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英便道:“如此也好!”三人便寻了阴凉所在,一面说着话儿一面等着秦甫生。约莫等了顿饭工夫,才见秦甫生从那面进来。他从前教导荼蘼,对季府甚是熟悉,也无需人引路,便径自过来了。荼蘼望见他,便挣开两个丫鬟,往前走了两步,深施一礼,唤了一声:“秦师傅!”秦甫生忙上前扶住,且打量了他两眼,笑道:“气色果是好多了!”
荼蘼抿嘴一笑,便回身让他入院,仍在荼蘼架下坐了。秦甫生深深了吸了口气。只觉满鼻馨香,目之所及,是荼蘼清丽无双的面容,他不自觉的叹了一声:“又是一年荼蘼花开,记得第一回见到你,你还只是个黄毛丫头,转眼工夫,竟已论及婚嫁了!”
一边的素英见秦甫生到了,便行了一礼,告辞去了。明秀也入内沏茶,一时不在跟前。荼蘼勉力的笑了一笑,问道:“秦师傅这一去,打算何时回来?”
秦甫生平和一笑:“少则一年半载,多了三年五载也未必!”
荼蘼稍稍犹豫了一下,毕竟抬手指天,低声问道:“还有多少时日?”
秦甫生明白她是在问今上还有多少时日,不禁摇了摇头,瞪了她一眼后,却还是答道:“若从今而后少理国事,少近女色,还有三五年,如若不然,也只在这一两年内!”
荼蘼轻轻点了下头,秦甫生便自袖笼之内取出一本薄薄的册子,并一只青花长颈瓷瓶,一并交了给她:“这瓶子内,乃是雪莲养生丸,共有百粒,每日早晚一粒,既可养生亦能养颜,于女子效果最好。这本册子里头,我另抄了几个方子,你如今也大了,又是要嫁入王府。切记将方子记熟后,便即悄悄毁去,断不可留在身边!”
荼蘼身子一颤,不禁脱口叫了一声:“秦师傅!”只从秦甫生话中,她便隐约明白这册中所载的是些甚么方子,只是她万万不曾料到秦甫生竟会将这东西送给自己。
“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秦甫生意味深长,面上却隐有怅然之色,他为御医,在深宫多年,虽不愿介入有些事儿,但却了解颇深。顿了一顿,他又道:“有句话,师傅原不想说。但不说又总觉不安,昨儿想了一夜,终于觉得还是告诉你的好!”
荼蘼一惊,下意识的坐直了身子,此刻明秀正捧了茶出来,秦甫生便住了口。待明秀上了茶,重又退下时,他才伸出手指在石桌之上轻轻写了一个“玉”字。
荼蘼一怔,心中隐约猜到了一些,面上神情不觉有些异样。若她所料不差,这个玉字,所指的便该是如今宫中那位无人能及的玉贵妃袁婷玉了。
袁婷玉
师徒二人又说了一回话,秦甫生便起身告辞,且道:“我们明儿便启程,你若有事,不妨去寻槐儿,下月初,他便要入太医院了,你们素日甚是亲善,能帮你的,他自不会推辞!”
荼蘼应着,一路送了秦甫生出院。及至回了自己的小院,却是不由得坐在石桌边上发了好一回的怔,终究没了过去段夫人那里提及慧清之事的心思。
次日,林垣驰亲至季府看望荼蘼,荼蘼也只是淡淡的敷衍了他几句,又作出一副虚弱之态,林垣驰倒也识趣,略说了几句,便即起身去了。荼蘼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禁又是好一阵怔忡。略过了一会,她站起身来,唤了慧芝过来,起身往段夫人那里去。
段夫人正与安哥儿、轩哥儿两个玩耍,瞧见女儿来了,不觉吃了一惊,皱眉责怪道:“不是嘱你好好休息了,怎么却只是不听!”
荼蘼笑了一笑,还未说话,那边安哥儿已飞扑过来,一把抱住她,叫道:“姑姑,姑姑……”他与荼蘼素来亲近,这些日子不见,自然格外觉得亲近。荼蘼被他一撞,身子不禁一晃,险些摔倒,明秀在旁吃了一惊,赶忙上前扶住她。段夫人亦被惊了一跳,眼见轩哥儿正欲有样学样的扑过去,赶忙弯腰抱起小孙儿:“姑姑身子虚,莫闹她,且先出去罢!”
费了一番心思,才将两个孩儿弄了出去,段夫人才蹙眉道:“你嫂子这几日身子不好,又怕两个孩儿着了病气,将这两个一并放在娘跟前,弄得娘一时竟抽不开身照顾你!”她说着,心中毕竟有些不快:“你嫂子,总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荼蘼闻言一笑,折过话题道:“娘,女儿想着白先生怕是快要临产了,因此想去看看他们夫妻!”在段夫人跟前,她不想过多提及韩璀,更无意火上浇油。
段夫人拧眉道:“他们夫妻住在京郊,你身子又不好,还是莫要去了,回头娘使个老嬷嬷过去看看她,再送些催生的物事过去,也就是了!”女子临产,照例是要催生的,白素云父母又早已亡故,故此段夫人听说荼蘼想去,才有此语。
荼蘼抿唇一笑,道:“女儿倒没想那般多,只是这几日总闷在家中,觉得心绪有些烦郁,故此想出去走走。卢师傅他们又都走了,我便忍不住的想去白先生那里看看!”
我得快些了,她暗暗的想着,再要耽误下去,口谕成了圣旨,白纸黑字之下,再要收回成命,只怕更是千难万难了。
正文 45 两败俱伤之计
段夫人终拗不过荼蘼的执意,只得应了,只嘱咐她需早去早回。荼蘼自是满口答应,又陪了段夫人一刻后,方才起身回房。又叫了慧芝备了四色礼品,打算次日便去。
已近暮春,天气一日比一日热了起来,但仍不觉炎热,只觉甚是舒适。
荼蘼带了明秀,又唤了几名护卫随行,一路径往城郊。金麟早得了消息,此刻正在门外候着,见她独自前来,却是不觉吃了一惊。荼蘼会意的朝他一笑,道:“二哥原是要陪我一道来的,我却拒绝了,白先生已将临盆,他若来了,难免搅得不安宁!”
金麟闻言一笑,便引她入内。荼蘼一路走,一路便问起白素云的近况。金麟笑道:“她倒没甚么不好,虽是身子沉重,行动不便,心情却是好得紧!”他说着,这些话,面上却有掩不住的喜色隐隐的透了出来。人近中年,忽而得子,于他,自是意外之喜。
荼蘼一笑,便道:“如此,却是要恭喜二位先生了!”
金麟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说到恭喜,我与你白先生还想恭喜你来着!”
荼蘼闻言,微微的苦笑了一下,没有吱声。金麟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带她走入后院,白素云早守在门口等着,她已大腹便便,举止也颇困难,见了荼蘼也自高兴。金麟便叫了几个丫鬟来陪明秀,明秀见荼蘼点头,便跟了那几个丫鬟去了。
三人说了一回话,白素云得了金麟的眼色,便笑道:“你们师徒两个且说着话罢,我近日疲乏,便不多陪了,先去休息一刻,再陪你吃饭罢!”
送走白素云后,金麟深思的看了荼蘼一眼,问道:“我听说你前些日子落水,几乎丧命,原打算去看看你,后来又说你并无甚事,我便没有去。怎么了?”他教了荼蘼几年,对这个女弟子颇为了解,见她今日忽然前来,便知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因此才主动问起。
荼蘼抿了下唇,半日才叹道:“我本不想来求先生,但京城之大,一时半刻的,竟寻不出一个可以助我之人,少不得只有厚颜来求先生了!”
金麟慢慢的转动着手中茶盏,细细看着盏身细腻的青花图案:“你是想说,你不想嫁给肃亲王?”他问,语气镇定平和,却极为肯定。
“是!”荼蘼很是干脆的回应。她并不意外金麟竟会对这事了如指掌,毕竟适才金麟便已说了,他知道她在景川行宫落水之事,这般说来,他自有途径能够随时了解京内之事。
金麟放下手中的茶盏,深思的望了荼蘼一眼:“听说皇上已允了肃亲王之请?”
荼蘼一笑,答道:“先生该明白口谕与明旨还是有些区别的!”
口谕只是嘴巴一动,虽是金口玉言,却也未必没有挽回余地。
金麟闻言哈哈大笑,赞道:“说的不错,口谕毕竟只是口谕!说罢!你想我如何帮你!”
荼蘼正色问道:“我听说先生曾教导过严家的女儿?”
金麟闻而诧异,微微眯起双眼,他深思的看着荼蘼:“你是想借严婕妤之手……”当今朝中,严姓为官者不在少数,但其中官位最高者,莫过于户部尚书严樘。
严樘此人,正是严婕妤姊妹的亲生兄长,也即堰王的亲舅舅。
荼蘼明白他为何诧异,因而一笑,答道:“我知严婕妤为人精明,并不容易利用,而先生如今有妻有子,我亦不愿先生涉险,我只想请先生想法子传一句话给严家!”
金麟伸手轻抚颌下短须:“你说!”
“先叔后侄,皇室颜面何存!”荼蘼简单干脆的说出八个字来,面色是一径的安然平和。
金麟细细的咀嚼着这八个字,半晌才叹息了一声:“你这丫头,我有时真有些想不明白,你小小年纪,这满脑子的东西,究竟是谁教的?”
荼蘼笑得有些苦涩,有些东西,若非亲身经历,又怎能学得会。不过若是这般推论下来,她生命之中,最好的先生,也是教她最多的那个人,岂非正是林垣驰。
“为何选择严婕妤?”金麟缓缓问道。
荼蘼笑,明净的双眸却清澄宁静如古井不波:“先生难道不觉得,有些时候,朋友做不到的事儿,你的对头却会做的比你预期的更要好上无数倍!”因此她才会选择严婕妤。
给你的对头一个小小的机会,她自会穷追猛打,将你置之死地。
而如果你很了解她,往往也能从中寻到一线生机。而她的生机就在于,严婕妤是不希望她嫁给林垣驰的,所以她会竭力破坏这桩婚事,但在破坏之余,作为一个聪明人,她应该也不会过于得罪季家,从而将季家逼上那条名唤肃亲王与她相争的贼船。
金麟轻轻叹了口气:“荼蘼,你是在冒险!”这明明便是一条两败俱伤之路,考验的不是自己,而是别人,若是严婕妤稍稍笨上一些,有一些考虑不周,或是当今皇上心狠些许,这桩婚事固然不成,荼蘼自己,也将会因此落到一个尴尬的境地。
荼蘼轻轻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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