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未央便说过,她不像我,我太过软弱。
那么,凤鸾飞,为了自己,为了自己要保护的那些人,也坚强一次,就一次。
至少今晚,我不能倒下去,一定不能!
出去的时候,见皇上似乎将什么东西置于袖中,见我出来,忙换上笑,伸手道:“爱妃今晚好美。”
我亦是染起笑,握住他的手。他呢?瞧见了我,也会觉得美么?
太监和宫女拎着灯笼在前面开道。我与皇上走在后头,迎面瞧见皇后带了人过来,在看见我的时候,脸上的神色全无。
我与她见了礼,皇上开口道:“真巧啊,皇后便与我们一道过去吧。”
“是。”皇后垂首,跟在另一侧。
皇上依旧牵着我的手,他的掌心真暖啊,把我冰冷的手一点点地捂热。我忽然想通了,我不要权,可是有人要。我也不想再任人宰割了,权力非我所爱,可是我毫无退路了。
我注定做不了心狠之人,可是我想活,想六哥活,还有薛家兄妹。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雅妃娘娘驾到——”
公公扯着嗓子叫着,那声音被一遍一遍传进殿去,宛若一片巨大山谷撞击出来的旷音,冗长而深远……
夜宴(2)
皇上紧紧地将我拉在身边,丝毫不次于皇后。皇后是敢怒不敢言。进了大殿,见众人早已匍匐在地,高声喊着:“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雅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我尽量将目光平视,不去探寻那熟悉的身影。
皇上带着我一步一步走上殿,他坐于正中的位置,皇后左次之,而我,居右而坐。然后,他的声音才在大殿上响起:“众卿家平身!”
“谢皇上——”
众人谢了恩,才纷纷入座。
我深吸了口气,才鼓起勇气朝皇子席上瞧去。
乍然对上君彦的目光,仓皇中带着伤,带着痛。他的脸色极差,仿佛多瞧我一眼便会虚脱一般。可,他却仍然固执地不想将目光从我脸上移开。我有些吃惊,这是我从未见过的君彦,以前的他,一直那般高傲不羁,他的眸中,总是满满的自信。
呵,如今是怎么了?
我扫过他的脸庞,将目光移向别处。只是,却没有看见那张脸,他,没来。
我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似放松,似不甘。总之,复杂而繁琐。
心里叹一声,我突然又看见坐在右边的薛丛宁。他亦是直直地瞧着我,我与他,隔得太远了。远得我几乎不能瞧清楚他的样子。然,我似乎依然感受到了他眼神里的痛楚,那么淋漓尽致。
身边的皇上突然开口问:“临王怎的还未来?”
我猛地回神,皇上今日是要将我的存在昭告天下,他自然不会说我是雅妃的转世之类的话,但,于君临,他不会不明白皇上的用意的。不管怎么样,他居然不来,这终究说不过去。
一人忙起身,我看清楚了,是杨重云。
他开口道:“启禀皇上,临王一早便来了,只是来了又回,像是……去了皇陵。臣恳请皇上……能理解临王的心情。皇上息怒!”他说着,突然跪下了。
去了皇陵,大约是去拜祭雅妃吧?
也是,姑且他不知道我是谁,皇上突然纳了新妃子,也封“雅妃”,给他的打击还是大的吧?他为了生母能复仇至此,想来雅妃在他心里极具分量。突然冒出一个女人占了他母妃的封号,他接受不了也属正常。
只是……
这杨重云又算什么呢?他不过是个刚刚回宫的云州师爷,为何愿意站出来为君临说话?既然知道也许皇上会动怒,他还敢站出来?
夜宴(3)二更
悄悄看向皇上,见他方才还不悦的神色已经敛起,缓声说道:“朕,不怪他。”他握紧了我的手,又道,“杨卿家平身吧。”
杨重云忙叩谢圣恩,退回到位子上坐了。
皇上顿了顿,才又开口:“从今日起,杨重云重新接掌丞相一职,辅佐朕处理国事。”
“谢皇上,臣定当竭尽所能为大宣尽忠!”杨重云说得义正言辞,脸上是坚定一片。
底下众人纷纷向他庆贺,更有一些人,似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着,碍于在大殿之上,又不敢明目张胆地说话。
皇后的脸色较之方才愈发地铁青了,放于桌下的手已然紧紧地握起,隐忍着怒意。
“朕先敬丞相一杯。”皇上说着举起了酒杯。
众人跟着举杯,恭贺杨重云升任丞相一职。
一杯饮尽,宫女忙捧了酒壶过来斟满,再恭敬地退至一旁。
我见皇子席上站起一人,朝皇上举杯道:“儿臣要恭喜父皇,双喜临门!”他不言明,人人都最是明白,另一喜,指的就是我。
皇上笑着举杯:“好!朕就干了宇儿这一杯!”说着,仰头饮尽。
君宇却是看像我,笑道:“真像啊父皇!”
他这话,说得皇上更加高兴了。还有比夸他没找错人更令他高兴的么?
我心下冷笑,这个皇子也不一般啊,真会讨好人。我虽未见过雅妃,但,总见过君临的。我与雅妃,根本不会有所相像的地方。
他的话,不过是顺水推舟了。
说真像啊真像,那么原本七八分的像,也能变成十分的。何况,皇上要听的,不正是此话么?
我正想着,突然听外头有人高声道:“临王到——”
指尖一颤,他终究,还是来了。
“传。”
皇上的话语里,带着欣慰。
他大步朝大殿走来,纯白的衣袂随风扬起,划出好看的弧度。去皇陵,还换了素色的衣衫啊,看来他对雅妃的感情真的非同一般。
“儿臣参见父皇、母后,见过……雅妃娘娘!”
我惊呆了,不是因为他的那句“雅妃娘娘”,而是,他居然称呼皇后为——母后!
他说不配
皇上看着他,欣慰地道:“临儿不必多礼,入座吧。”
“谢父皇。”君临这才起身,朝皇子席走去。他垂下眼睑,似乎是刻意不想看着我。乍白的灯光打在他的侧脸,我才发现他似乎清瘦了不少。
我悄然看了眼皇上,咬着牙道:“皇上,臣妾想敬临王一杯。”
皇上笑道:“这杯自然是要临儿敬爱妃的啊。”
“不,皇上。”我勉强笑着,“臣妾以为,还是臣妾敬他比较好。”
我不如,直接面对他。让他看看我还活着,究竟会是怎样的神情?更是我以现在是身份来直面着他,他又该如何自处?
皇上终于点了头,又叮嘱道:“爱妃酒量不好,就浅饮一口吧,不必勉强。”
我低低应声,端了酒杯起身,君彦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他不解地望着我,不明白我突然想做什么。我不看他,目光落在君临身上,扬声道:“这杯酒,本宫敬临王!”
他没想到我会敬他酒,明显一震,抬眸瞧来。
霎那间,惊讶,惶恐,愤怒之色一一闪现。
将酒杯置于唇边,我朝他轻轻一笑:“临王为何不举杯?”笑啊,我一定要笑着。不管心里再怎么疼,我都要一如既往地笑着。
宫女早已为他斟满了酒,他霍地起身,狠狠地瞧着我,身上隐忍的怒意比那日他要我靠着恨意活下去更甚。用力端过酒杯,他忿然饮尽,却是甩手将杯子摔在地上。只听“砰”的一声,名贵的青花瓷瞬息碎了一地。
殿上众人俱惊!
无论是皇后,还是君彦的脸上都写满了诧异。杨重云更是猛地站了起来。皇上骤然蹙眉,才要开口,却见君临蓦地跪下,沉声道:“父皇恕罪,儿臣昨夜未睡好,所以一时失了手。”他的头低下去,额前散落的长发遮住了表情。
他是真的恨我呀,在这么大的场面上都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只是,他到底是君临,即便如此,也容不得自己一错再错。一时失手?呵,他是真的失手么?
皇上到底是不悦的,却听皇后突然道:“皇上息怒,此事也权当体谅了他,毕竟……”她说着,目光幽幽地朝我看来。
我心下一惊,没想到她居然会拿我说事。果然,皇上听她如此说,越发生气了。他朝我看来,压着声音道:“如果是因为爱妃你,他更不该……不该如此!”
继而将目光转下,方要开口,突然见薛丛宁起身,跪下道:“皇上息怒,末将以为临王是连日来太过操劳,所以才会失手。”
我惊呆了,却见薛丛宁朝我轻轻摇头。猛地震住,他是怕皇上一逼君临,君临脱口说出我的身份么?是了,他错认为君临以为我是凤轻歌啊。
好傻好傻的薛丛宁啊。
他如此站出来,不是让皇后和君彦更加“确定”了他是君临的人么?心头一颤,那么薛未央,薛未央又当怎么办?
“皇上!”我拉住他的衣袖,勉强笑道,“算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失手而已,对不对?”
谁都瞧得出君临是故意的,就算皇上想放过他,也没有台阶。我出面求情,却不是为他。看向底下的薛丛宁,他紧绷的神色依旧没有放松。我多想告诉他,不要再管我,不要再管我了。薛青并不想他们兄妹卷入皇族斗争中,我也不愿他为了我,冒这个险。
见我都出面为君临说话了,皇上终于不再说什么。
我原以为君临会借故先行离席,却不想他还是忍着留了下来。我故意不再看他,只与皇上把酒言欢。
他们,各怀鬼胎,我只是不想妄自去揣摩。
下面传来君宇的笑声:“十三弟今日怎么了?呵,你十哥我倒是觉得这新晋的雅妃娘娘美如天仙,丝毫不比你母妃差呢!”
“她不配!”他的声音狠狠地,堪堪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我顿感黯然,我不配?那为何他又不干脆在皇上面前抖露我的身份呢?
为何回来
晚宴散去,皇上依旧没有留宿云络宫,好像是约了大臣们商议国事。我安静地走在路上,宫女跟在我身边,小声道:“娘娘别不高兴,皇上心里是有娘娘的。”
原来她是以为皇上不来云络宫过夜我才不开心,朝她笑笑,我哪里又是为了这个呢?
往前又走了一段路,身边的宫女突然道:“奴婢参见临王殿下!”
我大吃一惊,抬眸瞧去,见他冷着脸直直地看在我面前不远处。他纯白的衣衫在夜幕中显得尤为扎眼,见我停下,他倒是一步步朝我走来。
下意识地退了几步,他不回府,为何还留在宫里?
“退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