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来了吗?”我问。
他眼中的迷茫之色愈重,然后慢慢的就变成了痛苦。高里扔了画笔,捂着头,呻吟。
画室里其它的人忽滴骚动起来,然后一个个面如土色逃也似的离开了。
我伸手一把紧紧的抱住高里,吸了口气,用我最温柔的声音轻轻道:“如果痛苦的话,就不要再想了。”
反正应该过不了多久其它的麒麟们就能找来的。
他的身体僵了一下,然后慢慢的放松下来,像是有一点依恋,却还是轻轻的挣开我的手,轻轻道:“谢谢你,学姐。”
这个连亲生母亲都不愿意拥抱他的可怜的孩子。我看着他,“想那边的事情,对你来说,很难受么?”
“不。相反的。很温暖。”他转过去看着那幅画,目光很复杂,有一点茫然,有一点甜蜜,有一点幸福,但更多的,是伤感。他幽幽道,“我想,那边肯定有个很重要的人,我总是觉得,我不快点回去不行。但是,却完全想不起来其它的任何事情。我努力的,努力的想要记起来,可是……那样的温暖,那样的重要,我却把他全都忘记了。这一点,才叫我痛苦。很痛……”
声音缓缓的低下去,我几乎就要以为下一秒他就会哭出来,但是他并没有。白净的脸上,只有一抹静静默默我说不上来是什么的表情,而他这表情却像一根刺,狠狠的在我心底扎了一下,我忍不住握了他的手,喃喃唤了声,“蒿里……”
“抱歉,学姐。”他看了我一眼,“真是不好意思……虽然只是初次见面,但是却觉得学姐是可以信赖的人,不自觉的就说了那么多的话……”
“没关系。”我笑了笑,“我很高兴你能和我说这些话。以后有什么事情,也尽管和我说。”
他静了一会,淡淡的露了个笑容——到这时候,这个嘴角上扬的角度,才可以称为笑容——轻轻道:“谢谢。”
我才想再说什么,已有个人大叫着我的名字,跑进来。
我站直了身子,才看清楚是道明寺,招呼还没打,人已被他拖到身后。小卷毛的大少爷一手扶着我,一手指着高里,口里还喘着气,显然刚刚跑得不慢。
他喘了口气才叫道:“不是警告过你吗?怎么才第一天来就和这小子扯上关系了?你这白痴女人的脑袋是干嘛用的?一点记性都没有吗?还是故意找死——”
高里看着我们,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想来是早已听惯了这种话。我向高里露了个歉意的笑容,将道明寺拖出美术教室。
“喂,你干什么?”
“我要问你才对吧?”我盯着他,“你干什么这样心急火燎的跑来,还当着人家的面说那种话?”
“我听说你故意跑去和他说话,而且还把他搞得很痛苦的样子,怕真的会有诅咒这会事啊。”
我叹了口气,“那你刚刚对着他说那种话,难道就不怕?”
他静了一下,看着我,很久才道:“和你一起,就不怕。”
我也静了一下,又叹了口气,“道明寺。你没必要这样对我,我们两个,不可能成为——”
“我知道。”他打断我,声音有点闷,但语气很笃定。
我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于是有点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
他伸过手来,轻轻的抚上我的脸,“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么?你和其它男人亲热,你躲我,甚至骗我,我怎么会不知道?我也气过,恼过,可是啊,欧阳。”他顿了一下,温热的掌心贴上我的脸,“只要是和你有关的事情,我就没办法当我没听到没看到啊。”
有这样一个男生,用这样的声音这样的眼神跟我说这种话,说不感动是骗人的,但是——我笑了声,“所以怎么样?你想要我对你的这种感情做出怎么样的回报呢?”
他反而怔了一下,“欧阳……”
我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踮起脚,轻佻的在他身上磨蹭,用舌尖勾画他的唇形,轻轻吐息,“用我的身体么?”
道明寺的背突然僵了一下,然后用力的推开我,涨红着脸,吼了句,“欧阳桀,你这白痴。”然后就飞快的跑走了。
我被他推得一个踉跄,退了好几步才站稳,长长的叹了口气。这方面来说,道明寺家的少爷和西门家的少爷,还真是有着天差地别的距离。而我,貌似自从阿天住到我家之后,对这样的事情就越发的得心应手了。
我被那只狐狸带坏了。
回家的时候,已经平日要晚,路上的人不多了。我慢慢的骑着车,一面回忆高里是几时回去的,貌似还是延王来接他的吧?正想着呢,就到了十字路口。红灯,我停在那里,百无聊赖的数着对面记时器上的数字,然后就看到了高见泽。
他骑着机车,以赛车的速度直冲过来,像是根本没看到前面的红灯似的。我皱了眉,什么事急成这样,对面又不是没有车,这样闯红灯太容易出事了呀。
等一下,好像有点不太对。
高见泽冲过我身边的时候,我看到一只不知道从哪里伸出来的白生生的手,正搭在他的手上。
“汕子。”我反射性的大叫了一声,“白汕子!住手。”
那只手忽滴缩回虚空里,高见泽的车在冲出人行横道那一瞬间转了弯,摔在路边的绿化带里,高见泽整个人被甩了出去。
我连忙放了自行车跑去扶他,“老师,你怎么样?要不要紧?”
他在我的扶持下坐起来,将防风眼镜推到头顶,看着那辆摔在旁边两个轮子不停空转的机车,脸色发白,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这时边上围过来几个人,七嘴八舌的问,“怎么样?严不严重?要不要叫救护车?”“怎么会弄成这样的?刹车失灵了吗?”“大概吧,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故意闯红灯的。”
高见泽勉强站了起来,先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确定没有大碍之后,就走向自己的爱车,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然后就露出很不解的样子来。
车没问题。
那是自然的,有问题的是那个被泰麒带到这边来的女怪。
我凑过去问,“老师,你没事吧?是不是还是去医院看看比较好?”
高见泽想了几秒钟,没有反对。
于是我陪他去了医院。
基本上没有什么事,没伤到骨头,只有些小擦伤。但是高见泽坚持做了神经方面的检查。他很在意自己为什么会有那种刹不了车的错觉。
结果是一切都没问题。
医生说大概只是因为太疲劳太紧张,叫他以后工作不要太辛苦,精神尽量放松点。
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高见泽叹了口气。
我想,作教师的工作强度大概还没有令他觉得自己精神上有问题才是,那么就是那一边了。我试探性的问,“藤井先生那边怎么样?”
“状态很差。昨天打了电话来,说很想要我过去。”
他燃起一根烟,看向自己的爱车,似乎是在考虑要不要骑。
“老师,你还是叫出租车回去吧。”我冲口而出。汕子之前虽然因为我那一声大叫缩了手,但谁知道她会不会干第二次?
“嗯,也好。”他打了个电话,像是请谁来接他还是帮他拿车之类,然后看向我,“欧阳,今天谢谢你了。”
“老师跟我客气什么。”
“很晚了,你先回去吧。”
“没关系,我陪你等等吧。”我推了自己的车,倚在上面,轻轻的笑。
高见泽笑起来,“看你的样子,好像不放心我一个人似的,我难道还需要你来保护?”
我的确是不放心。虽然知道如果汕子和敖滥真的要做什么,估计我也保护不了他,但如果我这样回去,而他又出了事,只怕我会一辈子不安心。所以,我想,我至少要等到他的朋友来吧。
讪讪的笑了声,我试图转移话题,“你要去吗?”
“去哪里?”
“藤井先生那里啊。”
高见泽皱了眉,烟在他修长的手指间燃了好长一段,他才自嘲的笑了声,轻轻的弹了,“老实说,我不知道。”
“嗯?”
“有时候觉得,我是真的太宠他了。所以他总是觉得,要我帮他做这个那个,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甚至都从来没考虑过,我是不是真的都做得到……”他顿了一下,又叹了口气,“这次也是,他状态不好,开头就叫我过去,都没想过,我的工作,是不是就是那样说放就能放的……”
烟燃尽了,像是烫了手,他忙忙的掐灭了,扔到一边的垃圾桶,又笑了声,“真是的,我跟你发这些劳骚做什么。不过欧阳你也很奇怪呢。”
“嗯?什么?”
“你好像,一直都不意外,不吃惊,不反感——我们的事……”
我笑了笑,不知道要怎么解释,难道告诉他作为一个同人女,没关系的尚能凑成一对,何况像他们这样本来就是的?
幸而这时高见泽的朋友已来了,寒暄几句。本来说要送我,但是不顺路,而且我的自行车也不好带,所以商量的结果是他载高见泽回去,我自己骑自行车回家。
分手没几分钟,我突然就闻到一阵涨潮海水一般的腥味,然后就感觉到有一双手扼住了我的咽喉。不至于窒息,但绝对不轻。
我差一点从车上摔下来,连忙用脚撑了地,伸手去扳扼住我脖子的手,艰难的说,“汕子,放手。”
“你知道我?”有一把很怪异的女声妖异的问:“你是敌人吗?你是王的敌人吗?”
“不是!”说话越来越困难了,“不论是泰王,还是泰台甫我都不会与之为敌的。”
“不要碍我们的事。”
这句话说完之后,那双手便消失了,我大口呼吸。
夜幕深垂。
这条路上基本上看不到人,昏黄的路灯一明一昧,其余都是黑暗。
我觉得自己的后背都被冷汗浸湿,当下没命的蹬车,只想早一分钟到家。
进门那一刻,感觉自己是从地狱回到了人间,几乎整个人瘫在来开门的阿骜身上。
阿骜被我吓了个半死,连忙扶我坐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