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她听到了脚步声,欣喜地跑过去,却矜持地缩回了开门的手,紧张地倾听着钥匙开门的声音。
门开了,吴家驹吃惊地看着妻子一身的打扮,正要问,但很快又意识到了什么,脸上露出歉疚的笑容:“南,祝贺你!真对不起,我今天正好和一个客户签订合同,很关键,所以……”
莫南宽容地回报丈夫一个微笑:“没关系,你现在看见也不晚!”
吴家驹兴致勃勃地上前整了整她的硕士帽:“嗯,很像回事儿。我敢断言,在所有博士、硕士生中,没有一个形象能比过你的!”
“形象只能和你们搞绘画的人联系起来,和我们文学硕士没任何关系。”莫南有些不好意思。
吴家驹不住地点头:“那是,那是。”他又走到餐桌前,惊讶地问:“这么丰盛啊!
莫南有些伤心:“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吴家驹恍然,使劲捶了拯脑袋:“真该死!两年了,我们应当纪念纪念!”
“用词不当,应当叫庆祝!”莫南纠正道,她看出丈夫今天的心情也特别好。果然,他告诉她,他刚刚谈成了一个一百万的大广告项目。
莫南在酒杯里倒满了酒,高高地举了起来:“那我们是三喜临门了,来,我像征性地陪你报一口,你把它干了!”
吴家驹把手伸了伸,又缩了回去,抱歉地摇了摇头:“对不起,我,我已经戒酒了!”
“今天特殊。”莫南恳求地望着他。然而吴家驹脸上毫无表情,仍然在摇头。
莫南的泪水“呼”地涌了出来:“你胡说!你现在的嘴里还有酒味呢!”
“没、没有哇!”吴家驹尴尬。
“你不喝,我喝!”伤心至极的莫南端起酒杯仰脖喝下。
“你疯啦!”吴家驹慌忙上前去抢,见对方已经喝下一半,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把剩下的酒喝干。
莫南扑到丈夫的怀里,忍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家驹,我知道这两年来你的承诺,你的不易,还有……你心中的痛苦,我何尝不是呢?别怨我,让我们重新开始吧!”
“怎么开始?”吴家驹干巴巴地问。
“解禁!从今天起,我们解禁……”莫南狠狠地抹了一下眼泪。
吴家驹还是摇头:“不,我不能!我谁也不怨,只怨我们那时候太年轻。”
“只有两年,我们就老了吗?”
“说‘老’不好听,应当叫成熟!”他的手情不自禁地抚了抚妻子略显干枯的头发。
忽然BP机响起来。是吴家驹的,可他没有看,依然与莫南依偎在一起。这让莫南很感动,她紧紧地抱着他,享受着久违的幸福。
讨厌的呼叫声接连不断,莫南无奈地把头抬了起来。吴家驹只好拿起BP机看了一眼,掩饰道:“哦,没啥……天气预报。”
莫南看了一下墙上的时钟,已经是夜里10点10分了。她不悦地说:“有这时候报天气预报的吗?没关系,给人家回个电话。”
吴家驹只好起身,去回电话,对着话筒吞吞吐吐起来:“喂……是我……有事明天再说吧……我……现在不行……”他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
他的异常举动终于引起了莫南的注意,但她没有做出任何表示,收拾完碗筷,提前把药喝了,然后为丈夫整理床铺。
吴家驹打电话的时间并不长,却在电话机前愣了许久,待他回身欲上床的时候,发现莫南已经躺在自己的床上。他望着妻子这一反常的行为,惶然不知所措:“莫南,你……”
莫南娇嗔地说:“今天我要睡这儿嘛,咱们一起共享今天的日子,今天的成功!来吧……”她伸出双臂,眼里充满着热情和渴望。
吴家驹勉强地躺在她的身旁,问:“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按既定方针,读博士。”莫南毫不犹豫。
吴家驹淡然地看了她一眼,不再说话,背过身去。
“家驹,就连例行的公事——KISS也不做了吗?”莫南把胳膊搭在他的肩上,伤感地问。她听到一声闷闷的回答:“对不起,我实在太累了,想睡了!”
泪水再次从莫南的眼里涌了出来,她猛地背过身去,与吴家驹背对背地躺着。然后伸出一只手关上了台灯。黑暗中,她睁着大眼睛,默默地让晶莹的泪珠无声地淌在枕头上。她仍旧期盼着、等待着。然而,身后的吴家驹很快就发出浓浓的鼾声。
莫南彻底地失望了。她擦干眼泪,轻轻地爬起来,抱起那身硕士服,悄然向自己的里屋走去。
里屋的灯还亮着,她伤心地环视了一下这个属于她自己的小天地,伤心地摆弄着那只红手镯,望着桌上的年历和年历旁的几瓶药,不禁又一次潸然泪下。
她捂住胸口,把灯关掉,在黑暗中,爬上了自己的床,一切都重新地安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外屋又传来了BP机的声响。接着,那声音仿佛被捂住了,静了一会,她又听见吴家驹下地的响动,跟着,门推开一条缝。莫南以为吴家驹感到歉意了,过来安慰她。不料他又关上了门。外屋的灯亮了,吴家驹开始拨电话。他哪里知道,莫南那双纤弱的手已经悄然地拿起了子母机……
话筒里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吴总,我等了你这么长时间,你怎么一直没来电话呀?”莫南听出来,和丈夫通话的正是有一次半夜送丈夫回家的那个叫丽丽的年轻女人。
吴家驹把声音压得很低:“丽丽,你是怎么搞的,不是告诉你,有事明天再说吗?”
“不行,我等不急了,有件事我必须现在就告诉你……”丽丽说。
“什么事,快说!”吴家驹很无奈。
对方停顿了一下,哽咽地说:“我怀孕了……”
莫南拿电话的手抖了起来。
吴家驹也愣了:“你胡说!”
话筒里传来丽丽委屈的声音:“我就猜你要这样说!不信,我现在就把医院的化验单拿去给你看……”
吴家驹这才慌了:“别别!丽丽,你听我说,是我的,我绝不推卸责任。(眼快看书 。yankuai。)你别急,明天一早,我就带你去医院做了它!”
莫南的手激烈地颤抖着,胸口闷闷的,她觉得自己有可能随时会晕过去。她听到电话里两人争吵了起来,显然对方说什么也不肯去医院。吴家驹捧着电话在外屋来回地踱步,他知道到了最后决断的时候,于是无奈地说道:“那好吧,你要愿意,就等我一段时间……”
丽丽问:“等多长?”
吴家驹沉吟片刻,深叹了一口气:“好吧,我实话告诉你,五个月,或许更短,就看她的命大不大了……我不骗你,他父母亲亲手给我看的医生诊断书,你要是再不信,我可以带你去找她的主治医生,他前不久在电话里亲口告诉我,我妻子的心脏已经萎缩到了极限,她绝活不过这个世纪……”
莫南再也坚持不住了,话筒倏然掉了下来,发出“咣”的一声。
吴家驹听到,吓一大跳,慌忙把电话扣住。他屏住呼吸注意听着里屋的动静,自己却一动不动。
此时,莫南正在黑暗中摸索着打开药瓶,然后拼命支撑着摇摇欲倒的身体吞下了两片药。她挣扎地走到了门口,用力地打开门,把身子无力地靠在了门框上,一边大口喘息,一边冲着一动不动的背影质问道:“她是谁?”
吴家驹没有转身,只是用手抹了抹发麻的脸颊,让它渐渐地恢复知觉,然后用冷冰冰的口气回答道:“莫南,你都听见了?对吗?其实,她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再也无法在你的身上找到过去的那种激情了,像一部讲不完的故事!我实在忍受不了这样越来越死气沉沉的生活方式了!莫南,事已如此,今天,咱们双方不妨把两年来的遮羞布统统揭下来吧!实话告诉你,你父亲的约法三章中,最重要的一条你恐怕一直蒙在鼓里,那就是要坚决隐瞒你的病情的严重性。我做到了,直至今天,那不是我食言,而是你自己偷听到的,这不能怨我!”
莫南浑身在颤抖:“你……你无耻!”
吴家驹回过头,冷笑着面对她愤怒的目光:“现在,你想怎么骂我都不过分,我认了!不过,你也平心想一想,这两年里,你除了读书,你还会什么?一个不到二十五岁的人活得像一个五十二岁的老太婆……”
“别说了!”莫南绝望地喊着,突然一阵眩晕,身子慢慢向一旁歪去。
吴家驹吓了一跳,立刻冲上前去:“莫南!”
莫南顽强地支撑着,不让身体倒下。她使出全身的气力推开对方:“躲开!”
一对不起,我是一时气极……你没事吧?“吴家驹不安地问。
莫南挣扎地走回自己的床边,坐了下来,苦笑道:“没事儿,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下……”
吴家驹六神无主地走到自己的写字台前,拿起BP机,按下“关机”键,然后抓起那本柏拉图的《理想国》狠狠地一摔:“见你的鬼去吧!”
一切对莫南来说都成了一个个硕大的空洞。家是空洞的。生活是空洞的,爱是空洞的、事业也是空洞的;周围的人是空洞的,甚至生命都是空洞的……
她拿起笔在7月1日上重重地打了一个叉,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瓶安定药,倒在手心,数出十粒,苦笑着对自己说:“十粒,我这颗已经不堪一击、萎缩得差不多的心脏恐怕只需要十粒便绰绰有余地可以让它永远地安息了……”她往水杯里倒好水,一粒一粒地吞下,然后,拿出日记本,写了几个大字:“爸爸、妈妈,对不起!妹妹,好好活着……”她把父亲送的那本即将围完的年历夹在日记本内,放回抽屉。然后回到自己的床上缓缓地躺下,一切又都恢复了安静……
当太阳和往常没有两样,准时地升起、准时地照在了两个新人生活了整整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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