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时,Amay故意挽住我的手臂,皱眉头朝色狼窠里挑衅地吐了吐舌头。
我心脏骤然一紧,硬着头皮,顶着被嫉妒报复的巨大风险,舌尖卷起时刻准备喊救命,表情假装镇定,脚下大步逃离。我记得当时身后的背景乐是“上海滩”。
“龙帮,流氓……”
第8章:很爱很爱他们
整个无聊的下午,我都呆在Amay的弥漫柠檬香(香味源自墙角一盒固体空气清新剂)的寝室里,和她天南地北地畅所欲言。的确如此,一到周末,校规和楼管都不知死到哪里去了。Amay的姐妹们像恋人般手牵手逛街去了。剩下我和Amay,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阳台上悬着像花朵一样艳美鲜亮的蕾丝胸罩和绉纱*,我不好意思地瞅了好几眼;室内墙上歪歪扭扭贴满了北极光般绚烂的明星海报:允浩、潘玮柏、艾薇儿、SHE、卡卡西、林肯公园、BOA、哈利波特、Rain、优娜、斯科菲尔德……各国偶像拥挤在一块,像召开联合国大会;书桌上被正版CD和盗版小说,以及几百个廉价却精致美观的玻璃瓶和金属盒(防晒霜、护肤素、补水剂、睫毛膏,等等等等)占据。
漂亮洁净的女孩背后也是这般凌乱不堪,不叠被褥,杂志、镜子和发梳混交在床头,臭袜子也是扔在床底,还有——“这是什么?”我拣起一条形似迷你香蕉状的棉棒,闻了闻说。
Amay正在弯腰收拾她的床铺,回头一顾,笑道:“那是拆开后还没使用的卫生棉。”
我的神!我差点要用嘴尝它一尝,又长见识了,女生宿舍才是男生的百科全书。记得上次来此,我相中一把亮闪闪的锋利的小工具,用它对着镜子剿灭了我嘴唇上几根发育异常的绒须,然后Amay说,那是她们用来剃腋毛和腿毛的,害得我整整一个星期食不甘味,吃什么都想到脚毛。
我丢掉卫生棉,坐在Amay床铺上帮她叠衣服,同时致悼词似的告诉她我的“光”一事。Amay深表同情地拍拍我的背,惋惜说节哀顺变吧——这不是玩笑,那种失去心爱玩物的心情真的如丧考妣;家长们永远都不会明白一件不起眼的玩具在孩子心中会有多么重要的地位,所以他们想扔什么就扔什么;“放在床底吃灰尘,当破烂卖了还能值几个钱”,这是我爸曾在卖了我儿时珍藏的玩具和漫画书后所言,我在心里谩骂:“你他妈的怎么不把我一起卖了啊!”所以“光”被我爸卖了是他一个习惯性动作的延续,将来还会有类似的悲剧发生,无法避免。
冥冥中,我把哀伤情绪的交接棒传给了Amay,她抱起折叠好的衣服贴着脸颊,叹气说:“唉,我以前不是这样的。小时候,我是个安分守己的乖乖女,和爸妈无话不说。七岁有一天我打碎了什么挺珍贵的东西,当时我爸心情本不太好,他突然很火爆地拔出枪戳着我的脑袋,我怕得要死,甚至闭上了眼睛。他那副恐怖的面孔我至今也忘不掉。也是从那天起,我渐渐跟他们疏远了,现在连周末都不想回家……我跟他们谈不到一块去,跟他们谈话好像被审讯似的,我不想跟他们争论,他们却说现在的小孩真难沟通,有代沟。其实根本没什么代沟,是他们把架子摆得太高,太专制了,不愿接受我的想法,我一开口就要被全盘否定,他们用自认为正确的人生观来影响我,结果是他们所谓的代沟越来越深,深得我们都无法从此岸跨越到彼岸……我爸要是看到我现在这身打扮,还有这些花花绿绿的CD、海报、化妆品,一定会一枪把我给毙了。我是越来越叛逆了,什么事都跟他们背道而驰,不许他们进我房间,不许听我的电话,也不穿他们给我挑选的衣服。他们说我把家当成了旅馆,把他们当成了佣人。我们都固执得不肯迁就对方,一个好端端的家好像有两个敌对国……我根本不想这样,我想周末可以和他们一起去动物园,像小时候那样快快乐乐的,真的。我爸后脑勺上满是白发,挺吓人的。我不懂他们的心,但是,我爱他们,真的,很爱很爱他们。”
第9章:单纯的暧昧
Amay断断续续说到这里哽咽了,不愿让人看见什么似的用手迅速擦一下左眼,手指一下子全湿了。
“Amay,不说这些了。”
我胸口仿佛堵着一块磐石,压抑得喘不过气。那么阳光开朗的Amay竟也会潸然泪下,这世界令人绝望,我想和她痛快地哭一场。
Amay噙着泪水的双眼泛着柔和的光,朝我倔强地微笑,点了点头。
后来,我们共用一副金黄色耳机听抑扬顿挫的MP3,她的左耳连接我的右耳,细细的电线绳里传来过时的流行歌曲,依旧扣动我们的心弦:《五月的雪》、《搁浅》、《天空》、《遗失的美好》、《遇见》、《暧昧》、《约定》、《一个人的精彩》(流行物泛滥太快,许多歌已记不得)……
总之想了解一个人心情和渴望,就去听听她最近爱听的歌。
Amay轻轻哼着,以一本英语书作垫子,在上面修剪手指甲,又小心翼翼逐一在指甲上涂上无色透明却有刺鼻树脂味的指甲油。
“我知道这东西致癌,但我就是喜欢。”Amay调皮地晃晃脑袋。
那些精巧实用的小工具魔术一般在她手指间轮番变幻,最后变出一个造型独特的不锈钢睫毛夹,像猩猩的嘴巴。
Amay夸我睫毛好看要帮我把它弄得更漂亮,结果喀嚓一夹,妈呀,一大把睫毛纷纷陨落。
怎么会这样呢?我正要问你呢!分明是你嫉妒我美呢。我心疼得眼泪要飙出来了。
Amay哄小孩似的安慰我,没关系,我有长长的紫色的假睫毛借给你。
免了,你休想再把我打扮成人妖。
她哈哈笑个不停。
傍晚,我们一伙人在校外葵花色的餐馆吃香馥馥的盖浇饭。
若吃学校食堂的饭菜必须有把生死置之度外的勇敢(在开课期间是禁止外出就餐,死也要死在食堂里)。饭钱由Amay的姐妹燕子请客,她下午逛街时买了一张刮刮卡中了5元,这顿四人晚餐花了她50元,她还傻呵呵地喋喋不休说自己好运呢。是的,你赚了45元,交你这种朋友才真是好运呢。
吃饱了喝足了,我就回寝室睡觉了。独享这单纯静谧的夜,躺在床上思考一些不着边际的问题。我睡靠水池那边的上铺,在爬铺的时候,床板突然“咯吱”一声,吓得我灵魂出窍,我一直担心这棺材板会塌,最好在我毕业以后,要么就把住我楼下的肥猪压成肉饼。
第10章:梦遗
我望着辽阔的天花板——它近在眼前,所以看不到边——上面已剥落了一大块西湖形状的石灰,我又担心起自己会被突然掉下来的石灰块砸死。这臭丫的学校,每年招生都赚得盆满钵溢却舍不得把寝室翻新一下,只知道刷新外墙和挂横幅,把升学率吹到火星上。要是从学校操场挖下去,准能挖出个金库来。
我翻了个身。这是我第一次在周末睡寝室,算是我离家出走迈出的第一步,我消失了一天,老家伙也没来找我,他们知道我来学校住了,从不担心我会出什么事,更不担心我会闹出什么事,哦——,我的逆来顺受的绵羊脾气,是他们握在手心任意操纵的把柄。
昏天暗地的睡意袭来:
我背负梦想走在紫葡萄色积云的天堂路上,路旁鬼影憧憧的荆棘丛里幻现分解了的水晶色的Amay:跨越*润泽的肩胛骨的珍珠色系带,落在绷紧娇柔的小腹上的蝌蚪状阴影,溢出冰洁雪亮的跗趾上的樱桃色血斑。
我停下攀登的脚步,沉醉这误入歧途、唾手可得的感官享乐中。这时高耸沉厚、纹路繁复的天堂之门在距我几步之遥徐徐关上。我要继续前进,但作乱的心魔像蔓藤又像毒蛇紧缠我的双脚,将我拖向那片富于抒情的碧绿闪光的沼泽。
我的脸色幽明不定了,天堂门缝间射出最后一道璀璨的金光愈渐狭窄微弱……
干燥、枯萎、死鱼肚色的周日早晨,我眯着眼睛起床尿尿。
阴潮、霉气、泥浆色的卫生间是纯天然的生物实验室。室友们有令人叹为观止的节水意识,拉完屎(谁都不承认自己的屎臭)都舍不得冲水,等下一位用尿来冲,但他们不知是图潇洒作乐还是生殖器天生长歪的缘故,尿尿从来是撒在洞外,长期以来,池沿滋润得草长莺飞、春暖花开。他们也没便后洗手的习惯,刚抓了小*的手又迫不及待地去抓薯片,嚼得津津有味……打住打住,善良的人不要对他人个性化的作风吹毛求疵,我要宽容和鼓励他们的陋习和缺点,叫他们像崇祯皇帝自取灭亡吧。
后来我在给*搓肥皂的时候,寝室电话铃铃响了。是的,昨晚那条*,怎么说呢,我什么也没做,睡着睡着它就脏了。
第11章:毛毛虫的薯条
Amay在话筒里吩咐我一起去逛街。
“昨天不是去过了?”
“今天是她们陪我逛,书有读完的一天,街是逛不完的。”
我惊骇,当即谢绝,谎称肚子痛,不然要脚痛的。
女生为什么爱逛街,因为流行商品才是她们爱不释手的教科书;男生为什么不爱逛街,因为穷呗,看什么又都想要,多伤自尊呐。
晾起*后,我出去透风。在周末你总会遇见那么一类人:头发灰扑蓬乱,皮肤黝黑发亮,穿着土里土气,来自原始落后、淳朴真挚的农村。紫金每年都会下乡行善积德,以超低价收购几个成绩好得响叮当、家里穷得叮当响的学生。不过乡巴佬人穷志不短,别说周末,即使放长假他们也有不回家的,省下的车马费够他们好几天的伙食费。
我的寝室在3楼,下到2楼时,发现毛毛虫独自捧一本书靠墙坐在走廊上。我走过去打招呼。像他们这一类人性情乖戾,不喜欢社交,仿佛守着不愿让人知道的秘密。我不讨厌乡巴佬,我和谁都能搭上话。毛毛虫看见我,突然把书一合,见到首长似的呼噜起身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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