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过后,田头参加了京城四所大学的入学考试。最后一所学校的考试结束,回到家乡那天是二月十五日。搭飞机到了机场,然后又换乘电车,到车站时已经是傍晚七点了。东京并没有下雪,可一回来看到车窗外一片白色的世界时,田头吓了一跳。穿过车站的检票口,田头刚开始迈步走向离车站有十分钟脚程的家时,便被人抓住了手腕。回过头,看见力站在那里笑着说道:“你干嘛一脸惊讶啊?”
“你考试结束了吧?俺听优说你也是今天最后一门考试……所以一直在这里等。”
听到力和初夏时没有丝毫改变的口吻,田头不得不承认,以为一切已经结束,只是自己的错觉罢了。
“你吃饭了没?”
力紧紧盯着田头,问道。
“还没……”
“要不要去吃点什么?俺请你从早上等到现在,俺都快饿死了。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虽然手腕被拉了过去,田头的脚却用力扎在了原地。回过头来的力纳闷地问道:“咋了?”
“我累了,想回家。我爸妈也很担心……”
“不要。”
仿佛早就准备好的台词一般,力断然说道。
“今天俺决不会让你回家的。你以为你让俺等了多久?俺再也不要等下去了。而且不是约好了吗?等你的考试结束,俺就不用再忍耐了。你不是说过会一整夜待在俺身边吗?”
田头被霸道的力拽着迈开了步子。大概是饿坏了吧,力问了声“这里好不好?”然后走了进去的店,是开在离车站最近的地方的一家汉堡连锁店。点了套餐,田头却几乎没吃,满脑子只想着要如何才能摆脱现在的状况。
“吃完就上旅馆去吧。俺带了足够留下来过夜的钱哦。”
力高兴的声音愈发加重了田头的焦躁。老实说他很想就这样跑出去逃走,但他要是逃了,力一定会追上来,一定会问自己为什么要逃。而田头并没有一个能够对抗的了力的理由,也没有这种准备。离开汉堡店,力拽着脚部变缓的田头,快步地走着。每走到一家旅馆前,他都会天真地问道:“去哪家好?”让田头无法回答。
“你怎么了?”
力回过头,看着站着不走的田头,问道。
“我不舒服。”
田头临机撒了个谎。他故意在原地蹲下,低下头。力慌忙抱着田头的肩膀,扶他在一家关了门的杂货店门前坐下。
“没事吧?”
“我一直……都有点感冒症状……”
田头挤出一个咳嗽,发出低低的声音。力却为了这个临机的谎言急得团团转,问着“要不要俺去买点药?”“要不要喝点热的东西?”
“你走不动了吗?”
田头点了点头,力留下一句“你等等”,便离开了。原本以为力一定是去找回家的计程车,所以当他听到力对他说,“走不动的话,俺背你”时,虽然觉得有点难看,田头还是老实地抓住力的背,闭上了双眼。
所以,当他知道力走进了旅馆大门的时候,田头开始对力的迟钝感到愤怒,自己都说了不舒服了,他竟然还想做。在柜台前,他没办法跟力争论说“不想进去”。田头的怒气彻底爆发,是在进了电梯之后。在电梯门关上的一瞬间,从力的背上下来自己站着的田头破口大骂“你就这么想跟我做吗?”挨骂的力吃惊地睁大了眼睛,然后露出了苦笑。
“你不用担心,俺不会做的。只是你看上去不太舒服,所以俺想,让你平躺下来可能会好些。”
从力的表情,就可以看出来他并没有说谎。瞬间,田头开始为自己说出如此露骨的话感到羞耻起来,低下了头。电梯在五楼停下,他们走过狭窄的走廊,进了房间。那是一个只有一张大床的房间,非常地煞风景。田头只脱了外套便和衣钻进了被子。力像只狗一样在床周围转了一阵子,不停问着“感觉怎么样”、“有什么想要的吗”,可田头一句话也不说,他也就不再问了。
正准备就这样睡了算了,田头突然想起自己还没给家里打电话。不管自己在哪里留宿,如果不给家里打个电话的话会让他们担心的,于是他缓缓地爬起来用门边的电话给家里打了过去。一说是住在朋友家里,明天一早就回去,家人也就没有再追究。放下听筒,田头正准备再一次钻进被子时,传来了一声很谨慎的声音:“那个……”
“俺什么也不做,可以睡在你旁边吗?”
床只有一张,沙发对于高个子的力来说实在太小了。田头并没有回答,力却径自爬到了旁边,这举动让田头一阵恼火。他刻意背对着力蜷起了身体,背后传来了一声“对不起”。
“俺没有早一点注意到你身体不舒服,对不起。能见到你,能和你说话让俺兴奋过头了。一直以来,俺都好想见你,好想和你说话,考试结束前不见面的约定,已经让俺后悔了几百万次了。”
嘎吱一声,床被压沉了些,感觉到力的靠近,田头绷紧了身子。
“新年,俺去拜神时,给你买了一个考试的符。本来想让优转交给你,结果还是没给。因为俺想,对俺来说,你要是考不上大学就好了,俺有这种想法,就算给你了,也是对神的亵渎吧。”
可以摸摸你的头发吗?力问道,然后也不等回答便摸了起来。轻轻地,就像对待易碎品一般,力用手指缓缓抚着田头的头发。
“不可思议,有将近七个月没和你说过话了,对你的话、你的记忆都只停留在六月份,俺的感情却有增无减。俺觉得你真的好可爱、好可爱,真的好爱你、好爱你。这是为什么呢?”
被力从背后抱住,田头开始颤抖。他开始挣扎,力恳求道:“俺决不会做坏事的,就让俺抱着你嘛。”力把头埋在田头的后颈上开始入睡。旅途的疲惫让田头的意识渐渐迷蒙起来。半夜,他醒了。虽然反复被力亲吻着,但田头实在很困,就干脆随他去了,于是又再度眯上了双眼。
一大早,田头便睡醒了。身上并没有痕迹表明在自己睡着的时候力除了接吻还做过什么,力就在身旁沉沉地睡着。田头尽量不发出声音地穿好衣服,留下沉睡中的力,离开了旅馆。
回到家之后,田头想了很久。考试也结束了,三年级没有考勤限制,毕业典礼之前不去学校也没关系。可待在家的话,力一定会联系自己的。他一定又会对自己说“想见你”、“想做爱”之类的。烦恼到最后,田头决定在毕业典礼前的这段日子住到石川县的祖母家里。祖母非常高兴,田头在当天傍晚就坐上了去石川的火车。就连考上第一志愿的大学的消息,也是母亲打电话告诉他的。在石川悠闲地过了十天之后,毕业典礼的前一天,田头回来了。
毕业典礼当天,力就在校门前等着自己。短短的十天,他的脸颊便凹了进去,一眼就能看出瘦了不少,田头吓了一跳。
“俺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
一看到田头,力便低声说道。
“我不是给你打电话了吗?”
田头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力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上下摆动着双手。
“只有一次而已!你只说在石川而已。”
田头试图哄哄激动的力,尽量冷静地说道。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石川的奶奶身体不舒服,我正好有时间就过去照顾她了啊。”
力摇着头。
“俺不是不明白你的话。我明白,可是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你非走不可啊?”
田头感到,再这样下去他大概会在校门口吵个没完,便拉着力走进了学校。他们爬上了屋顶。天空灰蒙蒙的,今天是毕业典礼,可天气却冷得像快下雪一般,风力很大的屋顶上除了他们两个并没有其他人。
力抓住田头的手腕,喋喋不休地说了起来。
“你太冷淡了。把俺一个人留在旅馆就回去了,第二天就像逃走一样消失不见……”
田头抚着他的肩膀温柔地开口道:“我不是回来了吗?”而后,力的气势似乎稍微……变弱了一点点。
“俺能跟你在一起的时间剩下不多了啊!可是,你为什么还要逃走?电话也只打过一次,也不告诉俺你奶奶家的电话。
对这个问题,田头早就想好了借口。
“我怎么能用人家家里的电话打长途,还煲电话粥啊?”
“可是,俺却总是想着你可能会打电话来,一直在电话前面等着连动都不动一下。俺还一直、一直在想,是不是俺在宾馆碰了你,你不高兴了,或者其实你是不想做爱……”
突然田头的肩膀被双手抓住,粗鲁地摇晃着。
“如果你不想的话就明白说出来啊!其实你是讨厌俺吧?你不喜欢俺吧?从一开始就是这样。不管什么事都是俺主动,只有俺一个人……”
“力!”田头大声吼了他的名字,力才算是停止了摇晃。田头抓住这个快要哭出来的窝囊男人的耳朵,第一次主动吻了他。周围并没有人,而且这么做如果能压下力的激动情绪的话……田头想道。温柔地舔舐过嘴唇后,正准备松开时,被力阻止了。
“可能……会有人来……”
田头说着拒绝继续下去,却被力抓着手腕拉到了屋顶的角落里。背靠着墙壁,两人一边继续着几乎让人缺氧的长吻,田头的身体一边向下滑去。支撑着他的力也蹲了下来。力无助的吻一直持续到校内开始播放请毕业生到体育馆集合的广播才结束,仿佛不这么做他就会死。
“我该走了……”
田头开口对脸埋在自己颈边的男人开口道,却遭到了摇头拒绝。
“管他什么典礼不典礼。俺就想这样和你待在一起。”
“好歹让我去拿一下毕业证啊。”
田头摸了摸力的脑袋,又一次主动吻了他。接着,他看见泪水从力凹陷的脸颊上低落下来。
“过一会儿我们再慢慢谈。”
力微微点点头,站了起来。田头带着依然垂着头的力一起走向了体育馆。田头在毕业生的座位上坐下之后,力已经不知去向了。
原本还以为自己会哭,结果在毕业仪式上田头终究没哭。回到教室,最后一个自习结束后就该解散了。有人干脆早早回去了,但田头和优、半田一起留在了教室里。班里还聚集着几个同学同样也在依依惜别,讲着讲不完的话。
丝毫不在意毕业生之间微妙的气氛,力走进了教室。不理会眉宇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