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感情好本无可厚非,可某一天外婆说,你们两个人都长大了,所以再也不能像小孩子一样天天一起睡了。晨歌嗤之以鼻,可暮歌却暗暗记下,当天晚上没让晨歌进自己的房门。为此晨歌和她闹了好几天的别扭。
暮歌其实没在意过外婆说的这个,无论有没有长大,晨歌永远是她的晨歌。可是妈妈的日记里说,子女一定要听妈妈的话,只有妈妈才会全身心为子女着想。妈妈说她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年轻的时候没有好好地把外婆的话听进去,暮歌的想法很简单,她就是想帮妈妈听话,做个好孩子。
暮歌的生活一团和气,可某些时候,她发现舅舅和晨歌其实并不十分亲近。她想,兴许是从小不在一起生活的缘故,而且晨歌是男孩子,男孩子到了一定的年纪,就开始和同性长辈日渐疏远了。这是生物本能。
可暮歌喜欢他们两个亲近。他们是她最重要的亲人,在暮歌的意识里,他们两个必须是最亲密无间的,就像她和他们一样。所以只要凌远航有空,他们三人势必是一起活动的。可暮歌又觉得,她和舅舅还是得像在西藏时一样,有他们自己的时间。有时觉得忽略了晨歌,又忙不迭地去讨好他,舅舅忙碌的周末就拉着晨歌出去散步,或者去看一场电影什么的。
总之回家后的日子,暮歌适应良好,过得风生水起。
可也有让人烦心的事情发生。暮歌觉得,他们一家人,舅舅、晨歌、她,刚刚好,够了,任何的外人都是多余的。可外婆却觉得,舅舅三十五岁了,必须得成家立业了。就像被人侵门踏户一样,暮歌竟对外婆也产生了些敌意。她知道这样不好,于是拼命看佛经,可心里还是刺刺的。
暮歌突然明白,舅舅当时想把她藏在西藏的原因。她一直懂得佛渡不了人,只有自己能渡化自己,她第一次觉得佛经这么没用,明明都是懂得的道理,可说服自己却那么难。
一寸心魔。当年的妈妈是不是也都懂,可奈何怎么也过不了自己一关,所以早成了一抔黄土。是不是舅舅也懂,可也过不了自己的关卡,所以他说红尘苦。
家也是个战场,以爱的名义磨炼人心。回到这个家,暮歌才明白原来人活着可以有这么多的无奈。人本在红尘中,红尘不分内外,可人心却会轻易被红尘禁锢住。
曾经暮歌的世界里只有凌远航,他不曾让暮歌接触到红尘俗世的无奈,所以暮歌觉得世事百态,再难再苦都不过尔尔,可真的身处其中,因为在乎,所以人心妄动,所以开始体味万般滋味。
出家出的是尘,离的也是家,家才是最残酷的战场,战的是心魔,与你为敌的是爱。
暮歌从没这么想念过西藏。
后来,她将这种体会认知为成长。
这天凌远航又被外婆逼着去相了亲。原本他从来不理会的,可这会儿老太太拿自己的身体赌上了,每当凌远航拂她的意,她的血压总能往上飙一飙。对凌远航来说,未了的是亲恩,两老也是禁锢了他的红尘,所以他总是选择妥协。
回家时已经过九点多,一楼除了保姆外没有半个人。今晚见面的女方似乎很满意,迫不及待地暗示了下一次的约会,可凌远航却清楚地知道,没有下次了。他的人生很满,前半生给了姐姐,后半生,是要给暮歌的。
暮歌,像极了她的妈妈凌缘清。当年他跪在姐姐的病床前不肯放手,她却用她的方式说服了他。
她说:远航,若是今生有缘,我们下半生再见。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还哪来的下半生。可他一直选择相信她,即使她骗了他一次又一次。
他哭了,却也放手了。
暮歌慢慢长大了,某一个瞬间开始他突然愿意去相信,这就是他的下半生。原来这次姐姐真的没有骗他。
姐姐输给了爱情和命运,可他并不在乎世俗的眼光,暮歌是他一手带大的,性子随了他,她比他更无所畏惧。可怕的是他们在乎的人,他被眼泪困住了,被爱困死了,他还怕世俗的眼光。说到底,他还不是毫无顾忌的。
可是家里那小子却铁骨铮铮地告诉他:我不怕。
还这么小。
他后来想想,笑了,总觉得,前世因今生果,未完的事总要有人去完成的。一家人,血缘那么神奇,连这样的孽缘和执拗都能传承,像流沙下的花骨朵,永不见天日,可却烂在心里,于是今生再也不忘荒漠艳红,亘古不再有。
才三十五岁,可某日清晨却发现,鬓角悄悄灰了。生命飞沙一般肆虐而过,凶猛不近人情,突然他也开始怕老了,近来常在想,将来如果他先走了,还得有人好好照顾他的暮歌。
暮歌的房门没关,留着一条缝,楼下一有动静她就听到了。面前放这一本数学练习本,可怎么都静不下心,一个晚上下来,只做了两页不到,思绪凌乱不着边际。
“还在用功啊?”凌远航轻轻关上房门,轻声细语,生怕惊动了她。
“嗯。”她闷闷地点头。
“暮歌,不高兴了?”他笑,顷刻香艳。
“为什么不高兴?”她反问。
他扭头看她,半天没讲话。许久,他伸手碰碰她的眼,拇指在眼角细细磨蹭了许久。“暮歌,凌暮歌,你也开始学会言不由衷了?”
暮歌嘟嘴,不语。
“以前,你从来不对我有所隐瞒的。”
“以前,你也从来不和别的女人出去吃饭的。”
“吃醋了?”失笑。
“一点都不好笑!”皱眉。
“我很想念西藏。”他说。眼角是细细的疲累与怀念,一瞬间满身脆弱。
“我也想。”她的心一下子柔软下来。
“我想把你一直藏在那里,暮歌,人活着太苦了,活在人间太累了。”
轮到暮歌无语了。她倾身抱住他,像安慰孩子一样轻轻拍着他的背。“可是那样我会很想很想你,会想到发疯,想到死。我不怕苦,只要一直呆在舅舅身边,我什么都不怕。”
他点头。
“我要像晨歌那样很勇敢地活着。舅舅,我们,还有晨歌,我们永远不会分开,对不对?”
“对。”
“你……我……我和晨歌都不想要舅妈,我们只要舅舅。”
“好。”
“舅舅。”
“嗯?”他抬头看她,唇角也缓缓扬起。她一如既往地笑着,他突然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见她这样笑过了。他的暮歌很懂事,可她却也在以他无法预料的速度迅速成长。成长失去了勇气,也流失了快乐,可却也不是一味失去的,她能得到更多。
她摇摇头,亲了亲他的脸颊,又俯身抱着他的脖子,像以前那样赖在他怀里怎么都不肯起来。
正文 何处惹尘埃(十)
近来凌远航变得更加忙碌了,经常三天两头不回家。周围的人都变得怪怪的,外公外婆也是。
那是暮歌从未接触过的世界,冷酷又充满了极致的诱惑。
午饭暮歌还是跟子竞、苏乐一起吃,似乎是真的发生什么大事了,连一向对别人的事漠不关心的子竞也忍不住八卦了一番。
“你们家那边现在怎么样了?”子竞拿筷子的修长干净,指骨分明有力。
即使是坐在吵杂的食堂里,暮歌所在的地方总是感觉尤其宁静。子竞和苏乐,竟在这样的地方聊起了这样敏感的话题。
“能怎么样,明哲保身呗。连我二姨家都这样了,我们就更不趟浑水了。”苏乐撇撇嘴。
“那倒是。那你大表哥呢?”
“他还能怎么样,该做的都做了,听天由命吧。”
“不是说方家出手了吗?”
“这风口浪尖上也就方家那太子爷有这胆,现在是能弄走几个是几个。”
“真可惜。”
“是啊。”苏乐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位大表哥,可是他们底下所有孩子们的榜样,女朋友家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在政*治场上还嫌稚嫩的大表哥却能像个男子汉一样承担起他所能承担的一切,所做的甚至超出了他的极限。尽管结果依旧是尽人事听天命,但他的做法却让下面的弟弟妹妹敬佩得无以复加。
“可是我听说另外还有人出手帮忙了。”子竞说出自己这几天听到的内幕。
苏乐一愣。“谁这么不怕死,这时候还敢帮季家?”
“是冲着和大少的私人关系去的,真够爷儿们。”子竞很是敬佩。这个圈子,权利很大,可无奈也很大,有时候为了保全自身和周边集团的利益,往往是半点不由人的。能在这样的节骨眼上出手相助,这位的勇气和魄力实在令人敬佩。
“能解决?”
子竞给了苏乐一个“你觉得呢”的表情。
“我爷爷和我爸在书房谈话的时候我听到的,说事情还是得办的,可因为这位的关系有了转机。还是先进去,至少命保住了,将来再慢慢想办法。”
“那大少和棠棠姐……”苏乐说到一半自己闭了嘴。这样的情况,这样的圈子,再不谙世事,也知道结果了。
“大少是个有担当的人。”子竞说道。
中国人都知道,四九城里有一个绝对的“禁地”,那里是红墙琉璃瓦的权势长城。如果你不是首都人民,旅游时或许可以去看一看,西单到□城楼之间,长安街的路北,在绿树红灯笼的映衬下,有那么一堵数百米长的红墙。红墙那里有一座比起紫禁城其他城门来不无二去的大门,可那城门的门口高高飘扬着五星红旗,门外还站着荷枪实弹的解放军叔叔。
那里,只要是体内流着华夏血液的中华儿女,站在那扇门前面,心中都会不由自主地衍生起一种庄严感和肃穆感。那是华夏九州的心脏,是代表着这个国家绝对的权利和尊严的地方。也像后来小米说的,这里是中国人的,帝国新梦。
除了中南海那块宝贝疙瘩地儿,北京城还有一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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