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一天一夜,对于所有的知情人来说,都恍如隔世,让情感的世界经受了一场史无前例的暴风雨洗礼,谁都一时无法接受这样残酷的现实,但谁都要正视这样残酷的现实。
又是十二个小时过去了。当天色又一次发暗的时候,胡克的第一口气并没有松下来。
莫南一直静静地躺在观察室的床上,久久没有醒来。
这样的结果对于胡克来说的确始料不及,他同样左右不离莫南的床边,不时掰开莫南的眼皮观察着。三个人神色越来越焦躁不安起来,并不时地看着手表。
“胡兄,你不是说,她中午就会醒来吗?怎么到现在还没动静呢?”莫时之不停地问。
胡兄无奈地摇了摇头:“再等等,等等……”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有一个护士走进来,奇怪地问:“你们怎么不开灯啊?”她顺手打开灯。在日光灯的照耀下,莫南的脸显得更加苍白。
还是欧阳心茹心细,她第一个看见莫南的睫毛微微地动了一下,这大概是一天一夜以来在莫南的脸上显现出来的唯一的生命迹象了。这一轻微的变化让父母激动不已。莫时之赶紧伏上前叫道:“小南!小南……”
莫南的眉间颤动了一下,在昏迷中痛苦地咿语:“小妹,你别走,别走!”
看到这种情形,胡克心情反而越来越焦灼起来,他在床边不停地踱步:“她的思想压力太大了,如果再醒不过来,手术有可能前功尽弃!”
“啊,那怎么办?”欧阳心茹伸出双手紧张地抱住莫南的脸颊:“孩子,你醒醒,醒醒啊……”
就在这时,从窗外突然传来了一曲深情、激荡的吉它声,那首熟悉的旋律透过纱窗飘了进来。
“我听出来了,这是她们常唱的《生命如歌》!”欧阳心茹激动地跑到窗前,猛地推开纱窗。她真真切切地看到了虎子那削瘦的身影立在离窗户不远的一棵大树下,默默地弹奏着、弹奏着像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在召唤似的,莫南的眼帘缓缓地掀了起来。
看到莫南终于醒过来了,胡克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莫南看见了头发已经变成雪白的父亲和脸颊深陷的继母,激动地喊了声:“爸爸!妈妈……”她伸出纤弱的手,一手握住父亲,一手握住继母,目光四处在寻找着,“小妹她……”
话音未落,两个老人早已泣不成声。
“她……走了。”莫时之颤抖地说。
欧阳心茹哽咽地安慰她:“不,你妹妹她没走,我在你的眼睛里看到她了!”
泪水从莫南眼角泪泪地淌了下来。
胡克观察了一会儿监视器,满意地对莫时之说道:“好了,你们别太难过了,这样对术后的恢复不利。莫兄,你知道吗?这是我作得最完美的一次手术了!”
一连十几天吴家驹都把自己锁在家中,谁来的电话也不接。在这十几天里,他都在心里和画中的这个可爱的小姑娘对话,他几乎是用自己的全部生命在描绘着另一个已经远远离去的生命,手中的笔就是灵魂深处情感的告白。当他“讲”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满含深情地在画的右下角写上了《青春》两个字,然后长长舒了一口气,转过身,抡起胳膊将手中的笔朝窗外使劲地扔去。回过身又凝神望着画面,泪水“刷”地涌了出来……
这些天,莫南的身体恢复得很快,她常常在父母的陪同下到医院的后花园散步,并开始和一些恢复期的病人一起做!“播体操。
一个黄昏,虎子突然来向她告别,说是想回老家去找他的母亲。
“你不上学啦!”莫南吃惊地问。
虎子痛苦地告诉她,他想放弃,因为他已经找不到一点儿艺术感觉了。
“你不能这样……”莫南拦他,“虎子……”
虎子却头也不回地走了。晚上,他蹬上了西去的列车。
车窗外的灯光越来越稀少了,虎子抱着吉它,忧伤地靠坐在窗前,望着窗外满目苍凉的山野,听着车轮隆隆地作响,心中有说不出的留恋和哀伤。
蓦地,喇叭里响起了播音小姐亲切的声音:“旅客同志们,现在是好歌点播时间……一位小姐代表她的妹妹莫北小姐为陈虎先生点播一首他最喜爱的歌曲:《生命如歌》,希望陈虎先生能振作精神,勇敢地向命运挑战……”
旋即,那熟悉的旋律、熟悉的歌声从喇叭里传了出来,回荡在整个车厢里,那是莫北的声音,是生命的回旋——“生命是条无名的河,是深是浅我都过……生命是心在歌唱,生命是爱在呼唤,声声呼唤你,也声声呼唤我……”
整个车厢都静了下来,虽然人们并不知道歌者已经远行,但那不屈不挠的歌声、青春的甜美和活力深深地打动了每个人。
虎子泪如雨下,在歌声结束的时候,他站了起来,把手伸到行李架上,取下了一包简单的提包。在列车停靠在一个小站台的时候,他一手提包,一手抱着吉它,走下了车,又很快地蹬上了从另一个方向开来的一列火车……
一个多月过去了,这在人世间的历史长河中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然而,对莫南来说,这是一段新生命的漫长跋涉的旅程。
当胡克看到B超的显示屏上,有一颗心脏的造影在有力地勃动着的时候,抑制不住阵阵兴奋,对他的老朋友说:“多年轻有力的心脏啊!莫兄,明天你女儿就可以出院了!”
出院的这一天,父亲和继母一起来接莫南。对于老人的千叮咛万嘱咐,莫南均报以调皮的一笑。
胡克拍了拍她的肩膀,不无感慨地说:“小鬼,和你妹妹的神态都一样了。”莫南愣了一下,心里腾升起一个古怪却是计划已久的念头。她趁父母下去办理出院手续的当儿,打开床头柜,从里面拿出一个书包。这是小妹的书包,是她在临动手术的那一天一直不肯让继母抱走的莫北的遗物。她的手颤抖着,迅速拿出莫北的高中毕业证、身份证和一封被影视艺术专科学校录取的通知书。然后在床上匆匆留下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亲爱的爸爸、妈妈:原谅我的不辞而别,请不要找我,我会好好地照顾自己的。”她趁护士不在,一个人偷偷下了楼,并打了一辆出租车溜出医院大门,直奔墓园。
在墓园的门口,她买了一束百合花,向管理员交涉了一下,便走了进去。
经过一处处林立的墓碑,莫南的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了下来。蓦地,她吃惊地发现,在妹妹的墓碑前有个熟悉的身影正在跪着敬献花环。
这个人便是吴家驹。
墓碑上镶着莫北的照片——一张娇美、清纯的笑脸。照片的旁边刻着她的生卒年月日:1980年4月1日——1999年8月18日,享年19岁……
吴家驹凝视着莫北的照片,带着悲痛的声音喃喃地诉说着:“……19岁,一个美丽、清纯、充满活力的花季年龄,就这样不辞而别了……小北,你是我最欣赏、最喜爱的女孩儿,你的每一颦每一笑都已经深深地嵌进我的心里,我在完成那幅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能感受到你的呼吸,你的笑语,你的歌声,你一切的一切……”他又从衣兜里掏出那只红手镯,举到墓碑前,不安地问:“小北,我答应过你,一定要在你姐姐临走前把它重新戴在她的手上。可如今,走的不是她,却是你,我现在该怎么办?”
也许在这世间,真的会有一种心灵的默契和感应吧。吴家驹用他虔诚的心又一次听到了昔日莫北的笑声:“咯咯……帅哥,你把它戴在姐姐的手上也等于戴在了我的手上……”他下意识地朝周围环视了一下。
莫南看到,赶紧转过身,悻悻然地离开了那里。临走,她托看墓人把她的百合花送在妹妹的墓前。
莫时之夫妇怎么也没想到莫南会突然出走。他们看到那张纸条后立即匆匆地赶回了家。
看见小卧室里一片凌乱,老两口立刻断定,女儿一定回来过。
“这是怎么回事?她要干什么?”妻子茫然问丈夫。丈夫回报她的是茫然的摇头。他越想越有些忿忿然:“这孩子不是在开国际玩笑吧?”
傍晚,吴家驹突然来访,夫妇俩断定一定是被他接走了,正要埋怨,吴家驹却不好意思地告诉他们,他听说今天莫南出院,就开车到医院去帮忙接她,可医生说,她已经出院回家了,所以……
二老顿时有些懵了。
吴家驹小心翼翼地问:“我能进去看看她吗?”
欧阳心茹这才把纸条递给他,难过地说:“她走了!我们还以为……”
“什么?”吴家驹仔细看了一下纸条,同样难以理解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莫时之说:“谁知道你们现在的年轻人是怎么回事,思维方式总让人摸不着头脑,连我这个讲哲学的都找不到这里面的辩证法来!”
吴家驹知道,这正是安慰二老的最有利时机,也是他悔过自心的最好表达方式,他向他们发誓,不管付出多大代价也要把莫南找回来。
莫南把从家里带出的日用品装进了一个大挎包里,然后背上它走进了曾经让她魂牵梦绕的地铁站。她在虎子曾经弹吉它的地方逗留了片刻,那清新的吉它声仿佛又响在了耳边。她在报摊前买了几份报纸,靠在大理石柱前翻阅着,用笔在招聘广告上画了几个圈……
新的生命给了她一个新的世界,也给了她一个新感觉,她要带着妹妹的夙愿、妹妹的意志、妹妹的青春活力开始崭新的生活,她要让所有的人都感觉到妹妹还活着。她开始乐此不疲地奔波在每个人才交流的摊位前,奔波在公司、酒店中,但遭到的大都是摇头和拒绝。
这期间,身上的BP机不停地响着,除了父母的,大多是吴家驹的传呼。
将近傍晚时分,莫南打开最后一张报纸,上面的一栏广告立刻吸引了她——“五星级安特大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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