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微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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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微澜-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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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记忆拥有怎样强大的力量,

我被记忆迎头击倒,

却依然不愿意缴械投降。

我不是不能原谅,只是没有信任大爱情就成了一幕荒诞剧。

亦卓终于搬出我的宿舍。在按掉他无数个电话之后,他不再来找我,却还一直给我发快递。他每天都会给我发很多

条短信, 却没有一条解释他跟Juliette的关系。哪怕是编出来骗我的也好,我只是需要

一个理由谅解他。

而他连这个借口都没有给我。

我将他跟我一起买的东西装进了大纸箱,扔进厨房的角落里。墙上的圆形大CD架拆不下来,我躺在床上抬起头,从

这个角度看过去它就像一个白色的大问号,悬而未决地挂在视线上方。

无论如何,我的世界迅速恢复了整洁,不带感情地井然有序。

我开始恢复跟谢老师他们一起吃饭的习惯,常常又会有学生来找我,一直聊到很晚。没课的时候我常练琴,越来越

觉得巴扬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解人意的乐器,可以表达那么多种复杂的情绪。我依然周五晚上回家吃饭,周六周日如果没

有辅导课就一直窝在家里看日剧。逐渐发现把额发夹起来感觉很不错,于是在家时越发像标准的鱼干女。

四月过到一半时,,Juliette来找我了。

我并不想见到她,因为她或许跟我一样,互相不知道对方的存在。两个受害者有必要坐在一起控诉同一个男人吗?

我只觉得这样的情景像笑话。

她给我打过几次电话,终于来了办公室找我。

我们坐在学校附近的小奶茶店,我低头喝奶茶,盯着塑胶桌垫上的透明玻璃板。

“我跟亦卓不是你以为的那样。”她缓缓开口,仿佛有点迟疑。

不可否认,她很好看,也很优雅。我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只觉得这句开头很熟悉,像是拍了无数遍的老电影台词。

“我们曾经在一起过,”

“我知道。”我是知道,他借了她的车陪我去接米澜时,亲口说起他们交往过。

“可是我比他大很多,那时候我已经嫁了一个适合自己的男人,还有了Jacqueline,”她没有碰过面前的奶茶,只

是在跟我说话,“见过你之后,我感觉他会喜欢你,于是特意请他帮忙去接Jacqueline下课,谁知道你们居然是初中同

学……”

原来,我只是他们之间的一个出口。她想跟他分手,就把他推给了我。

“他说你们是在机场分的手。”

“机场?”她的反应虽然在我意料之中,但真正证实的时候依然觉得格外难过。她接着解释:“我们是在电话里说

的,避免大家尴尬。从那以后还是朋友,他出差回来我曾经去接过他。”

“我知道。”

“那段时间我在跟Henri谈分居,他有时候会帮我接Jacqueline,也会帮Henri约我见面。刚刚分居后我搬回了以前

的家,所以亦卓就去了你那里暂住。”

我感觉耳朵一震。

“以前的家?”我知道不问比问要好,依然忍不住要问。

“你不知道那间公寓是我跟亦卓一起买的?当时写的是我们两个人的名字,他本来准备找我办手续过户,但后来因

为我分居的事他把房子让给了我。房子已经办好过户很久了,他说找到地方再搬出去。”

在冲绳,他曾经对我说:“我的房子现在还有一点点手续没完成……”

原来那是他们曾经的家。

原来他送给我的钥匙,打开的是曾经属于他们的门。

原来我跟他开始,只是他们之间一个退而求其次的默契。在他搬来跟我同住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每隔几天或者一周

都回去住。

原来他宁愿被我误会,也不想说出关于她的任何事。他明明可以解释,却选择了对我隐瞒。隐瞒他记忆中拒不与我

分享的部分,宁愿保护这段记忆的私密性,哪怕付出的代价是失去我们这段关系。

那一刻我忽然才意识到,我们每个人真正存在的世界,并不是眼睛看到的空间,也不是正在活着的当下,而是内心

最私密、最不愿意被侵犯的世界。原来在他和她之间那个词尾为ed的过去式,永远胜过我们之间词尾为ing的进行时。

我低下头,只看见她脚上正穿着那双香槟色的Versace。

原来,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是三个人中最狼狈的一个。

南锣鼓巷初夏里斑驳的树影,陈升的那首老歌,一年后的机票,银色钥匙扣,电影院里的泡面,我们涂满脸面膜的

照片,自动铅笔,冲绳的一切……那些片段缓慢地从我眼前滑过。闭上眼睛,还能听到时间穿过皮肤的轻微脆响。

明年你还爱我吗

我爱得如此的悲哀

到底你要我

学着了解你的沉默

还是当年需要我的时候

你要我再来

……

Juliette还在说话,我什么也没有听见。

亦卓递来那对冲绳小狮子中的一个,它咧开嘴露出一排白牙,圆眼睛直直地瞪着我。它身上贴着纸条:“带我回

来,好不好?”我把小狮子翻过来,果然看到底座上用铅笔写着一行地址。他也许找到了房子,也许回了父母家住,总

之那是他的新家。我拿起橡皮轻轻地擦干净底座上的铅笔印,将小狮子放在了日历边。

它是我去过冲绳的纪念。那里的海那么蓝,天那么高,生活那么缓慢,我们之间那么纯粹,没有第三个人,没有隐

瞒和欺骗。

如果爱要用时间来计算,我们刚刚才开始;如果爱能用距离来衡量,我们已经走得够远。所以很多事情是无法计量

的,某一个角度你以为很圆满,其实从另一面看只能看到残缺。

学会包容的同时也成全了欺骗,这都是伤害的一部分。我想我愿意原谅他的一切,只是不能让自己一直站在这个没

有出口的死循环里。一次又一次,总是在说谎的他会不会比我更累?

他的快递依然每天来。

有时候是一张写着日期的拍立得照片,有时候是两张旧电影票,副券那一侧被撕成了参差不齐的锯齿,有时候只是

我遗漏在他家的一双棉袜子,有时候是我们去过的餐厅赠送的消费券……

我把这些东西都收拾在一个鞋盒子里。他知道我会一直想起我们之间的点点滴滴,所以才送给我这些帮助记忆的道

具。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记忆拥有怎样强大的力量,我被记忆迎头击倒,却依然不愿意缴械投降。

我不是不能原谅。只是没有信任的爱情就成了一幕荒诞剧。

感觉到自己身体异常的那天早晨,他快递来一条锁扣造型的Celine手链。盒子里的纸条写着:“我想帮你扣上

它。”

手链是由八个细长的小银环串成的,尾端的最后一环有个几乎看不见的扣。我轻轻把它扣成一个完整的圆,细细的

扣缝像不存在一样。这条手链看上去真的很圆满。把它装回盒子,我胃里忽然涌上强烈得抽搐感,手抖得只能停下动

作,略微发麻地垂在椅子边。

额头在那一瞬间微微湿润,从内而外的冷让我手臂上骤然皱起鸡皮疙瘩。只不过五六秒钟,立刻又恢复正常。

中午回到宿舍,我茫然地盯着桌上的日历——三月和四月两页上都没有红笔画的圈,表示我上一次生理期还是二

月。

“你没弄错?”米澜紧张地睁大眼睛,身体往前倾,胸部差点撞在桌沿上。

我点点头:“我买试纸验过了,也去过医院了。”

“什么时候做手术?我陪你去。”她拉住我的手,我看到自己的手背被她的手指挤出了柔软的褶皱。

餐厅的灯光有点暗,沙发椅背高得能把我们完全挡住。我侧过头,看着身边玻璃墙里映出座位上方那盏水晶灯的光

泽。

“检查那天我就准备做。早上我特意没有喝水没有吃早餐,就是怕万一结果是有,可以马上手术。检查结果并不意

外,于是我从妇科转到计划生育准备做详细检查。做B超的时候,医生拿着仪器的探头问我:你是不是确定不要?在体

内做过B超就不能要了。当时我很害怕,不知道到底是要还是不要……”

她脸上的表情有些焦虑,像听说了某件不可思议的事,问:“那你最后做的是腹部B超?你还是想要对不对?你决

定原谅安亦卓?”

“我早就原谅了他。可是我不能再跟他在一起,我不能让我们之间永远都充满了隐瞒和谎言。他不会变的,无论发

生多少事都不会变,就算没有Juliette也会有别人。我发现我无法让他变成一个专心的人,两个人的关系里充满谎言,

为什么还要在一起?也许我不够空间接受他的感情,不够力量给他感情,他只是在填补这种半饱的尴尬,并且努力不伤

害我而已。”我对他并没有怨恨或不满,只是感觉很悲哀。恋爱原来真的是彼此能量的博弈,我们从一开始就不是势均

力敌,太过悬殊的实力让我们的关系变得悲哀:我完全投入进去,却还是填不满他对爱情的全部期待。

“你是不是脑子摔坏了?”米澜提高了声音,大概在气我总是替他找借口,“在感情关系里两个人必须是一对一

的,不管是能量悬殊还是性格差异都不能作为欺骗对方的理由!他明明是在你之外还有另一部分感情生活,这样你也能

原谅吗?”

“我从头到尾思考过很多遍,想我们的开始,我们在一起的每一个细节。他在面对我的时候至少付出了百分之百的

认真。我曾经很多次问自己,为什么心情只是纯粹的难过,完全没有一点矛盾?为什么没有对他又爱又恨?我想不出答

案,但我很清楚自己仅仅只是难过。我难过在他的感情生活里始终有别人,我难过不能跟他一起继续走下去,我难过我

必须结束跟他的关系……”

“原榛,你不要这么没有原则,到了这时候还在帮他逃避责任!”

“如果我没有原则,我会继续跟他这段缺失信任又充满谎言的关系。可是我发觉原谅他很容易,而且真的很好。我

不用恨他,不用矛盾,不用一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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