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挥手示意那伙计退下,自己亲自提壶,为皖平斟了一杯,借势避开这个问题。
皖平见她如此,不由一笑:“陆妩儿,我知道你的身份不简单,否则也不敢这么对我说话!”她说着,眉目之间,不觉现出了几分得意的神色,且举起茶盅喝了一口茶。
荼蘼无意跟她绕着这个话题多说,只稍稍的勾了一下唇角:“殿下今儿来此,不会就是为了同我说这些的罢!”她的语气虽称淡然,却隐藏着几分不耐。
皖平一笑摇头:“当然不是!我来,只是因为我对你感到好奇,所以路经此地,就忍不住想进来看看!”事实上,今儿林培之的送别宴,林垣驰并没去,她却因为冼清秋的缘故亲自去了。林培之等人登舟去后,她独自一人回府,忽而想起荼蘼,便特意绕路过来了。
荼蘼听闻此言,也只有苦笑:“妩儿只是一介平民,其实并无值得殿下关注之处!”
皖平深深看了她一眼,闲闲道:“陆妩儿,那日我从玉狮胡同回去后,曾去见了我四哥,并问起那张曲谱。你可知道,我四哥的反应是甚么?”
荼蘼对林垣驰的反应根本毫无兴趣,听了这话,也只淡淡“哦”了一声,并无追问之意。
皖平等了一刻,见她全无反应,不觉大感颓唐,无奈的摇了摇头,毕竟还是忍不住道:“四哥听了我的质问,竟然神色不变,非但如此,他还令我为他磨墨,然后提起狼毫,当场便将那曲谱又抄了一份给我,弄得我莫名其妙。我问他何以如此,他竟答曰此一时,彼一时也!”
此一时,彼一时也!这算是个甚么答复,皖平拧着眉,满面皆是不满之色。
荼蘼笑笑,却只是静静喝茶,并不言语。皖平看着她,忽然便有一种极为熟悉的无从下手的感觉,这种感觉那天她在林垣驰身上也曾感受到。
“陆妩儿,有时候,我真觉得,你跟我四哥一样,都能给我一种压迫感!”她忍不住抱怨。
荼蘼忽而听了这话,不由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对皖平,她一直都极不喜欢。可是今儿,她却忽然觉得,其实皖平这人也并不如自己印象中的那么糟糕,只不过自己从前一直不曾发现而已:“你跟你四哥关系很好么?”她问,她依稀记得,从前皖平与林垣驰的关系很是一般。
皖平微微偏首,把玩着手中的青花缠枝牡丹纹茶盅,慢慢道:“我从前其实不太喜欢四哥,总觉得他这人不爱说话,似乎总有心事,一副阴阴郁郁的样子……一直到几年前的一个黄昏,我路过御花园,听到有人**,那箫吹的可真是好,我忍不住走过去。却看到四哥坐在一树白花下头,静静的**……”她说到这里,声音不由的顿了一顿,语气也愈发的低了下去。
荼蘼抬头看她一眼,她其实能想象到皖平所描叙的那一幕场景。
“后来,四哥对我说,那种花,名叫荼蘼!那首曲子,名叫《花开》!”过了许久,皖平才轻声的接着说下去。
荼蘼微微颔首,却忍不住叹了口气。《荼蘼花开》,荼蘼既已不复存在于这个世上,那么这世上,自然只剩下了《花开》。既如此,那么这首曲子,也便再没有必要流传下去。
皖平举杯,将杯中将冷的残茶一口饮尽,放下茶盅,她认真的看了荼蘼一眼,有些疑惑道:“陆妩儿,说真的,我有时真觉得奇怪,我怎么就愿意将这些事儿告诉你呢?”
荼蘼一笑,立起身来:“殿下已待了好些时候,也该走了!”
皖平柳眉一扬,问道:“你这是在下逐客令?”她虽是反问,语气之中却无多少怒意。
荼蘼闻言,不由为之莞尔:“若殿下执意这般认为,我自也只能承认!”
皖平带笑的看了她一眼:“陆妩儿,你虽其貌不扬,却很有趣,难怪我四哥会喜欢你!罢了,我是该走了,改日有空,我再去玉狮胡同寻你说话!”
荼蘼颔首客气了一句:“殿下若肯屈尊,寒舍自是蓬荜生辉!”
送走了皖平公主,荼蘼走到绸缎铺的柜台前,冲正翻看账簿的安姐一笑:“安姐?”
安姐之所以装出一副认真看账簿的模样,正是为了要掩饰自己的震撼之情,却不料被荼蘼一下揭穿。苦笑抬头看了荼蘼一眼,她道:“妩儿,我真是愈来愈看不透你了!”
荼蘼闻言,不由为之哑然失笑,但她也没有多说的意思,只抬手指指医馆方向:“我过去医馆那边看看,你将这里的事儿办完了,便过去寻我,我们一道回去!”
见安姐点了头,她便举步入了雅间,依旧从那道暗门过去医馆。
这间医馆,里头把脉,外头抓药。因荼蘼早有开一家医馆的意思,故此各类药材早早便运了来,又经了这几日的整理,更是已见雏形。荼蘼过去时,恰见着几名伙计正在拣选、碾磨药材,木煜则立在一边看着。听见里头有动静,便抬头看来,却恰与荼蘼瞧了个对眼。
“小姐!”他下意识的退了一步,恭谨的行了一礼。几名伙计见状,也纷纷放下手中事务,各自行礼。荼蘼对众人摆了摆手,却向木煜道:“木煜,你来一下!”言毕转身回了雅间。
木煜一言未发,只是举步跟了入内。
荼蘼在雅室内坐下,指指自己对面:“请坐!”待木煜坐下后,她才开口道:“你的身份,我已尽知,今儿请你来,只想问一句,你可愿回到你原本待的地方?”
木煜神色不变,只淡淡问道:“小姐可是不愿木煜再继续待在你身边了?”
荼蘼有些无奈的勾了下唇角:“这事儿,怕是并无我置喙的余地罢?木煜,你也不必多想,这几年,你委实帮了我许多,而我今儿之所以问你这个,只是单纯的不想误了你的前程!”
她对徒劳无功之事并无兴趣,也很清楚,今日遣走一个木煜,明日必会有第二、第三个木煜,既如此,自己又何必白费气力。更何况,不管怎样,木煜在自己身边也已待了快三年了。这次因着安哥儿,木煜自行曝露了他的身份,这种做法,让她有些拿不准木煜的心思。
而她更没有兴趣将一个已萌离意之人强留在自己身边。
木煜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平静道:“回小姐的话,木煜很喜欢如今的生活!”
“你既这般说,那自是再好不过!”荼蘼爽然道:“从今往后,你仍是木煜,我也依旧是陆妩儿。若有一日,你有意离开,只使人告知我一声便可!”
“多谢小姐!”木煜淡淡一揖,又道:“小姐若是无事交待,木煜便出去了!”
见荼蘼颔首应允,他便转了身,打算离开。不料才刚行了几步,却又被荼蘼唤住:“且住!”他微诧的回头看了荼蘼一眼,荼蘼朝他一笑,却问道:“今后,你仍是木煜?”
她问这个问题,只是想要知道木煜打算以何等身份留在自己身边。他既是林垣驰的人,那木煜这个名字就该只是个化名。而他若真死心踏地的想要留在自己身边,过平凡安宁的日子,那也实在没有必要继续顶着这个化名。
而木煜显然也很明白她此问的真实含义,稍稍的扬了下眉,他并未多想,便爽然的答道:“杜豫之,我名杜豫之!”
正文 41 京中来信
皖平出了绸缎铺,上了一直停在绸缎铺门口的马车,吩咐车夫径回公主府。马车平缓前行,她便漫不经心的靠在车壁上,双目微阖,细细想着这个有些古怪的陆妩儿。陆妩儿对她,似有提防之心,虽然她的表现并不明显,但她还是能够感觉出那份淡淡的敌意。
她与冼清秋乃是表姊妹,关系一向不错。而冼清秋对这个陆妩儿非同寻常的关注,却也让她心内暗暗生疑。但这些对她而言,都还是小事,最让她感觉不可思议的却还是林垣驰。
这个陆妩儿其貌不扬,她想不明白,林垣驰怎么就会对她另眼相看呢?她愈想愈是迷糊,直到马车在公主府前停了下来,她才醒觉过来。下车进府之后,她便随口问道:“四爷在哪儿?”
匆匆迎出来的侍儿雪翘闻言笑着回道:“四爷这刻儿正在书房看京城来的密奏呢!”她原是皖平自宫中带出来的侍儿,对于林垣驰的身份自是极为清楚的。
皖平略一点头,便举步直往书房行去。公主府的书房位于整个宅子的东南方,乃是一栋双层小楼,院子里头遍植松竹梅岁寒三友,此时梅虽未开,但青松苍苍、翠竹潇潇、掩映着一栋朱色小楼,瞧着却也别有一番幽静超俗之气。
皖平一路直入小院,穿过潇潇竹林,直往小楼行去。方方走到小院门前,便有一条人影忽的闪了出来,皖平猝不及防之下,不觉猛吃一惊,下意识的退了一步,只觉自己的心儿一阵砰砰乱跳。那人却已恭谨躬身:“属下王励之,拜见公主殿下!”
皖平定睛一看,不觉柳眉倒竖,怒上心头:“王励之,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惊吓本宫!”
王励之神色不动,又行一礼之后,才平静道:“公主恕罪!励之只是奉命办事而已!殿下若非要入内,还请殿下少待片刻,容励之入禀!”
皖平压了压怒火,冷哼一声道:“快滚!”她的心中虽对王励之阻拦自己进入书房一事颇感恼怒,但也隐约知道林垣驰此来杭州乃是另有所图。而此刻王励之守在外头,便是自己也不让进入,那么这书房之中,必有要紧之人,只是不知此人究竟是谁!
王励之并不言语,只悄然的退了一步,皖平只觉得眼前一花,王励之已消失无踪。她有些惊惧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暗暗啐了一口,低骂了一句:“青天白日的,也能见鬼!”她口中虽这般说着,心中毕竟还是有些发寒,终究还是没敢继续往前行去。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工夫,王励之才又突然而然的冒了出来,将她又惊了一跳。
王励之对她轻轻作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她可以进去了。
皖平没甚么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快步入了小楼。她走进书房之时,便见林垣驰正坐在书桌后头,静静喝茶。桌面上,也没见着她想象中的厚厚的奏折。见她进来,林垣驰只是略一点头,指一指下首的太师椅:“坐!他们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