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羽阁之白梅- 第39部分

　　院内，白梅如雪，点亮了一天空的阴霾。



　　后山石壁，雕琢精美的洞中宫殿。



　　少年静立，望着壁上狰狞古老的图腾。



　　那些残酷而古老的传说……



　　火光明灭间，他忽然明白，为何永夜要他自断右臂经脉。



　　永夜的生父银渊，便是仞月剑法的修习者。创此剑法的祭先生，却发现唯有在大成之际自废功力，再从头修习方可达巅峰之境。当年银渊皇长子并不相信，终不至大成。



　　他是右手习剑，自断右臂经脉，等于这门剑术全然不可用，又将从头再练。



　　在上九灵峰后，他见到了素凝，见到了墨瞳。



　　尚记得第一次见墨瞳时他就将白凤玉佩戴在了自己脖子上。而仞月剑却是白梅交给他的。



　　白楚原来就是圣翎的师妹，二十多年前北凉圣光教被称为魔女的掌教，便是太子银汉的唯一妻室，后下嫁给东天王的赤妃——楚倾潇。



　　赤妃素来噬穿红衣，而自己不也是非红衣不着？



　　“母后……”舞枫望着自己的双手，直到方才真正练成仞月剑法，他才发现自己拥有了深不可测的力量。是母后，将全部功力都给了他，还以身为饵，将圣翎诱入大漠迷宫，同归于尽。



　　母后辞世，阿梅已去，云清霜失踪，青凰远走……



　　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只剩下他。



　　他别无选择。他答应过阿梅，要好好活下去。



　　一定要活下去！为了她，为了等他的她。



　　舞枫出定时，离决战还有三日。



　　他的气息愈发凛冽，不说话时犹如冷月飞霜。



　　他看见庄内聚集的各路豪侠，一言不发穿过长长的甬道，走入正堂音袭特为他设的送别之宴。



　　舞枫一杯接一杯饮酒。清癯的形容，双眸亮如鬼神，冷峻而棱角分明的脸庞读不出丝毫情绪。



　　气氛僵硬到尴尬。



　　却没有一人敢先开口。



　　恍如隔绝了尘烟，隔绝了俗世。孤冷的少年脊背笔直，直得好像随时都会折断。



　　若霜天孤鹜，若断鸿划破落日。



　　葡萄美酒夜光杯，杯在掌中碎，酒液洒淋漓。



　　少年起身，单薄如霜叶的身影，独自离席，径出庄外。



　　石城中细雨霏霏。



　　明日便是十月初一的祭祖节。



　　古城车马辚辚，行者的足音轻到无声，处处透着南方人温婉的气息。



　　一身青灰布衣书生打扮的公子，在一位算命先生的摊位前缓缓坐下。



　　“公子想测什么？”长须老者沙哑着嗓音问。



　　“算这次科考会否中举。”青衣书生笑眯眯道，身后容貌清丽的丫环手撑青竹骨的油纸伞，替他遮着细细秋雨。



　　“哼，”老者笑了声，捋着长须道，“公子明日是要会一位同公子一样目的的年轻人吧。”



　　书生微怔，面色却突然变了，压低嗓音道：“说下去！”



　　“公子既已抱必死之心，又何必询问他人意见？”老者轻叹，“去吧，去吧……也该了了这么多年的事了。”



　　书生抱拳一笑：“原来先生是位高人。既如此，在下便可将它托付于先生了。”他伸手入怀，取出一只锦布包裹，双手递给老人，“此物还请先生安排，我等告辞！”



　　长须老者将包裹纳入怀中，低念：“白凤青凰，你们终于要重回南楚了。”他随即转身收摊子，一边道，“也该回家睡觉了，明早还赶着出城呢。”



　　你选择了死亡，而他却选择活下去。死难以抉择，活下去就得去承受！你们与你们的父辈，竟何其相似！



　　“谁言英雄无觅处，香冢叹罢又疏狂……”老者长歌远去，却无人注意，他岌岌峨冠上阴阳鱼的图案边，白线绣上的小小“祭”字。
第二十三章　吟香
　　遍眼的雏菊，仿如最后的祭典。



　　青凰站在雏菊中，风吹长发如浪，宛若遗世的花中仙子，凄美潋滟。



　　吟香冢无坟，却留有漫山遍野的雏菊。白花翩翩，摇摇曳曳。



　　右侧是拔地而起的青崖，崖壁峭如刀削。



　　“如果我死了，请将我埋于此地。”银永夜淡笑。准备好了，他已经准备好了。



　　准备好随时迎接死亡……在见到祭先生后，他便不再顾忌了。



　　青凰默立，长发静舞。



　　她并不愿见他们你死我活。一个是她的丈夫，另一个却是她此生最爱的人。而他们，更是兄弟……



　　可是，现实却如此残酷。



　　雏菊丛中，那簇火红，终于近了。



　　永夜发现，舞枫的气息变了。



　　变得愈发凝定愈发不近人情。这次，并非是嗜血丹的缘故。



　　看来他剑法大成，自己也能安心走了。



　　这天下，就交给你和“他”吧。



　　少年双眸亮如反射日光的冰雪。



　　“枫！”青凰低呼。这样的少年，让她措手不及。不会的，不会的……他怎么能变成这样？



　　这样的他，让她再也无法想象下去。



　　永夜袖中抖出一柄普通至极的长剑。他望向巍巍青崖，低叹：“有人看着呢，说什么我也得做做样子。不过还是得提醒你，当心一不小心真的伤了你……开始吧！”



　　舞枫拔剑，银芒几乎要割裂残云。



　　“对不起，哥！我必须要活下去！”这句话，他几乎是在咆哮。



　　永夜笑了。



　　“枫，这是你第一次叫我哥哥……我成全你。”他声音很轻很轻。



　　短兵相接，风舞残香。



　　对立的二人，几乎看不出受伤，但显然都耗去不少元气。



　　“你又赢了，我的好弟弟。”永夜笑容璀璨而无瑕。黑衣扬舞如翼，在风中猎猎作响。披散两颊的长发，融入微香的风中。



　　“永夜，我只想知道，阿梅是不是被你逼死的？”舞枫一身杀气瞬间消散，但寒气依旧砭骨。



　　“不是我。”永夜叹道，“你我是亲兄弟，我还以为你真的能了解我。”他唇角有那么一抹苦笑。



　　“不，不是。”舞枫走上前，在他耳畔低低道，“我们是堂兄弟，父王……是银汉。”



　　“原来你我是宿敌。”永夜大笑，“当初师傅告诉我说我们是亲兄弟，便是怕我对你下手，怕父辈的仇恨延续到这一辈……可终未能躲过今日的决斗。”



　　“这世上，除了你，再无人能懂我。”舞枫合上眼帘，回身走向前方，不再望向身后高大英俊的男子。



　　永夜广袖掀舞，若悬崖上的黑鹰飘然坠落，轻轻躺在一地白花中。



　　白花黑衣。绝美的男子缓缓阖上眸子，笑容极是安详。



　　是啊，唯有他，才是真正懂我的人。或许只有兄弟和宿敌，才会成为生死知音。



　　舞枫红衣荡空。



　　他知道永夜素来重视外貌修饰，所以让他不留一处伤痕得离开。



　　来世，再做兄弟吧。



　　“枫！”青凰高呼，一刃霜风，阻隔住他的去路。



　　“我该杀了你！”青凰双眸圆瞪，这次她竟未流一滴眼泪。



　　“因为我杀了你丈夫？”舞枫弹指击飞她掌心的雁翎刀，“我和他是公平对决。你走吧，你该明白，我现在一根手指就能杀了你。”



　　“既然……”青凰惨笑，“既然我杀不了你，那么你杀了我！”她直视向他，原本娇弱的眼波此时如是尖锐。



　　“为什么？”舞枫缓缓眯起了双眸。他隐隐的更加确认了对某件事情的猜测。可是，他不满足，他要她亲口说出来！



　　“云雅然是我杀的，那封决战信也是我写的！罪魁祸首是我，是我！”青凰残忍地微笑起来，“这些，难道还不够你杀了我吗？”



　　“我都知道。”舞枫淡淡说，他平静得仿佛这些事情都与他无关，“你走吧，我不会杀你……”他回望白花中那抹黑影，低低道，“他不也死在了我手上吗？这么算来，你我两不相欠，何况我也再不想见你……”



　　他的淡漠冷酷让她呆怔在原地。她痴痴地望着他，轻声呢喃：“我原来……连死在你手中的资格，也没有么？”



　　终于，泪水忍不住溢出。她只是痴痴地站在原地，望着冰冷清俊的少年不耐地别过头去。



　　是厌恶吗？



　　青凰微凉的唇角勾起一抹苦笑。



　　她美得好像一朵春雨中含苞欲放的幽兰。



　　直到——



　　破空一声白羽，洞穿了青裙少女的后心！



　　青凰纤弱的身躯剧烈一颤，终于站不住。



　　她发现，自己倒在舞枫温暖的怀抱中。她想笑，血却从口中一涌而出。



　　“小青！”他在嘶喊，嗓音低哑，有温热的液体滚落在唇边……是他的泪吗？



　　青凰强忍着后心的剧痛，睁开眼看他，然后，恍惚中后心真的不那么痛了……



　　“我有好多话要对你说……”她轻声喘息，“虽然嫁给了永夜，可是……我……我爱的人，一直都是你……永夜他……他从未碰过我，就是因为……他也知道我……太爱太爱你……”她伸手，轻轻拭去他面上的泪痕，勉强微笑说，“枫，我是个坏女人，我看不惯……看不惯你对别的女人好，所以……可是，可是我不想杀她的，我只是……你一定很恨我……”



　　“我不恨你，我从未恨过你！”舞枫神色大乱，徒劳地去擦她唇角的血花，却越擦越多。



　　“可我还是……还是好爱你……”青凰笑说，清丽的面容昙花般凄绝，“枫，你呢？你有没有……有没有那么一点点爱我？”



　　“我、我……”舞枫淡然的神情早已烟消云散，他慌乱得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



　　他甚至听不见，青崖之后女子生冷的声音：“放箭，让他清醒点！”



　　可是，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