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把速度压下来,从排长到我们都大松一口气的时候,一个新的问题出现了。
张亚方留的是中分头,左短右长,最长的头发耷下来可以盖住眼睛。
这本来也没什么,问题是有一天,在经过主席台时,张排长下达了“向右看”的口令后,所有的脑袋都“刷”地摆向右边,固定,别着脖子挺着枪往前走,突然,有颗脑袋又“刷”地来回甩了一下。——张亚方在甩他盖住了眼睛的长发。
这个问题其实是长期存在的,只是以前未被发现而已。
然后,张亚方成为焦点、难点。
越是提醒他不要甩头发,他越是忍不住要甩。张亚方自己也急得没法,因为张排长威胁他,如果改不了甩头发的毛病,就把病根彻底铲除,给他剪成刷子头。这个张排长别看长了张小白脸,弹一手忧郁的吉他,做起事来却够狠,说到做到。
后来林薇薇闻讯跑来,说她有办法。
她对张亚方附耳一阵低语,张亚方连连摇头说不行。
林薇薇拽着他的胳膊去女生那边。
张亚方回来时,我们发现他变了样,细一看,长发还在,只是已紧紧贴在右耳后,不再在面门前晃来晃去。
我们冲上去要研究林薇薇用的是什么法子,张亚方抱着脑袋四处逃窜。
后来他自己招供,原来林薇薇在他的头发尖上抹了发胶,贴在耳后,又用一根很小的黑色发卡固定起来。
张亚方揽镜照了半晌,觉得这个样子虽然不够帅,但为了渡过难关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第二天走方阵之前,林薇薇把张亚方如法炮制一番后,他果然没再乱甩头。
排长、班长大喜,张亚方也大喜。
回到宿舍,张亚方夸林薇薇:“我们班座真可谓心灵手巧啊,只是长得丑点,唉——”
适逢老大李业来我们这儿串门找吃的(张亚方的食量有如甲亢患者,总是会设法备下一点食物在晚上加餐,我们宿舍的那几个常常来揩油),听到张亚方的感叹,接过去幽幽说道:“唉——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啊!”
我想批评他们,为林薇薇说几句公道话,又担心惹火上身,被他们横加联想,只说了句:“相貌就那么重要啊?”
张亚方答道:“还就是那么重要,要不你——”
“Stop!”我大叫一声止住他后面的话,他肯定又要拿金子来说事了。
探花吻蕊 第一部分(14)
金子谁看了都赏心悦目,我对她好感多一点也是没办法的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事情真是被张亚方的乌鸦嘴不幸言中,一个人的相貌有时真的很重要。
男生方阵这边,我和体育系的一个男生被选为护旗兵;女生方阵那边,本来是林薇薇和数学系的一个女生。正式检阅前一天,中队长来预阅后,林薇薇被换了下来。
我们都看到林薇薇的表现是无可挑剔的,走得那叫帅,那她被换下来就只有一个理由了,因为她长得不好看。
我操,是阅兵还是阅美女啊!
解散后,我遇到金子,说了几句话,末了说到护旗的事,我跟她说:“你劝劝林薇薇,没什么了不起的。”
金子答应着走开了。我望着金子的背影,想自己这样做恰不恰当。
这事被潘金峰、陈冉他们看见,被渲染成这样:我对金子痴情一片,训练结束后,装着无意碰上她,人家走了之后,我又痴痴地望着她的背影,双目含泪。
完全被他们说成花痴了,懒得理他们。
吃了晚饭又学习了时事政治之后,我刚回到宿舍,林薇薇竟然来了。
我心里一阵紧张,生怕她说出我让金子带话的事,宿舍里有好几人在呢,尤其是张亚方。
可能是林薇薇看到我眼中的惊恐了,嘴都张开了却没发出声,顿了一下说:“刘涌你出来,有话跟你说。”
她向来这样张扬,经常站在教室门口说:“某某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像她这样,倒让人没话说了。
我像平常大家的反应一样,二话不说,跟她出去。
到门外站定,她看了我一眼,没开口,竟然低下了头,沉默。
这太让人意外了,我低下头仔细观察,无奈灯光太暗,看不清她的面部表情。
她终于抬起头,笑了一下说:“我没事的,我知道自己长得不好看,都习惯了。”然后撒腿跑了。
我怔了半天,没弄懂。9
检阅圆满完成。
军训宣告结束,我们班师回校。这已是一个月之后的事。
神奇的是,校车离开部队时,许多人竟然依依不舍,哭声四起。其中不乏抱怨过军训摧残人性的,他们背地里没少骂过教官。
校报记者把这场面拍了照片登出来,标题是《新时代的军民鱼水情——零三级新生洒泪别军营》。别人观感如何我不知道,反正我自己是不好意思看。
回到石大,该谢的花已经谢了,该落的树叶正陆续奔赴大地。风呼地吹过来呼地吹过去,天空中空空的。人们通常形容这样的天气为秋高气爽。
回到学校,我对近期生活作了一个总结。孔子要求“一日三省吾身”,我是三月省一次,但这已相当不错了。
回想入学以来发生的诸多事情,我不由喟然长叹,我还是没有时来运转,尽是些不顺心的事。进校门撞倒漂亮妹妹,宿舍分到3838,常被一些歹人戏称为“三八”宿舍的,踢球崴了脚,军训被刺刀戳伤。
我在省着吾身的时候,李业躺在床上吟咏《葬花吟》。此时他的红楼迷的身份已被我等识破,索性不避人了,因此男生楼3838室有了一景:一个铁塔般的黑汉子,常以贵妃醉卧的姿势支了左肘子斜在门后床上,右手握了线装《红楼梦》,不时嗟叹两声,吟哦两句。
初到我们宿舍的人,听到这种风雅的声音都忍不住要探头往那门后的床上看一眼,然后立即眼睛瞪大,然后转视他人,被看的“他人”都会心一笑。
李业念罢《葬花吟》,长叹一声,我也正喟叹。陈冉从床上伸出头,看看李业,又仰头看看我,问道:“怎么,你又在看什么书?”
“看什么书啊!”我把自己的心得总结告诉了他,问,“附近哪里有庙啊,我恐怕是要去烧炷香驱驱邪了。”
陈冉答曰不知道。
问李业,他好一阵才从书上抬起眼睛,看着我。我耐心地等待,结果他茫然地看了我几秒,说:“不知道。”然后低下头接着看《红楼梦》。
。。
探花吻蕊 第一部分(15)
潘金峰和张亚方回来后,我又逐一问过,得到的答案一律是“不知道”。
陈冉突然哈哈大笑。
我怒道:“你高兴什么?把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是不道德的!”
陈冉忍住笑,说:“我是觉得你的倒霉轶事还应该加上一条——想烧香都找不着庙门!”
他说的倒也不无道理。我长叹一声。
潘金峰指责陈冉:“老四,你不要火上浇油,把我们老三气出个好歹来,我跟你没完,人民群众都跟你没完!”
陈冉笑道:“潘金莲她哥,你什么时候这么正义了?”
潘金峰笑道:“我就从现在开始正义还不行吗?学好还分早晚吗?”
陈冉撇嘴道:“得啦,我还不知道你!你不就是要请老三写作文才这样巴结他吗?”
潘金峰他们语文老师要求写一篇关于军训的两千字以上的长文。潘金峰洋文好,国文就不怎么地了,写个千儿八百的还凑合。听说要写这么长的文章,潘金峰愁眉苦脸了好几天,最后以到馆子里请吃一顿为代价,由我捉刀代笔。
我虽然为了嘴答应下来,无奈心里也不喜这类命题作文,这不能发挥我汪洋恣肆的想象力。
这天,已是写作文的最后期限。陈冉第二天一早也是有作业要交。
我和陈冉对于作业,向来是水淹到嘴了都不急,淹到鼻子了才往上蹿。我们约好晚上一起挑灯夜战。
临到吃饭时,陈冉的内人小李子偏偏过来了,说是他们学校礼堂晚上放《英雄》,已抢购了票,叫陈冉过去看。
陈冉才说去不了,小李子的苹果脸立即拉成了鸭梨脸,说:“我可是衣服都挤破了才买到票的。”
陈冉急忙肯定了一番小李子的功劳,表达了万分想看的心情,然后再说明不去实在是因为晚上要开夜车赶作业,“你知道老李那个人,我明天要交不出作业,他可以活剥了我都不眨眼!”老李是陈冉的理论数学老师。
小李子被陈冉一番巧言令色说服,眨巴了一下眼睛,说:“那这票怎么办?”
“请你们宿舍的同学看啊。”
小李子又气不打一处来:“早被男生请去看电影了!只有我,是反过来请你!”
陈冉想了一下,抬头把我们看了一遍,最后看定李业,说:“老大,你去看。”
李业看看小李子,说:“不合适,哪有大伯子和弟媳妇一起去看电影的。”
陈冉再看潘金峰,但终觉把女友交给这样的人不可靠,又转眼看张亚方,张亚方彼时正对我们班一个叫晶晶的小女生有意思,他要是和小李子去看电影,被晶晶看到就完了。陈冉毕竟还是仗义的,想到这一层,把目光收了回来,自言自语道:“怪了,白送还找不到人看。”
我看他怪可怜的样子,提醒他:“问问你们班女生呀,她们喜欢看老张的片子。”
“她们?算了,数学系的女生,有什么品位。”
正此时,有人敲敲门走了进来。我和陈冉对视一眼,都笑了。
一般来说,只要门没锁,男生来串门是不敲门的,粗鲁点的用脚踹开,文明点的用肩扛开。女生一般敲门后要等有人喊“请进”才会款款进来。像这样敲了门直接就进来的,迄今为止只有一人,那便是我们新闻系零三级甲班的班长林薇薇。
陪看电影这事,交给她最合适不过了。
林薇薇果然爽快答应。
陈冉高兴之余,拍林薇薇马屁:“等你们看完电影,我和刘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