的,应该由大家选出来才好。”
“大家都刚来,不了解,怎么选啊?”邵成福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来了:“不管哪里干部都是由领导指定或者任命的,这样才好落实上级的指示、意图呀。”
“班委会又不是党委、革委会,班干部应该是为同学们服务的,要落实的也是落实大家的要求才对。”刘晓楠想了一下,又说道:“其实,我读初中时,我们那个刘老师就是让我们学生自己选举班干部。”
“你们那个中学还不错,那个时候就搞*选举了。”黄粤豫插了一句。
“也不是,就我们那个班这样搞,还有人讲刘老师瞎闹腾。不过,选出来的班干部搞得还不错,学校就没说什么了。”刘晓楠回忆起来还有些骄傲感,他当时就是当选了班上的宣传委员。
“刘晓楠,我们还是先搞起来再说吧。”邵成福又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下去,“有些事不是一下子就实行得了的。再说系里讲了,班委会主要是要加强学生管理,要我们这些有工作经验的年龄大点的好开展工作。”
唉,这个世界也真是的,总是环环紧扣的,难得让人有点松泛。如今人还没到学校,就被指定了,而且还是个自己一窍不通的体育。刘晓楠赶紧对邵成福说:
“可是,不行啊,尤其是这个体育委员,我可不会搞。”
“系里管学生工作的李军铁老师讲,你的政审材料上记着你会很多体育项目嘞。”
“哎呀,那是政审时我们工程队那个何支书说,多写几项体育特长容易被录取。”刘晓楠记得,他当时还觉得不好,但何支书说话间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写好了。
“看来,你和你们工程队的领导关系还不错吗。”邵成福顺着话说了一句。
“那是。你知道吗,在生产单位,肯干的工人和负责任的基层干部关系最好。其实啊,我们国家的国营企业,就是靠这样的工人干部,靠这样的干群关系支撑起来的。”刘晓楠说到这里不由得有一份骄傲的感觉。
“刘体委的思想还蛮好啊。”黄粤豫插了一句。
“不是什么好不好,人生一世,总得想想自己是怎么一回事。”其实,刘晓楠也晓得,想事多了也会想出烦恼来,但人长个脑袋瓜子总得想点事啊。就讲黄粤豫这一句称呼,刘晓楠就觉得不对劲,“你刚才叫我什么来着,不要乱叫。我名叫刘晓楠,你以后就叫我的姓名。”刘晓楠不由分说,对黄粤豫下了指令。
刘晓楠的床铺得差不多了,同寝室的同学们也陆陆续续回来了,邵成福一一向刘晓楠作了介绍:
周名鹏,三十二岁,党员,来自湖区农场子弟学校的教师,公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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