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正因她盛宠而夭,他那父皇记着的便只是她的如花容颜,似水柔情,加之宫中还有一个始终不曾有子的严婕妤在,堰王所受的恩宠便也格外深重,乃至于为天下人所侧目。
终身大事!他微微蹙了眉,忽然便又想起荼蘼来。
要想娶她,花些心思,应该并不难!
而且,从前的经历也在在向他表明,季家是一股极大的助力。
只是……他微不可察的轻轻摇了摇头。若想用季家三兄弟,便不能娶她;若是娶了她,就不能用她的兄长。否则,他没有把握不让从前的事情重演。
一把锋锐的尖锥,即使将它藏在最厚的布袋里头,它也终有脱颖而出的一天肃王府南书房,其实是一处极精致的水榭。水榭位于王府花园约半亩方圆的鱼池中,仅有一条九曲十八弯的石桥相连接。池中原先只零星的点了些许睡莲、菱角,此时正值冬日,菱角、浮萍一应不见,只见几株较为耐寒的睡莲幽幽绽放。而欲入水榭,必自桥上过,而人在榭中,放眼望去,四下一览无遗,商谈一些密事,也自然无人能够窃听得。
林垣驰上了石桥,那边榭中,他的舅父,也即当今的国舅爷杜聿清见他过来,已快步到了榭外候着。二人见了礼后方才入榭。林垣驰便请杜聿清坐了。一边的徐湖已亲自捧了茶来为杜聿清换了,又挥退了榭内的其他人等,自己在旁服侍着。
林垣驰微笑的凝视了杜聿清一眼:“舅父的来意,我已知道了!”
杜聿清点了点头,他此前已将自己的来意告知了徐湖,徐湖会告诉林垣驰,也早在他的意料之内。他伸手自袖内取出一张折的甚是齐整的笺纸递给林垣驰:“这是严婕妤为堰王择定的京内各家闺秀名单,王爷不妨先看看!”
林垣驰略一颔首,便伸手接了过来,目光一扫,不出意外的在笺纸的最末几行发现了一个既陌生又熟悉至极的名字——季水柔!这个名字,怕是只在宗谱之上罢!
他想着,竟是不自觉的念了出来:“季水柔……”他的声音极轻极缓,温柔的近乎梦呓。
杜聿清见他眸光温存,嘴角含笑,不觉怔了一下。这个外甥,自打几年前大病一场之后,便变了许多,非但处事稳准老练,性情也愈发让人无法揣摩。而且,这几年里头,他不经意时流露出的气势,有时更是几乎让他窒息。似这般温柔的表情,他几乎已记不得上一次他露出这个表情是在甚么时候了。他抬眼,征询般的瞧了徐湖一眼。
徐湖笑得一团和气,低声道:“昨儿王爷正是歇在了季家!”
杜聿清恍然大悟之时,林垣驰已放下了手上笺纸,问道:“堰王看上了荼蘼?”堰王从前对荼蘼也是颇有些意思的,否则也不会上了荼蘼的当。将当日那个犹算势均力敌的局面尽数葬送。不过他为此付出的代价也不小,林垣驰露出一个略带苦涩的笑容。
杜聿清有些茫然的重复道:“荼蘼?”笺纸上的人选,他都细细看过,印象中并没有一个叫荼蘼的,季家的女儿,似乎是叫季水柔罢!
林垣驰神色不动,淡淡道:“季水柔生在五月荼蘼盛开的季节,因此小名唤作荼蘼!”
杜聿清愕然片刻,一时竟不知该说甚么好。一个少女的小名,他这个威仪日重的外甥竟也记得一清二楚,这是否代表着这个少女在他心中地位决非平常。
他有些不安的想着,面上却作出恍然点头之态,笑道:“王爷说是季水柔,我便知道了。不过……”他伸手拿起笺纸,在笺纸的下方点了一点:“若无意外,严婕妤是不会选中她的!毕竟季家这几年刻意韬光养晦,于朝堂之上的影响力已大为减弱。如今留在朝内的有些份量的,一个是兵部尚书段元清,还有一个便是吏部右侍郎季炀。不过段元清自有女儿待字闺中,于外甥女,便是疼爱,终也隔了一层。季炀这人,虽也有笼络价值。但也够不上那一步!”
林垣驰怔了一下,眸中忽然闪过一丝疑惑。季家这几年韬光养晦,他自能隐约猜到。但他却一直没有意识到,这些年下来,有很多原本应该属于季家的荣耀都已归属于旁人。
例如说,季竣邺本该因一道恩旨而入朝为官,然后因治水有方而拔擢至工部员外郎,而如今,季竣邺却已早早的继承了清平侯的爵位,按照本朝祖制,王公世勋袭爵之人不能入朝为官。而只能受命于天子,或暂任钦差、或暂统大军,做一些临时性的事情而季竣廷,他在五年前便该中了探花,且娶皖平为妻季竣灏如今犹是闲人一个,而在当年,他却是虎贲五大副统领之一,统领五千虎贲卫他轻轻的蹙起眉,眸光变得深邃无边,修长的十指则无意识的轻轻敲打着桌面。
季家的这一系列改变,是因为自己,还是……背后另有高人?
荼蘼……他在心中默默念着这个名字,她也变了许多,当年那个莽撞大胆、倔强高傲又如火如荼的少女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沉静安然中透着明慧的少女而她的变化,又是因为甚么呢?是她身后的高人,或者说……那个高人自始至终根本就不存在,导致她的变化的那个人——是从前她所经历的一切还有我!
他忽而猛烈的颤抖了一下,唰的一声站起身来,脸色亦变得极其古怪是了,不会错的!既然我可以重头来过,那么她为甚么不能!
季家,必然发生了某些不为人所知的事情,即使不是荼蘼,也必定是旁人他一言不发的在水榭内走了几步,步伐匆促而不稳,浑然没有注意到杜聿清与徐湖愕然的神情。然后,他停下了脚步,稳稳当当的吩咐道:“徐湖,立即下帖备宴!明儿午时,我要在府内宴请季氏兄弟以及林明轩等人!”
徐湖怔了一下,忙躬身应了。杜聿清则诧然道:“王爷,您这是怎么了?”
林垣驰控制一下纷乱的心绪,回头微微一笑,沉静而肯定的说道:“舅父,我打算娶季水柔为妻。而且,我希望在我定亲的消息传出以前。严婕妤与堰王弟还在为他未来王妃的人选而大费脑筋。我相信舅父手下的人,一定能够办到我所要求办到的事儿!”
杜聿清怔然半晌,才摇头道:“王爷,季家的势力大不如前,娶他们家的女儿……”
他很想劝说林垣驰收回决定,想说季家女儿其实年纪还小,等到储位一定,大可上门提亲,将她纳为太子良媛,并非一定要让她成为肃亲王正妃。
但林垣驰却以直截了当的一个手势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语:“我希望舅父能够帮我,而不是拖我后腿!至于荼蘼,我相信她会成为一个好王妃,将来……她也会成为一个母仪天下的好皇后!至于季家,舅父小看了季煊、也小看了季家的三个儿子!”
杜聿清默不作声的看着自己这个外甥,他已完全的冷静下来,清俊雍雅的面容上是一种不容置疑的表情,而这几年来,每当他露出这个表情便代表着,他已作出了最终的决定,任何人都不必再浪费精力试图劝说他作出一点点的退步与改变。
叹了口气,他站起身来,对着林垣驰拱一拱手:“请王爷放心,我定会努力办到!”
正文 08 论嫁
段夫人房里,安哥儿与轩哥儿正在一边打闹。段夫人坐在靠窗的炕上,慢慢的在绣箧里头细细挑拣着各色绣线。荼蘼却提着笔,细细的描着花样。回京以后,日子过得清闲了许多,府里的事务如今都掌在韩璀手里,她自也没有兴趣插手去管。
这两日天气虽甚晴好,但却愈发的寒冷,外头的雪已化了好些,不复前些日子的美丽。
段夫人这几年轻松惯了,不免又将昔日闺中的针线拿了起来,无事便为两个小孙儿做些小衣,偶尔也给荼蘼绣块帕子之类的小物事。挑出几色绣线来,她拿到阳光下比了比,觉得颜色倒也还协调,便满意的笑笑。荼蘼却偏在此刻搁了笔,见她微笑,便问道:“娘又在想些甚么?想得笑吟吟的!”
段夫人一笑,便趁势教训她道:“娘只是在想,娘的荼蘼甚么都好,只这女红方面,实在有些拿不出手。当日原该使你好好学学的!”
荼蘼闻言,不觉嘴唇微翘,娇嗔道:“娘又瞧不起女儿,我的女红怎么差了?”凭心而论,她的女红若拿了出去,也还算是针脚平整,绣工精细,只是她对女红并无多少兴趣,学了些皮毛之后,便也无心再往下学。与精于此道之人一比,自然是高下立现。
段夫人见女儿撅嘴娇嗔,明眸若水,秀靥带晕,轻嗔薄怒之下,愈觉秀雅绝伦,女儿情态毕现,心中不觉一动,因抬手拍了拍女儿柔嫩光洁的粉靥,怜惜的叹了一声:“你这丫头!”
女儿已愈发的大了,回京的这些日子,她也陪季煊出过几回门,这之中自也遇到了不少往日的旧交好友,身边都是各自带着女儿。众人见面,叙了旧后,都是不约而同的问起荼蘼,且问她何不与女儿同来。她却总是微笑,推脱说女儿年纪小。又怯生娇弱,畏见生人。
虽是如此,也还是免不了遇上好些酷喜为媒的,对此一问再问。吾家有女初长成,实在令她又是骄傲又是犹疑。她幼时曾听人说,女子一生,共有三道坎。第一道,便是投胎;第二道,亦是最重的一道便是择夫;至于第三道,那便是子孙。她何其有幸,生于大族,嫁与季煊,所得三子一女虽不敢说俱为人中龙凤,但也各个出色,堪为翘楚荼蘼似小猫一般,乖巧的在段夫人掌心蹭了蹭,顺势靠在母亲怀里。原以为母亲还要再说甚么,却不料段夫人竟忽而沉思起来,不觉有些诧异的摇了摇段夫人的手臂:“娘!?”
段夫人回过神来,叹了口气,感慨万千的道了一句:“娘的荼蘼真的大了!”
一言未了。面上已现出伤怀之意来。荼蘼看见母亲面色,心中便是轻轻一跳。这次季煊忽然携众返京,她虽不说,心中却是明镜一般。他们一家已离开京城太久了,朝堂之中,原就是天下最大的名利场,而名利场,从来就是人走茶凉的地方,五年,实在已经很久了。
父亲经历的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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