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了?!
哇,难道是天要下红雨了?那个粗鲁、没脑袋、不知礼貌为何物的熊镇东,居然开口跟他们说了声「谢」?!
众人还在一楼又惊又疑的时候,他已经用最快的速度,冲到了五楼,来到专案室前头。
然后,他抡起拳头,用力的敲门。
咚咚咚!
静默。
他皱起眉头,再度举起拳头,更用力的敲门。
咚咚咚!
没反应。
咚咚咚!
还是没反应。
「靠,该不会是那些兔崽子耍我吧?」他自言自语着,举高拳头,准备更用力的敲门──
要是再没反应,他准备把这扇门拆下来,瞧瞧丁宜静究竟在不在里头。要是里头空空,没有半个人,或者待在里头的人,并不是他想了一整晚,想得无法入睡的宜静,那么,楼下那群「谎报」的家伙,最好尽早开溜,别被他逮着!
重重的拳,这次还没落在门上,那扇门就陡然被拉开。
宜静站在门后,室内阴暗不明的光线,让她白皙的肤色,看来有些苍白,衬得眼镜后方的那双眼睛,更加深邃盈亮。
「请问,有什么事吗?」她问道,用词虽然礼貌,神情却略有不悦,语调远比昨晚冰冷。
「呃……」
这辈子见过大风大浪、刀光血影的熊镇东,在这小女人的目光下,竟然霸气全失,大手探进口袋里,笨拙的摸啊摸,摸了老半天,才摸出一个眼镜盒,递到她面前。
「那个──我怕妳不能工作,所以拿眼镜来──」语音停顿,他瞪着她脸上的眼镜,张口结舌的说不出话来。
「我有备用的眼镜。」
「喔。」他没想到这点。
不过,这也无妨,反正,送眼镜来只是个藉口,能再见上她一面,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他想了她一夜!
直到这会儿,亲眼再见到宜静的时候,熊镇东确定,自个儿的记忆出了问题。她根本不像是他记忆里的那个小女人……
老天,她比他记忆中更美!
「昨天,眼镜公司不是说,要等上五天才能取件吗?」她接过眼镜盒。
他露出笑容。
「我特地去『拜托』他们,请他们尽快处理。」
宜静挑起柳眉,意味深长的看了熊镇东一眼。很明显的,这个男人铁定是跑去威胁眼镜公司,才能逼着对方在短短一天之内,就把她订制的眼镜交出来。
「谢谢你专程送来。但是,很抱歉,我还有事要忙。」她简短的道谢,往后退了一步,稍稍把门关上,不着痕迹的下逐客令。
一只大脚却踩了进来。
「等等。」熊镇东利用身形的优势,巨大的身躯卡着门,还厚着脸皮对她咧嘴笑。「我可以进去吗?」
宜静看了他一会儿,看出这人的脸皮厚如铜墙铁壁,就算是她开口赶人,只怕也赶不走他。
「我奉劝你,最好不要进来。」她淡淡的说道。
听她这么说,反倒激起了他的好奇心。「如果我坚持要进去呢?」
宜静耸耸肩膀,也没有多加反对,而是让开一步,大方的让熊镇东入内参观。
他心里高兴极了。
很好很好,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大大的步伐跨进专案室内,他环顾四周,起初只能辨认几处微弱的光源。半晌之后,等到瞳孔适应室内光线后,他才能辨认出,这间专案室里,到处贴着、挂着大量的照片──
尸体的照片。
每张照片都有编号,注明了发现日期,以及发现位置。这些照片,有的是远距离拍摄,呈现周围的地理环境,接着是从各种角度拍摄尸体的画面。
而桌子上则满是侦办笔记、研究报告、笔录、验尸报告跟地图、空中鸟瞰图。左边的墙壁上,则挂着人体躯干解剖图,跟人体颈部图解,详述各种肌肉如何作用。
他眯着双眼,端详着四周,庆幸自己是个警察,胆子也够大,换做是平常人,肯定早已夺门而出。
「妳为什么要研究这些案子?」他回头问道。
宜静眨了眨眼,讶异熊镇东看到这些照片后,居然没有拔腿逃走。亏她还特地让门开着,免得阻碍了他的去路。
根据她的经验,大多数的人──即使是警察──看到这些照片,都会受到不小的惊吓,瞬间变了脸色,转身以跑百米的速度,迅速逃开。有一部分的人,则是当场腿软,瘫在原地无法动弹。
只有极少数的人,能够保持镇定。只是,就算能够保持镇定,那些人在这些照片的包围下,也是全身不自在。
然而,熊镇东却是个异数。
他没有逃走、没有吓到腿软,脸上也不见半分不自在,那双闪亮得像野生动物的眼里,只有纯然的好奇。
「美国方面要求我提供协助,侦办一桩连续杀人案。」她关上门,室内再度变得阴暗。
「什么样的协助?」
「犯罪剖绘。」她平静的说道,走过熊镇东的身边,回到电脑前坐下。
她在美国进修的地点,是FBI的行为科学部门,学习犯罪剖绘。
在美国,心理剖绘分为两大类,第一是利用电脑进行数值分析;第二则偏重于嫌犯的心理剖绘。
两种方式,都是根据过去的犯罪纪录,推算出嫌犯最可能的年龄、教育程度、前科纪录、所在区域等等背景资料。
美国幅员辽阔,暴力血腥案件层出不穷,简直是暴力犯罪的百科大全,相对的,也提供了不少可供研究的实例。
「为什么他们非得跨海找上妳?」熊镇东又问。据他所知,这种例子可说是少之又少。
「因为,他们认为我能够胜任这项工作。」她进修时成绩极佳,就算已经回国,当初教导她的教授,还是极力向FBI推荐,说她是适当人选。
熊镇东瞪着那些照片,陡然爆出一阵咒骂。
「妈的,怎么能让女人做这种工作?!」
她挑眉,回眸睨着他,小巧的下巴微扬。「你的意思是说,女人不能担当这项工作?」
「呃……」他这才察觉失言,大手抓了抓脸,拧眉直视着她。「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么,请问,你是什么意思?」她过度礼貌的问。
「我不希望妳被吓着。」他回答得很直接,字句没经过半分修饰。
宜静微微一愣。
基于女性的直觉,她知道熊镇东对她有好感,也察觉到,他准备追求她的企图。但是,他坦率的言词、毫不掩饰的关怀,非但没让她觉得突兀,反倒觉得心头一暖。
那种暖度,有点陌生,又有点熟悉。
陌生得她已经忘怀太久;又熟悉得像是他昨晚触碰到她时,能驱逐一切寒意的热气。
宜静看着他,清澈眸子里的眼波,难得的有些软化。
「谢谢。」她轻声说道。
他咧嘴笑着,察觉出她态度有些改变,就不忘打蛇随棍上,积极的把握机会,大胆的提出邀约。
「我想请妳吃饭。」
有哪种男人,会在这种环境下,对女人提出邀约?他不是非常非常勇敢,就是神经大条到某种极限。
宜静在心里暗暗揣测,后者的可能性,绝对远远超过前者。
「我必须研究这些案子,不方便离开。」她委婉的拒绝。
他皱起眉头。
「但是,妳总得吃饭吧?」
「我带了三明治。」
熊镇东的脸垮了下来。「一人份吗?」他不抱希望的问。
她点头。
「好吧!」他无奈的说。
正当她以为,这个男人终于要放弃,就此乖乖离开后,他竟然动手,挪开那些验尸报告、笔录跟档案夹,找到了一张椅子,一屁股坐上去。
「那么,我就在这里,等到妳下班,咱们再一起去吃饭。」他坐着宣布,打定主意赖着不走,非得跟一起她吃饭不可。
「你不用工作吗?」
「今天我排休。」他伸长了腿,调整到最舒适的姿势,双手放在结实的小腹上。「我可以陪妳一整天。」
「我不需要人陪。」
他却很坚持。
「我想陪妳。」
宜静突然很能明白,何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是什么样的心情了。「我可能必须待到很晚。」她警告。
「我无所谓。」这样正好,他乐得可以跟她独处。
只是,嘴巴上这么说,他的肚子却选在此时,发出声音抗议。
咕噜噜……
咕噜噜……
在寂静的室内,这声音格外的清晰。
「看来,我的肚子有别的意见。」熊镇东拍拍肚子,毫不害臊的笑着。「我可以打个电话叫披萨吗?」
她瞪圆了眼。
「披萨?」
「嗯,海鲜披萨,双份起司。」他考虑了一下,拿出手机按号码。「叫两个好了。」
「你要在这里吃披萨?」她不敢置信的问。
「对啊!」他回答得理所当然。「不然要去哪里吃?」
「你可以到外头去,或是──」
熊镇东摇头,否决她的提议,坚持自个儿的原议。
「我就在这里吃。」
她用看着外星人的眼神,看着接通手机,正扯着嗓音,忙着点餐的熊镇东。
「对对,两个大披萨,双份起司。」他还不忘嘱咐。「喂,我饿得很,那个送披萨的,手脚最好给我快点。」
过没多久,热腾腾的披萨送达,熊镇东付了钱后,捧着披萨盒,再度坐回原位,乐孜孜的打开披萨盒。
然后,就在她错愕的注视下,他把那两个海鲜披萨全吃了。
第三章
阴暗。
潮湿、黝黑的土地。
一个年轻女人倒卧在地上。那是她。她自己,丁宜静。
动弹不得,意识却很清楚。她的意识飘散在周围,注视着地上的自己。一具了无生气的尸体。
一个黑影靠近,低头端详。
那黑影的想法,就像是深色染料,徐徐染透她的意识。她能懂得黑影的思想,感受到黑影的动作,察觉黑影端详尸体时,露出微笑。
多么俐落的一刀,这一刀,就能放净她的血。
黑影得意着。
我很熟练,知道该在哪里下刀。
黑影套上手套,拿出工具。
刑事鉴定学里,有十六种辨认身分的方法,如指纹、牙齿、容貌,这些都得逐一除去。
其实,这一切,只要一把火,就可把尸体烧得碳化。
但,在那之前,都得亲手来。
这是一项神圣的仪式,不可或缺。
黑影的动作如行云流水。
双腕上各深划一刀,掌纹与指纹,必须剥除到真皮层,才能彻底除去。啊,对了,还得破坏颧骨,免得被警方透过电脑,重建头颅骨。
黑影停下动作,情不自禁的欣赏着。
好美,太美了。这女人本身就是一个艺术品。因为她的美,让这一切都升华,成为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