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就是去找那些意义。对我来说,工作不过是人生的一部分,功能也许就像一条睡裙——你不能没有它,但它也不必太
美。
我们很久没有一起逛街,边走边聊的结果是两人都没能认真购物。逛了一整下午,她收获了一条裙子,我只买了一
瓶沐浴露。
傍晚在商场楼上的餐厅吃饭,我们终于聊到了路懿。
提到他的时候,米澜的神情像是桌上的玻璃杯,从底部冒出一个清脆的气泡,瞬间破裂在杯子边缘。她说:“自从
那次之后我们再也没见过。”
“你喜欢他吗?”我咬着吸管,用手玩着杯子,装冰柠檬汁的杯底沉淀着一些果肉的碎屑。
她毫不犹豫地回答:“我觉得这种感情可以称为爱。”
我觉得不可思议:“你们只见过三次面,又是在异国他乡,彼此间都是旅人的心态,从来没有尝试过深入彼此的生
活,你们认识的对方甚至并不是真实的全部,只是一个侧面。你觉得这种把现实生活悬在真空状态的相遇可以算爱
情?”
“你形容的这些正是最纯粹的爱情!没有任何现实因素,彼此都是旅人,用不受束缚的自己跟对方相遇,尽管,在
面对现实的时候爱情那么微不足道,随时可能因为各种原因结束,但那种纯粹的感觉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哪怕不能
拥有也 会觉得值得。”米澜的眼睛里闪着光,她认为自己遇见了人生中最纯粹的爱情。
我忍不住反问:“哪怕这种爱情根本经不起现实的考验?”
“为什么要用现实来考验爱情?它们根本就不是同样性质的东西。我们不能只接受爱情的美好,却不接受现实的残
酷。很多时候它们无法兼容,又必然并存,为什么不能将它们分开对待?”
“我想,好的爱情本身就应该具备让彼此过得快乐的能力。我很羡慕爸妈,他们就很幸福 。”
“那你觉得,安亦卓能给你这种感觉吗?”她忽然问出了这句话。
我连忙否认:“我跟他还没有开始……”
“上次在机场我就看出来他很喜欢你。而且他也完全没有掩饰他喜欢你这个事实,你似乎也有点喜欢他。”
“你觉得我们会在一起?”
“我觉得你现在很享受这种被追求的感觉,还有对恋爱的期待……我说得对不对?”米澜简直就是恋爱专家。
我只好点头傻笑。
她也笑:“我也期待过,不管期待的过程长短,只要感觉对方给你有着同样的心跳频率,一切都那么水到渠成。”
我忍不住要把她从美好的幻觉拉回来:“那你有没有猜想过,他那天为什么要不告而别?”
她突然反问我:“如果爱一个人,你会为他做什么?”
“我会克服所有可能存在的障碍,跟他在一起。”
“如果是我,我会无条件接受他爱我的方式。”
“哪怕是不告而别?”
“我会找到他,就像他找到我一样。”
商场很嘈杂,我没有听见包里的手机响。一直到回到宿舍才看到手机屏幕不停地闪烁,提示有好几条新短信。
短信全部都是安亦卓放来的。
“你在干吗?”这是第一条。
“我怕你有学生在,没好意思直接打电话。如果恰好不忙,请回复我吧!”这是第二条。
“你要是真的在忙就不用马上理我,我会睡得很晚,等你忙完!”这是第三条。
“我去洗澡了,不在电话旁,现在换你来等我一会!”这是第四条。
“哇,我都洗完了你还在忙!”这是最后一条。
二十多年来,我第一次没有一进门就换衣服,而是连人带包躺进懒人沙发里,一条一条看完短信,然后给他回电
话。
电话没有响过三声接通了,他兴奋地喊:“你终于想起我了!时间刚刚好,我们去看电影吧!”
听到这个提议我吃了一惊:“这么晚?而且,你不是已经洗过澡了吗?”
“噢,不只洗过澡,还穿着睡衣。不过,在我家客厅看电影也很不错,有没兴趣来试试?”
“你是在邀请我去你家?”不知道他是真的在暗示什么还是又一轮试探,我决定不动声色。
“对啊!因为我一直都对你怀有愧疚:我都已经进过你的房间了,怎么能不让你来我住的地方看看呢?你看,我是
不是个好人?”
“不好意思,你等一下。”我脱掉拖鞋,把自己彻底蜷进懒人沙发里,把耳机线接在手机上,“好了,我刚刚在戴
耳机。”
“哈哈,这说明你已经做好准备要跟我聊得久一点,是不是?”他听起来有点得意。
“啊,不是,我只是在研究怎么样可以一边跟你聊天一边去洗澡。”我边聊边试着把脚抬高,缓解刚刚逛街回来的
酸痛感。这种时候应该很累才对,可是我明明感觉自己精神焕发。
“你越来越有幽默感了,我都快不认识你了!”他说着说着就换了话题,“让我来猜猜你的睡衣是什么样子。嗯,
碎花?条纹?蕾丝?”
“你接着掰……”
“不对啊,为什么你都不害羞?”
“我应该害羞吗?”
“嘿,这就说明,在你心里我已经是很熟的朋友了,熟到连谈论睡衣都不用害羞的程度。对吗?”
“那倒不是,因为我一直都穿运动衣睡觉。”我享受交谈时偶尔战胜他的乐趣。在此时此刻,我似乎开始理解米
澜。
他用故作嫌恶的语气感叹:“原来你就是日剧里那种鱼干女!我怎么早没发现呢?不竞争,不交际,不出门,不恋
爱,穿着运动套装睡觉,把头发夹起来……每一样都是鱼干女的特征!”
我表示抗议:“我没有把头发夹起来!”
“真无法想象,如果你不是常有学生来拜访,会不会整天抱着抱枕在地上打滚……”他的语气几乎要变得痛心疾首
了。
“当然不会了,我有床也有沙发,暂时用不着睡地板。”
“还好还好,”他装作松了一口气,“幸好你还有端庄优雅的一面。”
“不要随便乱恭维女人……”
“明天我们真的去看电影吧!明天是周日,下午怎么样?”他忽然间打断我,声音提高了一些,仿佛在宣布总统候
选人名单那样郑重。
我看看墙上的日程表,标识着明天的日期下面有三栏,属于“下午”那一栏里一个三角形小框框——标实心圈圈表
示有学校的课,三角形表示有学生来学琴。我有点抱歉地回答他:“不好意思,明天下午有学生来。要不,晚一点我再
约你?”
他的反应出乎我的意料:“我知道你明天下午有课,是Jacqueline对不对?我来搞定这个小鬼,让她明天请假!”
原来他一直都还在跟前女友频繁地联系,不然怎么会这么清楚知道Jacqueline在我这里的课程安排。想到这里有一
些不舒服,就像新鲜牛奶里若有若无的一点腥味,虽不刺激却感觉得很清楚。
我想婉拒他:“不用了,这样多不好。要不晚一点再看电影吧。”
他却若无其事地想要说服我:“那不行,我还是牺牲色相去搞定Jacqueline吧!只要能从这个小鬼手上抢到你,就
能争取到看完电影再跟你一起吃晚饭的时间!”
我不知道要如何说服他,却还是很迟疑:“这样真的不太好……”
“不要这样嘛,小孩子都有偶尔逃学的权力,为什么大人不行?”
“那你要跟Jacqueline怎么说?”我鼓起勇气问到了重点。
他回答得很不假思索:“就说我想约原老师出去,但老师总是很忙没空理我,所有只好拜托她帮忙,这个理由怎么
样?”
“好吧,随便你。”我的心情有点复杂,既有无可奈何,又有隐约的期待,还有一点点无法忽略的别扭。
“那,明天见?”
“Jacqueline真的跟我请假才能明天见。”
“一定让你接到请假电话!Bye!”
“晚安。”
挂断电话,我使劲把自己的身体从懒人沙发里挪起来,感觉到脊椎深处有种微弱的酸疼,它一点点在涌动,像疲劳
已久的症状,又像一不小心的拉伤。
Chapter 5
青岛 夏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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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澜从来都不信命运会有安排,
她一直坚信两个人如果能像遇,
必然是彼此的意愿使然——我想找到你,
而你愿意出现在我面前,
那么我们遇见彼此是迟早的事。
天时地利或许全都只是布景,
无非是遇见时美好与不那么美好的区别。
当夏天快过去一半的时候,米澜终于收到了路懿发来的邮件。
在此之前她依然精力充沛地投入生活,工作之余常跟我一起逛街吃饭聊天,也偶尔会参见各种朋友聚会。她虽然经
常都玩得很晚,但从来不会夜不归宿,就连留在同性朋友家过夜都没有过。
经过了这么多年,我才发现大家原来都误解了米澜——她其实是一个保守又谨慎的女人,虽然活得自由又丰盛,却
永远保有一个底线。就好像一个电磁炉,即使温度再高也不会看到真正的火焰。她对生活的热情并不是为了燃烧,只是
让自己保有热度而已。
路懿,成了她唯一的例外。
收到邮件那天晚上,她跑来找我聊天。
邮件正文什么也没有,附件是一首歌。她点开来听。那是一首很有旅行感的歌,小提琴前奏像夕阳被拉得很长,爵
士舞般的节奏和低沉的男声不疾不徐,像夜行列车,景物不停地掠过,窗外渐渐暗下去:
I always burnt by the sun;
Said goodbye to the sea;
When I saw you were losing your love for me;
Your eyes told te tale……
我从CD架上找出一张小提琴专辑,放给她听:“他传给你的这首歌是Sophie Solomon个人演奏专辑里的《Burnt By
the Sun》,男声是前Pulp乐团的吉他手Richard Haw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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