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上。
“你去照照镜子。”秋蔓的母亲笑着说。她看到,根鸟原是
一个长得十分英俊的小伙子。
佣人们连忙抬来穿衣镜。
根鸟不好意思去照镜子,脸红红的,像个女孩儿。
秋蔓的母亲笑道:“他要一个人照呢。”
众人就都退出了屋子。
起初,根鸟坐在椅子上不动。但过了一会儿,他就走到了
镜子跟前。镜子里的形象吓了他一跳:这就是我吗?根鸟长
这么大,几乎就没有照过镜子。他对自己的形象的记忆,无非
是他坐在河边钓鱼时所看到的水面上的影子。他为自己长得
如此帅气,都有点害羞了。那样浓黑的眉,那样有神的双目,
那样好看的嘴巴……这一切,又因为一身合体而贵重的衣服,
变得更加光彩迷人。根鸟仿佛第一次认识了自己似的,内心
充满了激动。他久久地在镜子面前站着,仔细打量着自己。
窗口,在偷看的秋蔓吃吃地笑起来。
根鸟一掉头,见到了秋蔓,不由得满脸通红。
从此,根鸟还真的精神了起来。
根鸟走在杜家大院里或走在米溪的街上,凡是看到他的
人,双眼都为之一亮,不由得停住一切动作,朝他凝望。
一开始,根鸟还觉得有点害羞,但过了几天也就不觉得什
么了。他大大方方地走着,脑袋微微昂起,颇有点神气。
一日三餐,根鸟已和秋蔓、秋蔓的父母一起用餐。一开始
根鸟不肯,无奈秋蔓用那样一双使他无法拒绝的目光看着他,
使他只好坐到那张宽大的檀木饭桌前。几天下来,根鸟也就
自然起来,与秋蔓他们三口,俨然成为一家人了。
杜府上上下下的人甚至包括米店的雇工,都看出了秋蔓
父母的意思,也看出了秋蔓的心思,他们都用善意的、祝福的
目光看着根鸟。
根鸟也不再提起离开米溪的事了。
杜家还有一处田产在五十里外的邹庄。这天,秋蔓的父
亲将根鸟叫来,对他说:“我和你伯母要去邹庄一趟,那边有些
事情要处理一下。在我们外出期间,家中、米店、磨坊等方面
的事情,你就管一下吧。许多事情,你是需要慢慢学会的。”
在秋蔓的父母外出期间,根鸟心中注满了主人的感觉。
他早早起床,将衣服仔细地穿好,吃了早饭,就去河边,看米
店、看湾子他们背米。
湾子见了根鸟,笑着说:“小老板来了。”
根鸟也笑笑,微微有点羞涩。他看了看船上的米,询问了
一些情况,又去看那两座磨坊。
湾子就冲着根鸟的背影:“等你当了大老板时,别忘了还
让我们来背米。”
根鸟笑笑,但没有回头。
整整一上午,根鸟就在外面转,直到佣人们将中午的饭菜
都准备好了,才走回杜家大院。这时,立即有人走上来给他拿
脱下的衣服,并端上洗脸的热水来。吃完中午饭,喝一杯佣人
泡好的茶,他再次走出大院,直到晚饭准备好了才回来。这样
的一天下来之后,根鸟仍然还是很精神。
秋蔓的父母亲回来之后,发现所有一切都如他们在家时
一般井井有条,又听了根鸟的对各方面情况的细说,觉得这孩
子很能干,心中也就越发喜欢。
秋蔓的父母回来之后,根鸟没有那么多事情可干,就有更
多的时间与秋蔓在一起了。秋蔓非常喜欢与根鸟在一起。杜
府的佣人们见他们双双出入于杜府,总是微笑着。有一个略
比秋蔓大一些的女拥,平素与秋蔓亲如姐妹。这天她在秋蔓
的房间里收拾,回头一看秋蔓正在梳妆,就生了一个念头,一
撩窗帘,叫道:“秋蔓,根鸟来了。”秋蔓一听,就向门外跑。知
道是那个女佣骗了她后,她转身回到屋里,与那个女佣笑着打
成了一团。
这天下午,根鸟说要去放马,秋蔓说她也要去。根鸟不说
什么,由她跟着。
秋蔓的母亲见了要喊秋蔓回来,却被秋蔓的父亲悄悄地
制止了。
老夫妻俩就在院子里的石榴树下站着,看着这一对小儿
女亲昵地走出大门,心中自有说不出的高兴。
根鸟把马牵到很远的田野上。他让马自己吃草去,然后
就和秋蔓一起在田野上玩耍。
已是初夏,田野上到处是浓浓的绿。田埂旁、河坡上,各
种野花都在盛夏的骄阳到来之前,尽情地开放着。水边的芦
苇,那叶子由薄薄的、淡黄的,而转成厚厚的、深绿的。苦楝树
也已长出茂密的叶子,并已开出淡蓝的小花。水田里的稻秧,
已开始变得健壮,将本是白白的水映成墨绿色。不远处的树
林,已不见稀疏,被绿叶长满了空隙。
根鸟和秋蔓无忧无虑地玩耍着。他们对一切都充满了兴
趣:水田边一只绿色青蛙的一跳、池塘里的一团被鱼激起的水
花、草丛中一只野兔的狂奔,甚至是小河里一条小青蛇游过时
的弯曲形象以及它所留下的水纹,也都能将他们的目光吸引
住。他们在这丰富多彩的田野上惊讶着、欢笑着,直到水面上
起了一个个水泡泡,才知道天下起雨来了。
“天下雨啦!”秋蔓叫着,朝朦朦胧胧的小镇看了一眼,显
出慌张的样子。
根鸟连忙牵了马,领着秋蔓往镇里跑。
没跑多远,雨忽地下大了,粗而密的雨线,有力地倾泻下
来,天地间除了一片噼噼啪啪的雨声,就是濛濛的雨烟。一切
景物,都在雨烟中模糊或消失了。当风迎面吹来时,雨被刮
起,打在脸上火辣辣地痛。
这雨对根鸟来说,是无所谓的,但对一直受着父母百般呵
护而很娇气的秋蔓来说,却厉害得要让她哭起来了。
根鸟连忙脱下上衣,让秋蔓顶在头上。
秋蔓双手捏着根鸟的衣服。那衣服被风吹起来,在秋蔓
耳边呼啦呼啦地响着,更让秋蔓感到天地间简直要山崩地裂
了。但当她看到根鸟赤身走在大雨中,没有丝毫畏惧时,根鸟
的衣服下面藏着的那张脸,不由得一阵发热,心里忽然变得不
害怕了。
根鸟牵着马,挡在秋蔓的前面。
秋蔓的面前,是根鸟的结实的脊梁。根鸟的脊梁似乎是
油光光的,大雨落在上面停不住,立即滚落下来。
跑了一阵,秋蔓不但不害怕,反而觉得在雨地里跑是件让
人兴奋的事。她突然大叫了一声,竟然从根鸟的身后跑开去,
撒腿在田野上胡乱地疯跑着。
根鸟站在那儿不动,看着她。
马也不惊慌,见有嫩草,也不去管根鸟和秋蔓他们,竟然
在雨中安闲地吃起草来。
秋蔓一边跑,一边在雨地里咯咯咯地笑着。
根鸟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朝秋蔓跑去。
秋蔓见根鸟朝她跑过来了,就转过身面对着他,退着走
去。见根鸟追上来了,又转过身去,挥舞着根鸟的衣服,一口
气冲上一个高高的土坡。站在土坡上,她朝根鸟挥舞着衣服:
“上来呀!上来呀!”
根鸟不像秋蔓那么疯,而是很缓慢地爬着坡。
秋蔓仰面朝天,闭着双眼,让雨水洗刷着她娇嫩、妩媚的
面孔,根鸟已经站在她身边了,她都未感觉到。
根鸟没有惊动她,就那样赤身站在雨中。
秋蔓终于感觉到根鸟就站在她身边,这才低下头来说道:
“那边是我家的一部水车,有一间小屋子,我们到那边躲躲
雨吧。”
根鸟点点头。
他们在朝小屋走时,走得很慢,仿佛走在雨地里,是一件
千载难逢的愉快的事情。
根鸟有时在雨中悄悄瞥一眼秋蔓,只见她薄薄的一身衣
服,这时都紧紧地贴在身上,使她本来就显得细长的身子显得
更加细长了。
他们来到那间小屋的屋檐下。当时,雨一点也没有变小,
风还变大了。他们紧紧地挨着墙站着,不让檐口流下的雨水
打着自己。
“你冷吗?”秋蔓低着头问,并将衣服还给根鸟。
根鸟接过衣服,就抓在手中:“你冷吗?”
秋蔓摇摇头,但身体微微缩起来,并下意识地往根鸟身边
靠了靠。
从屋檐口流下的雨水为他们织成一道半透明的雨幕,绿
色的田野在雨幕外变得一片朦胧。
有风从秋蔓的一侧吹来,直将雨丝吹弯,纷纷打在秋蔓的
身上,她躲闪着,直靠到根鸟的身边。
根鸟的胳膊似乎已经接触到了秋蔓冰凉的胳膊。他慢慢
地抻直了身子,胳膊慢慢离开了秋蔓的胳膊。他不敢侧过脸
来看秋蔓。他将目光穿过雨幕,去看他的马。
雨下个不停。
他们就那样挨在一起站在屋檐下,谁也不说话。
远远地听到了佣人们的呼唤声。
根鸟要从屋檐下跑出来回答他们,秋蔓扬起脸来看着根
鸟,然后羞涩地摇了摇头。
根鸟微微扬着脑袋,闭着双眼。耳边是秋蔓的纯净的呼
吸声。
也就是这天夜里,当秋蔓把她的胳膊优美地垂挂在床边,
从嘴角流露出甜蜜的微笑时,已久违了的大峡谷,却再一次出
现在了已差不多快要忘记一切的根鸟的梦里——与米溪一派
暖融融的景象形成鲜明的对照,此刻,大峡谷银妆素裹,大雪
在峡谷中如成千上万只蝴蝶一般在飞舞,几只白鹰偶尔盘旋
在峡谷中,若不仔细分辨,都很难看出它们来。显然有风,因
为地上的积雪不时被吹起,雪粉如烟,能把一切遮蔽。
那株高大的银杏树,已成了一棵庄严肃穆而又寒气森然
的玉树。
银杏树的背后,有了一个小棚子。它是由树枝、树叶和草
搭就的。那显然是由一双女孩儿的手做成的,因为它显得很
秀气,也很好看。它被一层晶莹的白雪覆盖着,使根鸟一时觉
得那是天堂里的景色。
根鸟终于看到了紫烟,但只是一个背影。她的衣服似乎
早已破损,现在用来遮挡身体的是用一种细草编织的“衣服”。
那细草如线,是金棕色的。紫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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